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两个字的一瞬,江祈眸中仿佛有碎星划过。
江蔚卿语气认真,问道:“阿祈,你想当门主吗?”
江祈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回答:“……我不知道。”
江蔚卿:“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
江祈:“我不想当门主就可以不当吗?”
江蔚卿靠在石壁上,远望悠悠白云,道:“当然没那么简单,但江家永远不会成为困住你的牢笼,它是你随时可以回来休息的地方。办法总比困难多,有师叔呢。”
江蔚卿给的安全感让江祈浑身舒爽,他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叹道:“哎,反正现在我是被姑姑管得失去自由了。”
江蔚卿看着江祈,宠爱又无奈地笑:“有人管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说罢他便起身,将腰间的竹剑卸下。这把竹剑比正常的剑要宽大很多,剑身镂空,重量极轻。
江祈是懂行的,一眼便看出这剑不一般:“这是?师叔你哪搞来的?”
江蔚卿笑道:“就在你们在围着一只猫头鹰转的时候。”
江祈挠头:“啊哈哈……”
江蔚卿同江祈解释此剑的妙用,这把剑名为“御风”,顾名思义,使用此剑可以御风而上,翱翔天际。
其实灵修界自古并不存在御剑飞行这一技能,但在此剑问世之后,灵修们就真的能同神话里的仙人一般腾云驾雾了。可惜现在的御风剑还只是试验品,因其制作工艺复杂,所以量产有点难,但也是灵修界在通行方式上的一大改革。
江蔚卿将御风剑递出:“想驾驭御风剑大概需要训练一段时间,而且使用过程极其消耗灵力。好在你灵力充沛,加上有骑射的底子,平衡力什么的应该不是问题。”
江祈接过剑摆弄,问道:“师叔这是拿给我的?做什么用?”
江蔚卿笑,催动灵力,一块通行令牌变魔术般出现在他的掌心。
江祈眼睛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江蔚卿。
江蔚卿笑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轻声温柔叮嘱道:“现在去的话,应该还赶得上。”
江蔚卿这是帮他搞来了通行令牌,还将御风剑借给他赶路。江祈欣喜若狂:“谢谢师叔!”
江蔚卿突然想到:“对了,后山的红枣熟透了,我晒干做了些枣糕,你帮我给丰笑带点。”
江祈抱着剑,装作不满的样子:“你们一个个真是向着他,就因为他年纪小?咋没人给我送我枣糕。”
江蔚卿笑:“去年蒸了一大笼你也没吃几口,今年想吃啦?想吃我给你做。”
江祈嘿嘿笑,不稳当地踏上御风剑,纵使他天赋绝佳,也还是试了好几次才缓缓起飞。
因怕他掌控不好摔下,江蔚卿地面在下意识伸手,向空中的身影喊道:“玩够了就马上回家,等你吃晚饭!”
“好——”远声回复,眼看着江祈在空中踉跄了一下,又恢复平稳。
江祈就这样晃晃悠悠地飞走了,江蔚卿目送了好一阵,神情中满是无奈:这孩子。
而后他抱起二人吃剩的瓜皮,一个人回到了倾芳苑。
闲庭寂寂,孤云悠悠,茉离花瓣飘然落下,江蔚卿沉默着在树下坐了好久。
直到夕阳渐落,洋洋洒洒地镀在茉离树每一片枝叶上,他才起身,拂去满身的花瓣,前往北境山居最高的山顶。
江婕早已等在那里,江蔚卿姗姗来迟,行礼道:“门主,阿祈走了。”
江婕转身,语气不悦:“叫什么门主,叫姐!这么多年还是改不过来,不长记性。”
江蔚卿苦笑:“你消气了直接放他走不就好了,你们俩这样不累吗。”
江婕瞪眼:“谁消气了!等这小子回来我再和他算账。”
江蔚卿哑笑:“好吧……”
江婕将一个古朴的木制盒子递给蔚卿:“喏,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寻来了。”
江蔚卿双手接过,打开,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排排银针。
江婕道:“品阶绝对不比黄家的差。”
这些银针是做针灸用的,上次沈惜在黄家没有挑到中意的灵器,事后江蔚卿同江婕托了好几层关系才寻到这么一套。
江蔚卿抱拳:“多谢。”
江婕摆手示意不用谢,道:“过两个月沈惜又要去陈家医师院考试了吧,你怎么不劝劝他,我真觉得那医师院没什么进的必要,实在不行,我命人在江家也建个医师院又何妨?”
江蔚卿遥望远山:“执念不消,谁劝都没有用,让他自己慢慢悟吧。”
江婕轻叹不语,沉默着俯瞰山下灯火点点。
云层碎开,霞光洒落脚下,大地在一瞬间散发出蝉翼般的光泽,映得山间碎金点点。
江婕从小便很喜欢站在山顶看下面的人间,感觉每一处都那么美,每一处都好像策马便可到达。
江蔚卿突然道:“可能……他并不想坐上那家主之位呢。”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江婕再次沉默,半晌她道:“他没得选择。”
夕阳恋恋不舍照耀着远山,终于还是怀揣着世间人的心事,渐落。
*
灵修界有一五指山,因酷似佛掌故名为佛掌山,佛掌山山腰有一寺,名为佛掌寺。
佛掌寺是灵修界最著名的寺庙,也是每年镇鼎祭祀的起点,参加镇鼎祭祀的少年人们会在出发前到这里来求灵符,以保一路平安。
佛掌山下,各个家族的弟子汇聚一堂,苏丰笑折扇轻摇,大笑着同伙伴们谈天说地。
苏丰笑展示般转了一圈,满眼期待道:“你们看我今天这身装扮怎么样?”
他今天的装束很是独特,身着琥珀色的锦缎绣衣,克制地施以粉黛,长发被金冠高高竖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男冠女衣,男饰女妆,乍一看雌雄莫辨,娇美又不失俊俏。
同行弟子却不大理解:“呃……这是男装还是女装啊。”
苏丰笑骄傲:“中性!我自己摸索出来的风格!”
人群中隐隐传来声音:“男不男女不女的哪好看了,苏公子真是越来越变态了……”
这些弟子大多来自其他家族灵门,不同于在东漓山和苏丰笑江祈同行的弟子们,所以他们并不是很理解苏丰笑的审美。但是出于要和玉门苏家搞好关系,又不得不凑上来聊天。
苏丰笑没有听见底下的小声议论,头头是道地给他们讲自己的配饰:“你们看这对耳珥,虽然是女式的,但搭配我今天这一身古制绣衣,灵动又不死板,简直是点睛之笔!”
同行弟子纷纷违心奉承道:“额……好看,好看!苏公子真是太有才了!”
“是啊,这么独特的装束也只有苏公子能想出来了!”
“好!好!好!比女装好看……”
苏丰笑备受鼓舞,抓住一个弟子道:“我帮你也搭配一套,不客气!”
倒霉弟子:“啊?谁?不不不不要!我不要!!”
那名弟子挣脱,苏丰笑的魔掌随即伸向另一个人,趁其不备便扑了上去。
这一扑宛若宝钗扑蝶,娇俏可爱。
一众弟子围着苏丰笑嬉笑打闹,突然有一人道:“哎?今年镇鼎祭祀陈姑娘也来了啊!”
不远处,一位姿态端庄的女子伫立在树荫之下,清颜白衫,青丝墨染,正是不久前参加过云中宴的陈水若玉。
这样一位出尘美人站在那里本是养眼的存在,可偏偏有煞风景的东西凑上去。一群男弟子将她周边围个水泄不通,人群中的陈水若玉明显有几分拘谨。
“敢问姑娘芳龄几许,是否婚配?”
“这位美丽的姑娘,此次祭祀路途遥远,在下愿意护送左右。”
“在下玉门苏家苏俞青,乃是门主亲传弟子,对姑娘一见倾心……”
陈水若玉礼貌地回应拒绝着,躲开男子想要拉她的手。
苏丰笑等人远远看着,一弟子打趣道:“苏公子,你未婚妻被欺负啦。”
苏丰笑却没有笑,似乎还有一丝气愤,合上金枝玉叶扇就冲了过去。
一名弟子色眯眯地盯着陈水若玉:“陈姑娘这身材,当真是被保护得很好啊……我们可以握个手吗?”
说罢便远远朝着陈水若玉的胸部伸来,陈水若玉瞳孔骤缩,戒心顿起,袖中灵力聚集蓄势待发。
她一直出于礼节才没有对这群人使用武力,但若这人要是再上前一寸,陈水若玉定叫他们失肉断骨,永远变成一个残废。
可还未等陈水若玉攻击,那名弟子便已经被一记飞扇打肿了手。
“啊——啊啊!!操他妈的谁!!”
陈水若玉也茫然寻找,终于在人群中看到已经气愤到手抖的苏丰笑。
苏丰笑召回金枝玉叶扇,丝毫没想掩饰自己的攻击,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出手的了,周围顿时一片寂静。
那人原本还克制了一下愤怒,怕是什么大人物自己惹不起,结果一看竟然是苏家最大的废柴苏丰笑,顿时感觉倍受侮辱,失了面子,更生气了。
“臭娘们!你他妈的找死!!!”
那名弟子不顾自己肿胀的猪蹄,拔剑冲过来便要和苏丰笑决一死战。
苏丰笑那一击能得手要归功于他的趁其不备,真要打起来胜算基本可以归功于零,和苏丰笑同行的弟子一边在心里埋怨苏丰笑为什么要突然抽风玩英雄救美,一边不得不也拔剑来护驾……总不能看着苏丰笑被打。
苏丰笑有朋友,那名弟子又怎么能没有,混战就这样开始了。
除了那位手肿成猪蹄的弟子格外疯狂,其他弟子其实都不太想打,甚至有的连剑都没拔,毕竟要顾及家族颜面。但打架这东西吧,你来我往,一不小心就会误伤,误伤了就会产生新的仇恨,少年人又血气方刚,很快人群中就有挂了彩的。
“陈姑娘,跟我来!”一片刀光剑影中,苏丰笑用扇面扶住陈水若玉的腰,将她带出混战范围。
苏丰笑将陈水若玉安置在另一片树荫下后,转身就又融入人群中战斗了。
这一系列的变故来得太快,陈水若玉还没等搞清状况便被拥挤的人群淹没,再回过神来就已经被苏丰笑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但她却不想乖乖在这里待着。她只是出于礼节才没有同那群灵门弟子动手,真打起来她武功也不弱的。
陈水若玉起身便要加入战斗,这时突然一个人从后面用肩膀撞了她一下,陈水若玉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回头一看,一名身着暗红斗篷的女子站在她身后,斗篷上绣有古老的纹路,整个人看起来不羁又神秘。
凰烟轻蔑地笑着,俯身伸手扶道:“没事吧,陈姑娘。”
陈水若玉本来觉得被撞一下没什么的,但看到凰烟嘴角那一抹坏笑瞬间就觉得有些气了:这家伙分明了是故意的!
但她还是颇有风度地道:“没关系。”
陈水若玉不想在凰烟这里浪费时间,她赶去混战中心,可还没等拔剑便听到远方传来一声怒吼:
“你们在干什么呢!?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宛如河东狮吼,气势十足,大地仿佛都抖了三抖。不少弟子被震得剑直接掉在了地上。
众人茫然地寻找声音来源,很快看到了一个手持大喇叭的魁梧男子向这边走来。
男子生的剑眉星目,丰神俊朗,走来的过程中大喇叭“咔嚓咔嚓”转换型态,变成了一个将将一手握住的七尺长棍——机关棍。
机关棍是天门黄家家主的专属灵器,是不输长枪银烛和金枝玉叶扇的上品灵器。
而此人,便是他们此行的领导者,黄御之弟,天门黄家家主黄茗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