“怎么? ”王希蕴没有挣扎,顺着他的力道,时遇只穿了一件单薄衣袍,侧脸贴在胸膛处,是温热的温度。
时遇没有用力,只是在偶尔风气时紧一紧,他像是在思考,随着思考的深入,耳边的心跳声却越来越大,半晌,似呢喃般低声道:“我有些怕。”
话语很快被他胸膛处如鼓的心跳掩盖住,王希蕴愣了愣,脸颊依靠之处好像莫名热了起来。
时遇没有说清楚,但她却明白了。
王希蕴微微颤了颤睫:“那现在呢?”
一声愉悦的轻笑,王希蕴听到上方传来时遇松快的声音:“不怕了。”
暧昧紧张的气氛陡然一松,王希蕴知道此刻时间紧迫,他们应当立刻离开月延,可窝在这里,好像就有些不想动了。
她微微侧了侧身子,好叫自己能看见不远处的皇宫,她听不见声响,可光看火势就知道两军相交已经渐渐平息了。
“你觉得延格珍和延海山谁会赢?”她突然开口问。
“延格珍吧,今日本就是她先召的延海山进宫,想来是有万全的打算的。”
“我猜也是,你在月延皇宫里吃的还习惯吗?月延菜肴怎么样?”
她话题转变得突然,时遇却没怎么犹豫,很快接上了话:“还好?说不上习不习惯,就是肉会多一点,有点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话题已经转移到宫里哪个位阶的官服最好看,并由此爆发了一场小小的争执。
“三品武官的?不觉得,你觉得那群老爷们谁把官服穿得好看?”时遇撇嘴道,回忆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穿细溜长条的靛蓝官服的模样,不由打了个寒颤,再次肯定道,“不好看。”
王希蕴翻了个白眼:“那又不是衣服的问题,要是让你穿保准好看。”说着摇了摇头,“没品味。”
时遇忍不住笑:“我穿着好看?那跟衣服有什么关系?”
言下之意是他本身就好看。
王希蕴被他厚颜无耻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不由微微抬起头,却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时遇注意到,不无得意道:“怎么样?是衣裳好看还是人好看?”
王希蕴眨了眨眼,突然叫他的名字:“时遇。”
“嗯?”他没有低头。
“你是不是喜欢我?”
时遇后来回想,自己当时在听到这个问句后的第一反应,不是紧张,不是羞涩,不是被戳破心思的难堪。
而是委屈。
他原本只是一个卑劣胆小的窥伺者,每天都在这样或那样的纠结中拧巴着,偶尔微微泄出一分半点的真心实意,还要慌慌张张地善后,自欺欺人地隐瞒所有人。
他从来没有肖想过王希蕴会回馈给他什么,只靠从那些酸涩中品出点甜就足够让他过得欢愉。
可现在,这个狡猾的人将他最后一块掩耳盗铃的遮羞布扯下,连他最后一点自娱的空间都要剥夺。
太过分了。
时遇已经确定,王希蕴说这话带着满满的恶意,只为了看自己尴尬窘迫的惨状。
他很想不管不顾地直接坦白心意,告诉她,不是喜欢你,是没你不行,你活着我想把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你死了我跟你一块去死的那种没你不行,是一想到我在月延可能会被杀害,从今往后就见不到你就吓得连做三天噩梦的没你不行。
可他说不出口。
他只是微微松开了自己还揽着她的手,哪怕此刻她就在他怀中,他也没有奢望过自己能得到她的垂青。
王希蕴看他久久不言,有些疑惑:“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说我已经很可怜了,我只是喜欢你,又没干什么坏事,求你不要再欺负我了,求你待会嗤笑的声音小一些,这样我就可以少生些气,早点来找你,否则时间久了不见你我真的会想死。
“嗯,喜欢。”他看着远处,那里群山横亘,剪影像是不可跨越的屏障,是他们都没到过的地方。
王希蕴得到了答案,却只是在时遇的惴惴不安中将头转回去,同他一起看向远方,看着那群山。
半晌得不到回应,时遇的心已经被自己折腾得快要停止跳动了,他鼓起些勇气,装似无异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身前人似乎很愉悦地笑了一声,时遇犹如惊弓之鸟,下意识以为那些嘲讽要开始了。
他与王希蕴相熟,自然是知道她说话伤起人来有多可怕。
王希蕴挪了挪身子,让自己靠得更舒适些,声音里带着笑:“没什么,只是看看你在别的地方有没有品味。”
时遇听得愣住,半晌才与先前那句“没品味”联系起来。
——所以,她夸他了。
她……夸他了。
时遇脑子还未清明,可唇角的笑已经起来了,方才已成死灰的心复燃,一下一下跳得热烈。
王希蕴不知道时遇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他心跳声大得扰人,似乎要跳到她面前了一样,想远离些,却又被他扣住不得动弹。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时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嗯。”
“怎么知道的?”他很明显吗?
王希蕴倒是没有立刻回答,就在时遇以为她在想什么具体的例证的时候,她开口道:“你自己告诉我的。”
时遇:?!
他下意识反驳:“我什么时候……”
“淮州,你喝醉的那晚。”王希蕴立刻接道。
时遇一愣,那个后半段已经没什么记忆的夜晚姗姗来迟,他哑着嗓音问:“那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这下轮到王希蕴沉默,可她到底要更坦荡些,不消片刻便直言道:“因为我不确定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意。”
说罢,她又觉得自己这话听起来像是不喜欢却不拒绝,连忙解释:“也不是说要耽搁你,只是我想……万一我也喜欢你,若是贸然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时遇原本也不介意她一时的犹豫,与他而言,王希蕴没有直接让他歇了心思就已经足够让他欢欣了。
“那你而今这样问,是已经想明白了吗?”或许是因为已经被扒了个干净,时遇这时反而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大胆。
“明白了一点吧。”王希蕴皱了皱眉,又很快松开。
“明白了一点?”时遇重复了一遍,有些不解。
王希蕴默然片刻,似乎在组织话语:“我觉得,我应当也是喜欢你的。”顿了顿,强调道:“喜欢你。”
王希蕴知道自己喜欢时遇,可她总是看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喜欢他,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或许不是重点,可她很固执地想要分辨清楚,感情这种事,她想让它干干脆脆,一清二白。
但这件事没那么好分清,她越纠结,就越混乱,可当她那晚得知自己再画一次画就没命了时,竟然还是动了那也要立刻把时遇带回来的心思。
王希蕴自问,若是当初告诉她要用命才能换时遇重生,她未必会这么做。
那时她就隐隐约约意识到,已经不一样了。
“那……什么时候你能把‘应当喜欢我’里的‘应当’去掉?”原本只是想着不被她厌弃就已经很好了,可才短短几息过去,时遇竟发觉自己又贪心了些。
等待回应期间,他试探着将手臂紧了紧,见王希蕴没做声,又大着胆子将下巴抵到她头顶,将这个怀抱加深了些。
王希蕴哭笑不得,却也知道此刻时遇的行径都是她纵的,便也由着他去。
应当不会是很坏的结果,她想。
“你还没回答我,什么时候?”时遇等了又等也不得回应,轻轻用下巴敲了敲王希蕴的脑袋,有些不满。
王希蕴无奈,微微侧过头躲开他的“攻击”,却又很快被他追上掰回了原位:“有什么区别吗?而今还没有确定你都成了这样,身为皇子的矜持呢?矜贵呢?”
却不想时遇听到了这话像是被刺到了一般,迅速松开她,身子也坐直了,甚至比最开始还要疏远些。
“……对不住,是我太得意忘形了。”光听声音就知道他有多低落。
王希蕴一愣,没料到他有这样大的反应,回头去看,却见他脸上的歉疚是实打实的,一时竟不知道这是他故意做出的可怜模样,还是真的被伤到了。
可他这样敏感受伤,总归让她有些,仗着别人的喜欢就作威作福的感觉,王希蕴第一次自以为伤害了别人的感情,心中愧疚一阵高于一阵:“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快别生气了。”
时遇本是真的以为自己真的遭了嫌,可如今看王希蕴如此慌张,便明白她并没有恶意,方才是自己大惊小怪。
可见王希蕴为了安抚自己,竟然已经说出“要不再抱一会儿”这种话,时遇当即转了个念头,偏过头去做出一副被伤得深了无话可说的模样。
慌乱之中,王希蕴没看出他在做戏,一时苦恼万分:“那要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我的气?”
时遇就等这句话,闻言微微分给王希蕴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又将王希蕴惹得一阵心酸。
……
“亲一下?”王希蕴挑眉,没料到时遇会这么大胆,可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也并不是十分排斥,加上的确是她开玩笑没个度,补偿一下也是应该的,便也答应了他的请求。
她转过身子面对着时遇,微微阖上眼,一瞬间心里闪过很多个念头——或许在脸颊,也有可能时额头,若是时遇胆子真那么大,可能会是嘴唇。
但最终传来温热触感的,是她的下巴。
王希蕴一时怔住了,忍不住睁开眼。
时遇的姿态伏得很低,头微微抬着,眉间蹙起一道细细的微皱,闭着眼,纤长的睫毛不停颤抖,面颊上不知是羞的还是激动,泛起一片红。
他在用最虔诚最忠诚的方式,亲吻她。
王希蕴喉间莫名一股干涩,没有思考,下意识捏起他的下巴,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在他唇上落下轻描淡写的一个吻。
“以后胆子大些,我不会怪你的,嗯?”
第115章 第 1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