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之下，陈水若玉凤冠霞帔，凰烟红衣如莲，倒真像两个私奔的新人。
凰烟紧紧牵着陈水若玉的手，直接翻过了兔院的高墙，墙根站了几只提着灯笼扛着竹棍的兔子，那架势怕是连墙内的老鼠都不让放出去，但凰烟长腿一迈就过去了。
陈水若玉疑惑：“它们怎么不拦你？”
凰烟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随后从袖中拿出两个胡萝卜往兔子堆扔去，兔子跃至半空完美叼住，一边啃一边对二人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走。
陈水若玉：……竟然是贿赂。
就这样被牵着走了一路，她红色的婚鞋本就不合脚，现在只觉酸痛异常，还要维持得体的走路姿势，陈水若玉苦不堪言，不禁问：“你要把我带到那里去？”
眼前灯火繁华，长街通明，凰烟停下脚步：“不知道。”
陈水若玉无语，凰烟不松她的手，倔强起步：“反正不回那兔子窝了。”
“嘶……”陈水若玉终是踉跄了一下，她咬牙忍住呻吟声，一只手扶住凰烟的手腕：“我担心会与他们走散，现在也有一段距离了，不如先在这里歇歇吧。”
凰烟垂眸，看破不说破：“也好，这条街是出了兔院的必经之路，我们明天就在这等他们。”
陈水若玉松了一口气：“嗯。”
凰烟扶着蹒跚的陈水若玉来到街边的小店，点了两碗馄饨。陈水若玉优雅用餐，凰烟狼吞虎咽进食，凰烟面前的碗已经罗了三层高，陈水若玉还在慢悠悠地用汤匙喝汤。
凰烟吃饱喝足，一直手拖着下巴看陈水若玉吃饭，一边用手指轻轻敲桌子打着节拍，心中默念：一，二，喝一口，一，二，喝一口……陈水若玉不愧是大家族出身，吃饭都是细嚼慢咽，规律异常，凰烟每一次节拍都精准对上陈水若玉下一步的动作，这让她觉得愈发有趣，没忍住笑出了声。
陈水若玉抬头：“你笑什么。”
凰烟没发觉自己竟笑了，反应过来赶忙调整表情，故作严肃：“没什么，你继续吃。”
陈水若玉不解，也没多问，继续拿起筷子，夹住一个晶莹饱满的馄饨。
“哎，不对！”
陈水若玉顿住：“什么不对？”
凰烟：“你该喝汤了。”
陈水若玉：“？”
凰烟认真解释：“你一个馄饨咬两口，两口之后喝一口汤，你方才是刚吃完一个馄饨，这回该喝汤了。”
“你……”陈水若玉觉得有些怪异，这一口馄饨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就这么悬在半空僵滞。
“哈哈哈哈哈……”陈水若玉那琢磨纠结的小表情一下戳中了凰烟的笑穴，她可没陈水若玉那么多规矩，想笑就爆发式的大笑，根本停不下来。
凰烟足足笑了笑了一刻钟，她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多是高傲冰冷，鲜少如此放肆大笑，若是旁人见了定然敬而远之，但陈水若玉却被勾起了幼时在史怀学堂被凰烟欺负的经历，她神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最后也只吐出了两个字：“……野蛮。”
凰烟素来不喜欢这个词，但从陈水若玉嘴里说出来她竟觉得还有些调戏得逞的快感，她忍笑装道：“我野蛮？要不是我这个野蛮人你现在可不知道和哪家公子同床共枕呢！陈家弟子就这么不知感恩？”
这话上升到了文门荣誉，明显是在故意激她，就像她说凰烟野蛮一样。
陈水若玉一眼识破，她平复心情后从容地瞟了眼嚣张的凰烟，不理睬，继续安静吃馄饨，凰烟却在陈水若玉嘴角看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凰烟：“呦！你还笑！”
见陈水若玉不上当，凰烟作势起身：“那我可把陈姑娘扔在这里，自己走啦。”
陈水若玉不动声色，照旧细嚼慢咽，一碗馄饨吃出来山珍海味的架势。
凰烟挑眉，不明白陈水若玉底气何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竟真大步潇洒离去。
“哎那位客官！你们这桌还没付钱呢！”
店小二盯着这边许久了，这红衣女子一脸邪气面色不善，还带着个不知从哪劫过来的可怜新娘，小二唯恐凰烟把他这小馄饨摊给掀了，这会儿凰烟要自己走，留下这么个来路不明的新娘，万一生出什么事端可不好解释！这才鼓起勇气将凰烟拦下。
凰烟刚勾起的唇角抽动了一下，缓缓转头：“……什么？”
凰烟其实是有点尴尬的，奈何她的气场自带杀意，店小二被这一个回眸吓得不敢抬头，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
“赊账？谁敢赊账？！给老娘滚出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后厨一阵叮铃咣当后，一位五大三粗的妇人冲了出来。
这妇人一看就是老板娘一类的角色，泼辣豪气，估计也是注意这边好久了，她站在陈水若玉那桌旁，颇有路见不平拔刀相救之势。
店小二左看看右看看，两个女人一个也惹不起，赶忙遁了。
气场僵持，凰烟尴尬，只好指着陈水若玉道：“她付，我们认识。”
陈水若玉淡定：“我们是拼桌，各付各的。”
凰烟：“？？？”
老板娘嗤笑，讽刺道：“俺们一破卖馄饨的，小本生意，看您穿衣讲究，不至于连这账都赊吧。”
凰烟扶额：“不是，你信我，我们真认识，她是我师姐，我们刚一起从街上来的！”
若是平时这种事情凰烟压根就不屑于去解释，但这次不一样。凰烟心道：她这是要不认我啊！这能忍？
店小二忍不住插嘴：“姑娘您就别骗我们了，你俩这气势大相径庭，这位小姐一看就是举止得体的大家闺秀，您吧，您……”
凰烟瞪，店小二大脑飞速运转：“就，就比较有江湖气息，比较不拘小节，这一看就不是一路人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凰烟眉心抽动，心情烦躁，突然有种想把在场的人都杀了的冲动，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一脸没意思地回到座位上：“你赢了。”
陈水若玉：“哎呀，刚才是谁说我不知感恩来着？”
凰烟装傻：“不知道啊，谁啊，这么口无遮拦，以后我见一个打一个！”
陈水若玉掩唇笑，潇洒付钱，淡淡道：“真乖。”
凰烟闻此先是一怔，而后反应过来：这是在夸我？说者可能无意，但听者有心，凰烟心里莫名有些小爽，心情都豁然开朗了。
老板娘见钱付了，也没啥危险，就回厨房忙活去了，店小二和围观的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都各干各的事去了，烟火长街内依旧炊烟轻飘，刚刚的骚乱仿佛从未发生过。
凰烟托腮继续看若玉吃馄饨，陈水若玉无视那灼热的目光继续吃，终于喝完最后一口汤，她问：“你是不是心情不错。”
凰烟：“嗯哼。”
按凰烟以前的性子，区区吃顿霸王餐在她眼里算什么事，不把这店砸了就算老板祖坟冒青烟了，什么家族规矩之类的更别想束缚住她。这次陈水若玉能明显感觉到凰烟的一反常态，甚至愿意遵纪守法了。
凰烟扫视一圈小小馄饨店内的浓浓烟火气，感叹：“你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样招人喜欢，素未谋面的人都愿意出手帮你，换我只会被晦气地踩两脚。”
陈水若玉建议：“其实你可以试着服一下软。”
凰烟视线转回陈水若玉身上，笑道：“你觉得可能吗，我这辈子就在你这低过头。”
陈水若玉不语，凰烟不觉自己说话有什么不妥，继续问：“若玉，你现在怎么这么厉害了，明明小时候弱的像个小鸡仔。”
这一声“若玉”过于亲昵，陈水若玉被击的心尖一热，装作无事道：“人总是要成长的嘛，不能总是被你欺负呀。”
凰烟凑近：“那你也跟我服个软，以后我保护你。”
与凰烟凑近的动作同步进行的还有陈水若玉后撤的动作。明明双颊透粉，还故作镇静。
凰烟突然心痒，有种想欺负她一下的感觉。
凰烟：“陈水若玉，哭一个。”
陈水若玉瞪她。
凰烟不识趣：“哭一个呗。”
陈水若玉恼：“凭什么？”
凰烟理所当然：“因为美呀，像你这样哭起来都这么好看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早知道小时候就应该多把你弄哭几次，好让我仔细欣赏一番。”
“你闭嘴！”陈水若玉压低声音，羞愤喊道。
凰烟：“哈哈哈哈脸皮怎么这么薄啊。也对，你是好学生嘛，经不起骂，长这么大最丢脸的事大概就是小时候和我一起罚站了吧？”
“凰烟！”陈水若玉爆出长这么大第一次粗口，也只说出了一句毫无杀伤力的：“你有病啊！”
“哟！凶我！小时候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叛逆呢。”
陈水若玉咬牙：“你能不能别总拿我小时候说事。”
“为什么不说，你小时候那么可爱。”
凰烟再次凑近，眼神玩味：“那你想怎么样，还要我道歉？然后拉手手？”
陈水若玉拍桌：“凰烟！”
凰烟也拍桌放肆大笑，陈水若玉面上红霞久久不散，在薄妆晕染下宛若一个点缀红花的白糯米团子，凰烟边笑边欣赏，脑子一热突然上前伸手掐了一下。
那红扑扑的脸蛋如幻想一般柔软，还顺着指尖向作乱之人传递出了暧昧的温度，两个人都在那一瞬间僵住了。
凰烟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率先回神，像是被烫到一般抽手，佯装无事发生：“咳咳，嗯，吃完了吗。”
“……吃完了。”陈水若玉呆在座位上，脸上表情懵懵的。
凰烟语气着急，也不知道在急什么：“那吃完了就赶紧走吧。”说罢她起身。
陈水若玉：“好。”
“哎等等。”陈水若玉屁股刚离开座位，就又被凰烟按了下去。
陈水若玉不明所以，凰烟却早已单膝蹲下，手正托住陈水若玉痛到僵硬的脚。
陈水若玉惊慌：“你干什么？”
不由分说，鞋袜被纤长的双手一点点褪下，红肿的脚腕和足弓一览无余，磨破的伤口触目惊心。
凰烟手微微一颤，仰视问：“用我抱你走吗。”
那认真的眼神丝毫不见方才的轻浮，陈水若玉慌乱拒绝：“不用，不用。”
凰烟挑眉：“真不用？”
陈水若玉：“真不用！”
“好吧。”凰烟作罢，“你别多想，我是怕那老板娘再冲出来给我一闷棍。”
“嗯……”陈水若玉垂眼，看不出情绪。
“放心，那我也不会让你这个大小姐光着脚走的。”说罢，凰烟将自己的鞋脱下来，不容拒绝又小心翼翼地为陈水若玉穿上。
陈水若玉：“你……”
凰烟撇嘴，十分霸道：“不许嫌弃，嫌弃也给我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