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灵结束后的黄御已经满头大汗，邢无郁有些担心：“没事吧。”

黄御轻声道：“娘子亲亲我就没事啦。”

邢无郁这次没有斥责他的不合时宜，而是背过身，趁着没人注意轻轻啄了一下黄御的唇角，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不正经。”

饕餮在一旁盯着江祈双行剑上的绿宝石，狗眼湿润，呜呜咽咽。江祈尴尬：“这，不好意思啊。”

邢无郁道：“江公子莫要自责，这事不怪你。”

饕餮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的宝石回不来了，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埋在邢无郁怀里嘤嘤嘤。

苏丰笑和江祈的灵器都选好了，沈惜则逛了一圈也没有挑到合适的，众人都开始帮他出主意。

赵月和：“这个玉如意怎么样，吉祥顺遂。”

黄御：“这柄长剑呢？灵力损耗很少的。”

面对众人的热心推荐，沈惜不好拒绝但也是真心不喜欢，只能尴尬地在一旁笑着。

江祈捣乱建议道：“要不你随便挑一个吧，不用可以送给我。”

沈惜瞪他。其实这次出展的灵器大多杀伤力强，沈惜根本难以驾驭，所以不免有些为难。

江蔚卿及时解围，道：“沈惜今日就是单纯来参观的，他的灵器我已经选好了，黄门主请继续吧。”

黄御了然点头，开始介绍其他灵器：“我今天还要向大家介绍一种足以改革灵修界交通方式的灵器，绝对是灵器史的一大进步，而这项灵器正是出自贤弟黄茗臣之手……”

巴拉巴拉巴拉……黄御在前面侃侃而谈，大人们都认真听得津津有味，小朋友们却注意力不集中，偷偷在下面在这里开起了小差。

苏丰笑突然拽江祈：“江祈江祈，你给你看个好玩的！”

江祈：“哪里？”

苏丰笑用手指了一个方向，让江祈往高处看。

原来是灵器库内不知何时飞进来一只猫头鹰，它半眯着眼，眼下一圈羽毛是黑色的，站在角落的摆件上摇摇晃晃，仿佛昏昏欲睡。

苏丰笑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你说他像不像沈惜。”

江祈憋笑：“好像……是有点像哈哈哈……”

沈惜顶着黑眼圈幽灵般出现：“你们在聊什么呢。”

苏丰笑剧烈一抖：“唉呀妈呀！你吓死我了，你怎么跟鬼似的，走路都没声。”

沈惜仰头，也看到了猫头鹰，困顿的眼神瞬间精神：“苏公子，麻烦帮我把它抓住。你昔日罪行我可既往不咎！”

苏丰笑崩溃：“这这这，我何罪之有啊！”

江祈在一旁做了个猪鼻子的表情示意他：想想那只惨死的猪！

苏丰笑噎住。

江祈最开始看到黄家那么多灵器肯定是走不动道的，但因为苏丰笑和沈惜都在，三个小伙伴凑在一起，还有何事能转移他们玩乐的心呢？

江祈问：“这鸟有什么用吗？”

沈惜不假思索：“可除鼠害。”

苏丰笑流口水：“补脑明目！”

江祈：“……”

沈惜对苏丰笑核善微笑。

苏丰笑妄图狡辩：“我是指……他在常年生存在幽暗的环境中，这人要是想找它得观察半天，观察久了就能练就火眼金睛……”

沈惜继续微笑。

沈惜微笑着向江祈借双行剑，微笑着一步步靠近苏丰笑。

苏丰笑无声做了个抓狂的表情，同时也怕被大人们发现，遂压低声音道：“别别别！我给你抓！你住手！还有别冲我笑了！”

沈惜以慈悲之态双手合十，轻声道：“多谢苏公子。”

江祈在一旁开心地看着苏丰笑的窘态，时不时煽风点火两句：“答应了的事情可不能反悔，苏姑娘。”

苏丰笑泪流满面，苦哈哈地在下面用金枝玉叶向猫头鹰的方向呼扇。

猫头鹰挪动了个位置，继续打瞌睡。

苏丰笑：“你看他都不愿意和你走，强扭的瓜不甜！”

沈惜急：“你再使点劲！它就是太困了！”

苏丰笑无法，用力一扇，谁曾想力道没控制好，各种灵器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倒下。猫头鹰受惊后慌乱飞走，同时发出了响亮刺耳的鸣叫声。

三人：……完了，闯祸了。

他们的各种小动作终于还是被大人们发现了，江蔚卿来严肃地教育他们，并让三人站在一排面壁。

沈惜低头小声道：“都怪你！那么用力干嘛。”

苏丰笑喊冤：“是你让我使劲的，而且我怎么知道这扇子风力这么大！”

江祈：“我才是最无辜的好吗？”

三人互相推卸责任，罚站也不好好站，在暗地里你来我往闹个不停。江蔚卿无奈，训斥了几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黄御倒没生气，只是无所谓地说：“没事没事，又不是古董文物，这灵器若是连摔一下都扛不住又怎敢卖给各位呢？”

赵月和笑：“黄副门主当真是有君子风度的人啊。”

江祈苏丰笑沈惜尚在暗中笑闹，黄御不禁感叹：“这一代灵修子弟被保护的真好，纯真澄澈，只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赵月和并不担心：“少年人自有少年人的路要走，自有他们的劫要渡，我们不必为他们操心。”

之后的时间邢无郁告辞去带领弟子忙师门任务，黄御则继续带着众人参观天门各处，演武场、庭院、后花园之类的地方走个遍，途中苏丰笑看到了一间奇怪的房子，在地牢旁边但护卫却比地牢还多，疑惑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黄御介绍自家大院的愉悦心情瞬间降了一大半，有些凝重地说：“那是关押沈家人的。”

如今的五大家族是武门江家、文门陈家、庭门邢家、玉门苏家、天门黄家，但其实天门黄家是黄御继位不久后后来居上的，而曾经的五大家族中是有一个名为悬门沈家的灵门的。

悬壶济世，满门医者，不幸的是一场肆虐的疫病疯狂席卷了这个原本和平的灵门。此疫病名为寒尸病，患病者浑身血虫啃食，寒霜彻骨。传闻疫病爆发的原因是沈家内部长老互斗下毒，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寒尸毒传染性极强，很快其他灵门也发现了类似病人，灵修界陷入了恐慌之中。

疫病根本难以压制，再这样下去整个灵修界都要沦陷，各家不得已决定铲除疫病原头。于是大小家族灵门联合封锁上医城，把沈家人都困在里面自生自灭。

江祈不禁想起邢策年幼的记忆，他们那时也是从沈家逃出来的，算算时间也与寒尸病的爆发时间差不多吻合，会不会邢策幼时那段悲惨遭遇也与沈家历史有关？

这段历史其实是整个灵修界的耻辱，因为灵修们长期高高在上，热衷于在世人面前维持的神圣形象，但此事灵修们的处理方式十分狼狈，他们残忍，无能，勾心斗角，灵修们体面的形象完全崩塌，丑恶面容在世人面前暴露彻底。

虽然后世极力美化此段历史，说沈家内部管理混乱，是咎由自取，但真相是什么样，大家都心知肚明。

沈家灭门后，流落在外的沈家人也没能幸免，他们重建悬门失败，纷纷自缢。

而沈惜，正是沈家唯一的遗孤。

老实说，门派众人对沈惜这个孩子的态度挺复杂的，有人想将他灭口杀掉，觉得沈惜既是污点又是隐患，万一他长大哪天反过来报复灵修界怎么办，绝对不能留下。有人觉得应该把他保护起来，他没有任何错。后者便是江家的做法。

江蔚卿脸色不太好，似乎是在担心沈惜，沈惜倒是相对的平静问：“沈家人不是死光了吗？”

黄御：“沈家当时不再上医城的人免死，但几年后幸存的沈家人集体刺杀数名灵修弟子，被制服后就关押在这里了。”

沈家人多是医师，出于家族仇恨被迫拿起屠刀，现在又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不免让人唏嘘。

沈惜依旧平静：“我能进去看看吗”

江蔚卿想制止，黄御也知道沈惜的身世，叹了口气说：“行。”

众人进入，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苏丰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廊道昏暗阴冷，墙上蟑螂壁虎爬来爬去，阳光从铁窗射入，灰尘迷雾般漂浮光道中。

黄御带着众人穿过一个个牢房，这里的牢房比其他牢房人性化很多，甚至有桌椅被褥。

他们所经的很多牢房其实已经空了，黄御道：“毕竟是曾经的同修，我们就把他们关在这里，没有使用任何刑罚。因为最开始他们不停愤怒哀嚎，发疯似的要破门而出，我怕他们伤到我们也伤到自己，于是加固了铁栏杆，每日命人送饭。”

黄御叹息，继续道：“但他们很多人不吃不喝，有的饿死有的撞墙自杀，活下来的也不是疯就是傻，十多年了啊……”

苏丰笑想法简单，不理解道：“有吃有喝为什么还要自杀？”

黄御苦笑：“大概……是因为寂寞吧。”

随后他们走到了廊道尽头，那里有一间特殊的牢房，墙上到处是喷溅的血液和抓挠的痕迹，看着十分压抑，让人不适。而牢房里关着的人也了无生气地蜷在角落里，桌上的饭一口未动。

黄御：“这是很多年前的死囚了，那时父亲还在位，我还未及冠，没人知道他是什么人，也没人记得他犯了什么罪。我曾经好奇问过父亲这是何人，但父亲说有人下了封口令，不能说。”

黄御在这里说话，那死囚恍若未闻，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没听见，保持着面壁的姿势一动不动。

“挺惨的，眼睛被挖去，舌头也被人割断了，我看脑子也不太好使了，整日疯疯癫癫的，没人管他，就留在这里让他自生自灭了。”黄御叹，“都不见他吃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

沈惜：“沈丧。”

黄御：“什么？”

沈惜肯定地说：“他是沈丧，悬门长老。”

那死囚似乎是听到自己了的名字，缓缓转头，看清来人后瞳孔骤缩，然后骤然扑上来，隔着铁栏杆要抓黄御。

“啊啊啊啊嗬嗬啊啊啊！！！”他发疯似的尖叫，因为没有舌头，说话似鬼嚎般凄厉，明显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癫狂状态。

骤然凑近的残缺人脸让江祈不禁皱眉，黄御的衣袖也被他的指甲刮破小口。

黄御身后的江蔚卿反应很快，隔着栏杆一脚踹到沈丧身上，沈丧重重撞到墙上，抽搐两下后便晕倒了。

这是江蔚卿难得的失态，眉宇间是掩盖不住的厌恶。

但他很快恢复温雅，轻拍衣摆掸尘，向众人拱手道：“抱歉，是在下失态了。”

黄御甩袖：“哎呀没事没事，咱们赶紧出去吧，在这晦气地方待着干啥。”

苏丰笑从看到那满墙的血就想出去了，但碍于面子就一直躲在队伍后面打嘚嗦，现在一听终于可以出去了，第一个同意，拉起赵月和就带头往外走。

天色已晚，众人决定在黄家留宿。

夜晚，江祈辗转反侧睡不着，还是去找了隔壁房间的沈惜。

进入房间，沈惜正眉眼温柔地在逗一只猫头鹰，江祈一来，鸟跑了。

沈惜对猫头鹰宠溺的笑转向江祈时瞬间消失，他面无表情地起身上榻，盖上被子说：“我困了，要睡觉。”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江祈无语，他一把拽住沈惜的被子，想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江祈：“起床！”

沈惜浑身都在抗拒：“你放开！”

江祈不放：“这才几时，睡什么睡！”

沈惜咬牙道：“你赔我猫头鹰！”

江祈一边用力一边说：“北镇又不是没有猫头鹰！你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啊，怎么，这黄家院内的猫头鹰还会修灵器？”

沈惜没江祈力气大，憋得脸通红，但还是气鼓鼓地反驳：“我可以教它！”

江祈渐渐发力：“你教不会！”

谁知沈惜突然松手，江祈整个人脱力后仰，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砰——”地一声撞在墙上。江祈眼冒金星，感觉一圈猫头鹰在头顶转悠。

他用力甩头让自己清醒，终于把满头猫头鹰甩干净，抬眼便见沈惜开门要出去。

江祈问：“你干嘛去啊？”

沈惜一脸坚定地说：“去找它！它喜欢我！”

江祈真的觉得离了个大谱，说：“你等等我！”也跟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