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静谧，繁星点点，江祈和沈惜攀上房檐，一边找猫头鹰一边聊天。

江祈斟酌词句：“今天在地牢，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用担心我。”沈惜放出两只白鸦搜寻，道：“当初沈家狠心将我流放，救我命的是江肃门主，把我养大教我医术的是武门江家，我除了姓沈外和沈家没有半点关系，更毫无感情。”

沈惜至今犹记初入沈家时江婕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只要有江家在，你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都不用怕。

一语道破心中所疑，江祈放心些许，问：“沈家那样对你，你恨沈家吗？”

沈惜沉默，半晌道：“也谈不上恨，可能是我命不好吧，当初在沈家也曾有两个哥哥尽力救过我。”

沈惜轻叹：“你们对那段历史具体的细节了解不多，真实的历史远比传言描绘的复杂。”

江祈也陷入回忆，道：“想当年你刚到江家的时候胆子小的不行，总是被人欺负，因为这我小时候可没少为你和别人干仗。”

沈惜笑得很温柔：“谢谢你。”

“转眼当年的小哭包都长这么大了，为兄很是欣慰啊……”说罢江祈做了一个怅然抹泪的夸张动作。

沈惜一拳打在他胸口，笑骂：“你滚。”

江祈被打也不恼，手捂胸口，眉眼带笑：“谁让我爹一直和我说，要把你当做亲弟弟看待呢。”

提到江肃，沈惜面容沉重了几分，道：“其实你一直不相信师伯是被他徒弟害死的吧。”

江肃死于刺杀，被人发现时早已断气，经检验，致命伤口来自其弟子江建衡的佩剑断魂。

江祈笑：“这你也能看出来。”

沈惜：“当然，不然你为什么小小年纪力排众议，放过了那徒弟的一家人。”

“什么那徒弟那徒弟，人家叫江建衡。”江祈抬头望月，“我是不相信，我认识建衡师兄，他比我大七八岁，小时候经常带我玩，虽然说他这人挺缺德的，但本性不坏，而且最是尊敬我父亲，不可能弑师，更不可能抛下他心爱的妹妹和家人不管失踪十多年。”

沈惜沉默，直到看到白鸦归来，白鸦用喙啄了啄沈惜手背，沈惜立即明白，叹息道：“没找到。”

但还有另一只白鸦扑闪着翅膀盘旋不落，叫声有些凄厉，似乎在模仿些什么。

沈惜皱眉，江祈问：“它这是在干什么？”

沈惜：“它说他发现了死人。”

……

两道黑影在房顶穿行，后面还跟着只白色乌鸦，江祈再次确认：“你这鸟靠不靠谱，真的是那个沈丧？他不会是被师叔一脚踹死的吧？”

白鸦见江祈质疑它的专业能力，气急败坏转头用鸟语骂了江祈几句才继续往前飞。

江祈一头雾水：“他又在说什么？”

沈惜无奈笑：“它说后悔上次在梨林救你了。”

江祈识趣：“……对不起！白鸦大人！”

沈惜噗嗤一声，笑得停不下来。

夜晚的地牢一片寂静，除了江祈和沈惜的呼吸声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而且没了窗外的日光，地牢内更加昏暗，两人几乎是摸黑找到了沈丧的牢房。

房内的沈丧双手扼住自己的脖子，无力地瘫在地面上，像一个破布娃娃。

江祈隔着铁栏杆用石头砸他，试探着呼唤他的名字：“沈丧？”

没反应。

沈惜用白鸦偷来的钥匙打开铁栏杆，凑近探查鼻息，果然死了。

江祈：“我去，这兄弟够疯的啊，把自己活活掐死了？”

“他本来就是个疯子。”沈惜淡定道。而后去探他的脉相，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沈惜皱眉：“不是自杀，是毒。”

江祈：“毒？”

沈惜点头：“是一种很少见的毒，因为太少见了甚至没人为它命名过，我昨天在阅览陈年典籍时恰好看到了。”

江祈：“会是谁毒的他？”

沈惜苦笑说：“真怀疑是是谁杀的，最大的嫌疑在我吧……”

两个人对视，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囚犯死了黄家估计也不会过多追究，江祈邢策甚至都猜不出来杀他的人是想隐瞒什么。

“难道是有人害怕这个失明断舌的人说出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江祈越想越兴奋：“一定有一个大恶人要破坏灵修界的和平，而我们就是那揭开黑暗一角的天选之子，要助灵修界度过劫难的！”

沈惜：“……你想多了吧。”

江祈坚信：“一定是！”

沈惜不信：“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当然是因为话本里都这么写的。

江祈没好意思把这个理由说出口，倔强道：“直觉！你相信我，这人没死多久，刺客一定还在黄家，要赶在他逃出锦纹殿前抓住他！”

说罢江祈便无视沈惜的抗议，强制把他拉出去抓人。

地牢外起了微风，树叶沙沙作响，黑色树影抚摸皎洁的圆月，江祈带着沈惜在观潮宫周围绕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月影偏移，沈惜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才忍无可忍道：“谁杀的和我们也没关系，回去吧，我都困死了。”

江祈也怀疑起来：“不可能，这不合逻辑啊，凶手一定能让我遇到，这要是不开展一场刺激的冒险都对不起沈丧死的那么惨。”

沈惜再不理执迷不悟的江祈，让白鸦将偷来的钥匙放回去便准备回到房间睡觉了。

这时江祈突然惊喜：“那里！那里有灯光亮着！怎么会有人这大半夜的还不睡觉，凶手一定就在那里！”

“啊？”沈惜觉得自己真的走不动了，但还是半昏半睡地被江祈拖到了亮着光的房门前。

江祈悄悄贴在门上听，竟真的听到了些不真切的人声，但实在听不清内容。

江祈扒拉沈惜让他也一起听。沈惜忍着要爆发的脾气，趴在门边，感受微小模糊的声音传近耳朵。

“毒药……杀死……”

“分尸……不要被发现……”

沈惜瞪大眼睛，转头看江祈也是一脸震惊，看来他们听到的内容差不多。

二人对视，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只听哐当一声，江祈破门而入。

“啊啊啊鬼啊鬼鬼不要杀我啊啊啊啊！！！！！”

苏丰笑大叫着往赵月和的怀里钻，一边钻还一边拿金枝玉叶扇挡在赵月和面前，赵月和被苏丰笑弄得极痒，忍不住笑得浑身的肉都在颤，慈祥的脸上更添红润。

其他天门弟子被苏丰笑带动，纷纷抱头乱窜，江蔚卿也被这突然袭击吓着了，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俩。身边本是赵月和要赠与江蔚卿的一副字画，但被惊吓中的苏丰笑踢翻，墨水洒了一地，半张画卷也被污染。

场面混乱不堪，江祈蒙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苏丰笑定睛一看，原来是他俩，顿时松了一口气，埋怨道：“我的好江兄，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我们正讲鬼故事呢，你这突然冲进来是要吓死个人吗？”

其他弟子还抱在一起，要哭了：“对啊江师兄，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你不知道吗……”

江祈这下是真的不好意思了：“抱歉啊，我以为你们屋里有凶……”

沈惜撞了一下江祈，江祈立马住嘴：“以为你们屋里闹鬼了呢哈哈哈。”

赵月和笑得慈爱又宠溺，道：“确实闹出了你们两个小鬼。”

沈惜重重叹息，满脸疲惫：“我去睡觉了，你们聊吧。”

说罢他就顶着着比白天更深的黑眼圈，脚步虚浮地走了。

苏丰笑蹭到江祈身边，偷偷说道：“我觉得他更像鬼了……”

一场乌龙过后，大家纷纷表示还想听江蔚卿讲故事。

江蔚卿笑：“你们还想听什么？”

苏丰笑：“不听鬼故事了！再听明天晚上也别想睡着了，嗯……讲讲灵修界的八卦吧！”

江蔚卿温柔问：“讲谁家的，苏家怎么样？”

苏丰笑立马拒绝：“不要不要，苏家最大的笑话就是我。”

有天门弟子说：“讲我们天门的吧！门主和副门主有什么八卦？”

苏丰笑也说：“是啊，为什么天门会出一个副门主？”

赵月和回答：“这个得从邢丫头刚嫁入黄家开始说起，那时候你们江家主也是刚上任，了解的不多，我来给你们讲。”

屋内的少年人们立马都搬好小板凳，用求知若渴的眼神看着赵月和。

赵月和忍俊不禁，清清嗓娓娓道来：“邢丫头是个要强的人，虽是女儿身，却完全有胜任门主的实力。四年前，也就是黄御刚把门主之位坐稳时候，他就在众人不理解中宣布退位，并让位于邢丫头，自己则接替父亲当上了家主。这一举动在当时可掀起了轩然大波，黄御当年差点被逐出黄家。”

“哇——”底下天门弟子一片崇拜，“我们副门主真是太男人了！”

关于这点，经历过望月楼失窃的江祈可是深有体会。江祈问：“那当时不也是家主吗？”

赵月和：“是家主，但这不眼看黄茗臣也已及冠，可以独当一面了，于是黄御又让位于黄茗臣，自己则退居幕后，自封黄副门主。”

赵月和感叹：“我敢说你们黄副门主是整个灵修界最疼媳妇的人，邢无郁刚当上家主就开始大面积进行改革，扩招弟子，内门外门都亲自教导，黄御不但帮她打理门内各种琐事，每年还要在我这给她求好多美食补品，生怕邢丫头身体累坏了，对她是真的上心……其实那时候，黄御就已经把门主的权利都给邢丫头了。”

听到这里，底下弟子们皆激动着偷乐，江蔚卿的眼神却有些苦涩和落寞，他轻声道：“比翼鸳鸯，确实最是让人羡慕。”

苏丰笑关注重点永远跟别人不一样：“美食补品？都有什么？”

赵月和：“可多了！翡翠燕窝，玉净人参，肉灵芝……”

苏丰笑：“我滴妈，这绝对是真爱啊！”

在苏丰笑的认知里，一人愿意给另一人寻美食做佳肴，就是爱。比如祖母对他。

有天门弟子问：“黄副门主就这么屈居人下不会不高兴吗？毕竟……门主前加一个副字还是不太好听。”

赵月和：“哪有，你们黄副门主开心的嘞，给自己娘子做副他乐在其中，别人若叫他黄门主他才不高兴，还会生气纠正。”

众人笑。

赵月和继续感叹道：“黄御这些年不容易啊，扶完这个扶那个，黄家也是百年门派，势力重，想扶持邢丫头一届外姓女子上位哪那么容易，他里里外外不知要对抗多少压力呢，之后还扶持黄茗臣当家主，全是为了黄家，自己是一点好没捞着啊。”

赵月和：“邢黄联姻后黄家免费给邢家送了好多上品武器，所以这次邢家人干脆都没来，因为最好的一批武器啊，早就送过去喽。”

一名弟子愧疚道：“我还以为我们副门主是没能力才不断让位的呢。”

赵月和认真：“你们真的都低估你们黄副门主了，要知道，若不是黄御年少继位，就凭老黄那一身病骨，黄家怎么可能跻身五大家族的行列。”

赵月和这话不假，对灵修界历史了解多的都知道，黄御继位后，灵修界甚至短暂的出现过六大家族的时期，只可惜悬门沈家一直也没能东山再起。

赵月和：“在邢无郁嫁入黄家之后就更不得了了，他们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现在再没有门派敢瞧不起黄家了，谁听到天门的称号不得敬三分。黄家门外弟子的删选也越来越严格，可即使这样，每年还是有无数年轻弟子报名。”

坐下的黄家弟子顿时一脸骄傲，这话无异于夸他们是层层挑选出来的精英。

江蔚卿也预测：“有邢门主和黄副门主的天门势头真是太猛了，前途不可限量，势力超过邢家可以说是迟早的事。”

当今的灵修界，势力最大的便是庭门邢家，在五大家族中属于老大哥的地位。

庭门的门主邢峥峰和家主宋婉也是一对琴瑟和鸣的神仙眷侣，邢峥峰淡泊名利谦逊有礼，宋婉温婉动人知情知趣，宋婉受奸人所害失去双目，邢峥峰不离不弃，一人撑起邢家，还为宋婉搏出了一个家主的虚名。

弟子们开始聊邢峥峰和宋婉，江祈却心中不住地想邢策，特别特别想，感觉好久未见了。

江蔚卿注意到了江祈似有心事，问道：“阿祈？不太开心吗？”

江祈：“啊？没有哇。”

苏丰笑调侃：“他一天天没心没肺的能有啥心事。”

江祈懒得和苏丰笑扯皮，起身伸个懒腰：“我也回去睡觉了。”

走之前，江蔚卿问：“两月后的镇鼎祭祀，你要去吗？”

江祈转头：“什么祭祀？”

江蔚卿：“镇鼎祭祀。”

灵修界镇鼎祭祀的仪式每五年举行一次，原本是纪念巫族圣子开创灵力的仪式，因为祭祀用的祭品非酒非食，而是灵力，后来干脆演变成了一种上供灵力进行祈福的灵门活动，每个家族门派至少要出一名弟子。

这种事情江祈从来都是懒得去的，不出所料，他道：“我才不去呢，一听就很无聊。”

赵月和拍拍苏丰笑：“丰笑，祖母给你报完名了啊。”

“啊？那，那我肯定是得去了。”苏丰笑在一旁掰手指头：“今年……今年不会轮到我爹带队了吧？？”

江蔚卿：“好像是的。”

众弟子满脸失望，苏丰笑也愁云满面。

赵月和哈哈笑：“不愁不愁，上午黄御和我商量了，说让茗臣带队去历练历练，这孩子干啥事太不积极了。”

苏丰笑和众弟子纷纷跳起来：“好耶！”

赵月和：“而且你们黄副门主更改了今年的祭祀路线，走小道，能省不少时间。”

江蔚卿不太放心：“说走小道？那岂不是很容易迷路？”

赵月和拍拍江蔚卿肩膀：“祭祀对时间要求很宽松，这么多年还没有出现过迟到的情况，再说让孩子们多历练历练也好，年轻人需要历练。”

江蔚卿：“可是小道……会途径绕妖林吧。”

赵月和说：“没事，镇鼎的路线是避过绕妖林的。”

江蔚卿看着欢呼的苏丰笑和黄家弟子，道：“我还是有些担心……”

赵月和安慰道：“放心，有茗臣带队不会迷路的，再说那么多人呢，你要相信我们灵修界的下一代啊！”

江蔚卿脸上担忧之色不减，但也未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