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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真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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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傍晚,总来得迟而真切。

夕阳西沉,渐渐笼上明媚的金橙。落入层云,便立刻渗透出炽热的余晖,将天际染作辽阔的玫色。鲜艳又漫长,洒下温热的辉光。日光没过连绵丘陵,透着叶影,掠过一排排整齐的石碑,洒落在山顶的公墓公园中。

松下凉半跪在墓碑前,从怀中掏出一方巾帕,细细擦拭起那块落了灰的花岗石。

“终于能来看你了,”他拂过刻写的碑文,“妈妈……”

那上面的刻字是“真希”。没有姓氏,只有名。

擦拭的手停在铭文前。直到今天,他依旧不知道母亲真正的名姓。

对母亲的印象,十余年间,早已渐渐斑驳。过去的事他不想忘,也不敢记得。从小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只有母亲能有所倚靠。他年幼时,母亲日复一日地彻夜不归,他便坐在堆满杂物的狭小房间里,盯着通向走廊的门缝,等待随着脚步而亮起的灯光。

母子二人居住的出租屋时常断水断电,夜里更没有多余的钱为他开灯。他在黑暗中睁着猫一样的眼睛,对他而言,有光从门缝透进来,便意味着母亲将要回家。

常常是一整夜,廊灯亮了又灭,随着醉汉的脚步、邻居的争吵,将他心头的期许点燃,旋即再次浇熄。当他终于等到母亲,等到随着高跟鞋声亮起的灯光时,往往已天色将明。

“凉……”母亲总是一副憔悴的倦容,回到家便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她有时好似着了魔,将他越搂越紧,重复着“我只有你”。她露出错乱般的神情,亲吻他的脸颊和额头。

或许她该被叫作疯女人,但凉从来不觉得可怕。他只是记得,母亲的怀抱很温暖。就如同她呼唤自己,他也会学着母亲的模样,贴在她胸口呢喃着:“妈妈。”

那时,她眼中似乎闪过了一种光辉,一种脆弱的希望。

母亲在家的时候,他得以依偎着她。而母亲不在时,除了等待,他别无他法。就算是晴朗的白天,他也只能坐在上了锁的房间里,窗外偶尔传来小孩的嬉闹声,他探头去看,又小心翼翼地,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身影。

他长得和其他孩子有些不一样。尽管同样有着黑色的头发,可他还有过于白皙的皮肤,蓝色的眼睛,异国气息的眼窝与鼻梁。母亲也和其他大人不一样,比起自己,她不同的地方还要多得多,她甚至连长发都是浅浅的金棕色。但母亲和自己,都有一样深蓝的眼睛。想到此处,凉小小的心,便会安宁一些。

母亲总是叮嘱他,不能被发现!如果被发现了呢?他问。

如果被发现了……母亲神情暗淡下来,说,我们可能都不得不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去别的房间吗?他又问。

母亲摇摇头。她说,要去很远很远的,另一个国家。

凉不明白国家的意思。但他明白要躲好,躲好!哪怕非常想拍一拍其他孩子叫作皮球的玩具,也非常想看一看他们手中的画册,他都不能离开房间半步。

他的世界里只有母亲。在九岁以前,他甚至不知道学校是什么地方。

而时过九年,早已埋下的因果暗中涌流,将他卷入了另一条轨迹。

那天,凉坐在玄关前,像往常一样等着母亲回来。母亲已经三天不见踪影,终于等到门口出现声音,却是两个陌生男人闯入家门。他们撬开门锁,看见坐在地上的凉,一时间错愕不已。

凉望着自己映在对方虹膜上的影子。神情木然,双目浑浊,半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发梢早就打了结。他套着不合身的宽大上衣,露出瘦小的手臂和分明的踝骨。他既不逃,也不喊,像一只未开智的野兽,讷讷地与二人对视。

“这就是……家主的孩子?”

他第一次听到“家主”这个词。紧接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冲上楼梯。母亲嘶吼着向男人们扑过来,她浑身散发着癫狂的怒意,好像一只炸开毛的母兽。她怒号着撞开男人们,将凉紧紧抱在怀中。她吼叫,说让警察滚出去,渐渐地又嚎啕起来,请求他们不要将那个孩子带走。

两个男人惊诧地看着她。他们似乎费了很大一番力气解释,但那时凉一句也没有听清。他只听得见母亲砰咚砰咚的心跳,重重地砸在胸腔深处。

“我们不是警察……不,也不是入境管理局……”男人们试图安抚她,但她始终不肯相信。劣质的脂粉被她的泪水冲洗,浑浊的泪滴坠落在凉的手背上。终于,他们提到了一个名字。

“你应该记得松下一辉吧。”

她突然安静了下来,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不知是因为震惊,亦或是压抑多年的愤恨,她的身体颤抖着,将凉困锁在自己的臂弯之中。

也就是那时,凉知道了自己的父亲。

他们讲了一个他从未听过的故事。故事里有母亲,有那个名叫一辉的男人。在他们的叙述里,卑微的偷渡客和除妖师的家主结下孽缘,甚至怀上身孕。这本该是天生风流的一段偶然插曲,可谁知她却不肯将未出世的孩子流产,只身跑到陌生的城市,从此杳无音讯。

母亲仍旧微微战栗,凉蜷缩在她的怀抱中。她既没有否认,也没有应答。凉确实能看到些不太一样的东西,有时是墙壁上生长的影子,是从天花板垂落的手臂,或者几只蹲在碗柜下面的白色眼睛。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母亲。在记忆还十分微茫的时候,他曾经指着壁橱,问母亲坐在里面的孩子是谁。那时母亲露出可怖的神情,在她瞳孔深处,自己似乎成了另外的人。

于是凉知道了,自己和母亲看见的,并不是同一个世界。

男人们见她安静几分,这才表明自己的来意。

“前任家主,一辉大人……已经不在了。”

他们没有交代太多,只说那是一次工作事故。家主死后无人主持大局,也没有在本家留下后代,松下家一时束手无策。清点一辉生前账目的时候,事情忽然出现了转机。虽然数额不大,但他却会定期向一个陌生账户汇款。占卜的答案与调查的结果一一对应,循着这条线,才找到母子二人。

“你们……想做什么?”她警惕地凝视着他们。

“想请您,”说到此处,男人的视线落在凉的身上,”和这位少爷回家。”

凉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母亲又一次变得歇斯底里,腾地站起身推搡他们,要将二人赶出她狭小的地盘。这栋楼薄薄的墙壁藏不住任何秘密,由于过分吵闹,邻居们早已从走廊探出头,想看看这个女人又在发什么疯。

“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把他带走!”

“你懂什么!现在你们才是……”松下的族人试图与她辩驳,“最危险的……!”

围观的人眼瞧着越来越多,松下家来访的其中一个男人终于无法忍耐,他似乎低低地吟诵了一句短咒,只有凉能看见的妖力光辉从他手中迸发,刺入母亲的前胸。她浑身一滞,好似人偶断线,当即失去神志。那两名男子一人将她扛起就走,另一人则拉过凉纤弱的胳膊。自此他告别了这栋小楼。

男人把他和母亲塞进黑色的轿车,马不停蹄地奔向遥远的目的地。他们说抱歉,神情中没有任何悔色,反而压抑着某种暗流。男人们说着松下家的事,什么除妖师,什么契约,什么附身的仪式。凉一句也听不进,只是凝望着母亲昏睡的面容。

轿车停下的时候,母亲仍没有醒来。车窗外,那座古老的宅邸被余晖笼罩。凉刚刚下车便被交给被等候多时的家仆,由他们里里外外梳洗一番。他被打扮得干净整齐,换上从未有过的合身衣服,就连头发都剪成了齐耳的长度。灯光下,他的面庞映在镜子中,那双眼睛蓝得像最深邃的海洋。

隐约,他听见有人说,自己像极了父亲。

父亲?如果那是一个和母亲相对的词,那么,凉想,他是没有父亲的。尽管他注定要被冠上松下的姓氏,但很多年后,这想法依旧不曾动摇。

凉刚刚梳洗完毕,还没等问个究竟,另一群人又围了上来。他们揉捏他的手掌和胳膊,摸他的骨相,拔他的头发,扎破他的手指取血,说要拿去占卜。就这样他被翻来覆去地折腾,等终于得以见母亲一面,已是当天的深夜。

母亲中间大抵醒过一次,衣服已重新换过。她躺在榻榻米地板的被褥上,罩着宽松的棉布长裙。她似乎做了噩梦,双臂抓在胸前,被子挣开了一半。

凉爬过去,轻轻分开母亲的手臂,把自己塞进她怀里。最后拉过被角,盖在二人身上。

然后第二天,睁开眼睛,一切又变得喧嚣。昨天的占卜得到了结果,凉发现,所有人的神色都如此复杂。他们用一种诡谲的眼神打量着他,满意、期许而充斥着早知如此的悲悯。他们纷纷说,他太合适了。

大人们告诉凉,他有好多事要做。他被带去识字、读写,那一口生涩的日语,也要从头矫正一遍口音。除此之外,他还要学习“法术”——就是如何应对自己看得见,而母亲看不见的东西。他听见大人们摇头叹息:这个孩子,妖力太弱了!

很快他们又接着说,好在妖力的强弱,从来不是松下家的问题,仪式紧锣密鼓地布置着。凉哪里知道什么仪式,他被安排得恍恍惚惚,每天只期待见一见母亲。

母亲则开始吃一些白色的药片,喝下焚水的纸符。她少了许多精神,不再哭闹,也不会整宿将他箍在怀中。她时而昏睡,时而恍惚,见到凉时,若尚且清醒,便伸出手抚摸他稍微圆润些的脸颊。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三个月。当初雪飘至,大地银白,仪式也到了最适合进行的时候。

“松下家的家主,都要经过妖怪附身。”

大人们这样告诉凉。可他既不想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也不想当所谓的松下家主。然而这一次,不由分说地,他们将他送进祭坛般的密室。赤红的灯烛在静室中无风摇曳,洒下千万条影子好像千万只鬼。他慌了神,扑在黑色的纸门上,一遍遍哭喊着“妈妈”。

母亲是不会来的。

脚下,早已设好的法阵开始运作。阵法与他的妖力彼此呼应,流淌出熹微的光辉,融入地脉之中。

妈妈,妈妈!他敲打着纸门,喊哑了喉咙。

光芒颤动。他的气息被送入地脉,召唤最为合适的妖怪前来。

妈妈,妈妈——他蜷缩在角落,咬紧了牙关。

黑风乍起。结界中央,猝然窜出一阵黑绿交错的诡影。那影子摇摆着两条细长的尾巴,向他寸寸迫近。黑影贴到他的鼻尖,那声音尖锐沙哑,像婴儿啼哭,也像老妪叹息。

“你要献出什么?”它问。

“死后的心脏。”候在密室外的人替他回答。

它嘶地笑了。

“那么,就是他了。”

它双尾一晃,现出原型。那原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又,绿瞳烁烁,有如两枚邪珠。阵法大作,符文流光,那猫又旋即再变作黑影,如戾风呼啸,钻入他的七窍之中。

刺骨之寒将他吞没。黑色的妖力眨眼间涌入稚弱的身躯,将他充斥得几乎要撕裂开来。他浑身每一处都被侵蚀,注入惨绿色的火。他被贯穿,被剖开,被分解,变得破碎,变得透明。他只能颤抖,连哀嚎都无法发出。

妈妈,妈妈……

他流着泪,双眸涣散。失去意识以前,嘴唇都开合着,呼唤唯一能回应,却也无法回应他的人。

接下来的三天两夜,好似梦魇缠绕。他昏睡又惊醒,身体成为了妖怪的巢。意识起先好似被劈成两半,一半是自己,一半是猫又。而渐渐地,他们咬合,融化,成为一体。

第三天,逢魔时刻。黄昏的微光顺着地板的罅隙爬进来,凉倒在地上,怔怔地望着那一抹暗橙色的影子。忽然,一道赤红钻进光斑中,霎时妖力大作,砰地一声掀飞了密布结界的纸门。

那是只乌发红袍的女性妖怪,颈上一圈绳印般的淤青。她隐藏气息,躲过松下家重重守卫,竟然直接逼到了做法事的静室前。妖怪怒目圆睁,只听她喊:“一辉——!”

怨眸灼灼,哀声厉厉。

“是吊女!”周围立刻吵杂起来。脚步声,结印声,咒文吟诵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家仆式神齐出,与之先后交战。吊女气息狠厉,远超寻常妖怪,竟次次打退松下的攻击。她出手迅疾,招招直指凉的要害。

终于,吊女寡不敌众,身负重伤。她且战且退,愤愤发咒:“此事未了!孽畜之子,不得久留!四年之后,吾必将取其性命!”

此时已一片狼藉。附身使用的房间屋顶塌下半边,纸门撕碎。烧尽的火烛与绘制符文的结绳四散在地,而那流转于结界的微光,早在吊女攻入时便戛然而止。

“仪式被打断了……”

大人们都说,这本该进行三天三夜。

“可千万别变成之前那样……没了力量还好收拾,要是再死掉一个……”

嘘!立刻有人要他们噤声。

凉那时还不清楚,远在自己之前,松下家为了下任家主,已经挑选了两个孩子接受仪式。吊女离开后,他被带去休息,无意中从人群中瞥见,有一位年龄稍长的男孩,默然地注视着自己。

很久之后他听说,那孩子叫隆一,是他的堂兄。

真可惜。大人们偷偷讲,隆一原本天资聪颖,可承受不了妖怪附身,从此失去妖力。还有他可怜的弟弟……

但凉没有变成人们口中担心的模样。那只猫又当真在他体内住了下来,他的妖力与日俱增,终于勉强到达了中上的程度。大家带着设计好的笑容向他祝贺,从那时起,他得到了合法的身份,和不能洗脱的姓氏。

“松下家主。”

人们这样称呼他。

但母亲从始至终都拒绝成为松下家的夫人。她只允许别人叫自己真希,也从来不提起本名。她还是照旧,喜欢抚摸男孩的头发,把他搂抱在自己怀中,只是疲态愈发深重。

“凉,”她说,“你是个好孩子。不像……”

不像谁一样?她没有讲。

凉是个好孩子。但松下家的家主,做个好孩子还远远不够。

松下凉被要求得更细致,也更苛刻。他练好了书法,还要去学厚厚的古籍。他太瘦弱,不能和妖怪战斗,每天都要塞进吃不下的食物,锻炼到汗流浃背为止。他胆小又寡言,对谁都不表露情绪,时常怯怯地蹲在角落里。大人们便把他拉出来,教育他什么是迎来送往的礼节。

与此同时,他和母亲不被允许踏出松下家的大宅半步。

人们一边苛责他,一边提心吊胆。他还记得,吊女说四年后会来。他隐约察觉到了一种不祥,于是尽管痛苦,也依旧勉力学习。

松下凉知道,松下家也知道。第四年刚刚入冬,宅院内外便布置了重重结界。每日都有人紧跟在松下凉身旁,手持法器,寸步不离。

然而注定的命途谁也无法躲过。又是初雪之夜,彻夜无月。腥风将整座宅邸席卷,如黑云压境。纷飞的雪片被染作赤红,好似苍天泣血。吊女现身,攻破阻挡,掠过本家数位除妖师,飞向松下凉所在之处。

松下一族本就不擅长硬战,救援又来得太晚。

吊女手持一柄妖刀肋差,眼看要刺穿松下凉的咽喉。谁料这时,真希吼叫着向吊女冲去,将松下凉牢牢护在自己怀中。那柄短刀插入了她的后心,刺目的猩红在她脊背弥漫。

吊女行动受阻,松下家抓住这片刻时机,使用术法将其重创。吊女狼狈脱逃,肋差应声落地。

只有松下凉听见她说,四年之后,四年之后……

身前,母亲的气息愈发微弱。她被世情逼得发了半生癫狂,唯一能被容许的清明,便是临别前的回光返照。她露出从未有过的纯粹神色,双眸在绝望中散发着不可思议的光。她伸出手,温柔地、决意地,竭力抚上少年的脸颊。

“凉……”

“凉。”

“又在想以前的事情吗?”

松下凉肩膀轻轻一抖,从哀思中回过神来。唤他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于是一边笑笑,一边拍去裤脚的泥土:“贝儿,你不是来说我幼稚的吧。”

贝儿正循着步道,向松下凉的方向走去。他今日化作人类少年的模样,长发扎低,山吹色的短上衣盖着不及膝的裙裤。贝儿摇摇头,将沿途采来的山花递给他。

松下凉接过那束淡色野花,摆在碑前。他合十双手,闭目向母亲告别。这才起身,来到贝儿身边。

“时间差不多到了,我们走吧。”贝儿说着,伸手挽他。他少年与少女的模样几乎没有分别,然而鞋底比往常的木屐稍矮一些,搂着松下凉的手臂便显得别扭几分。

松下凉自然地牵过他的手,与他双掌对扣。一想到接下来的安排,他就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啊……麻烦事真是一件接一件。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还不如当时和你去呢。”

他口中的“麻烦事”没有别人,正是白。上次骗他去和犬神作战,那家伙迟迟不消气,问他怎么办,他脱口而出:请我吃饭。

松下凉就是为这件事出的门。

车停在山下,他同贝儿一道,去白琅家前接他。白窈礼很积极地等在门口,他已经记住了松下凉的车,见他们靠近,立刻飞跑出来。

“今天吃什么?”白窈礼跳上后座,第一句话就问这个。

松下凉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我怀疑你根本就不生气,只是为了骗饭吃。”

白窈礼咂嘴:“生不生气都要吃饭嘛!对了,上次你给的果酱吃完了,我还要吃。”

松下凉拿他没办法,好、好地应了两句。白窈礼在后排晃着脚,松下凉则凝望着夕烧的残阳。

唐突地,他开口说:“你相信命数吗?”

白窈礼一愣:“命数?这个……应该有相信的时候吧?”

“其实他们给我算过。”

“什么?”

“我的命。”

“怎么说?”

被问及此处,他抿了抿下唇。眉梢不自觉地想要纠叠,但最终还是选择露出漂亮的微笑。

“说,如果我不踏入这行,便余生顺遂。如果踏入这行……”

贝儿望向他。

松下凉摆出轻佻的语气:“便会被最亲近的妖怪所杀。”

“诶?”

白窈礼猛地扒过来,脑袋探到前排:“被杀掉?那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字面意思。”松下凉耸肩笑笑。

“最亲近的妖怪,这个……”白窈礼脑子一时成了浆糊。他瞅瞅松下凉,忽然想到什么,大吃一惊地盯着旁边的贝儿:“难道说,他会把你——”

“谁知道呢。”贝儿莞尔一笑。

“这个、那个……”白窈礼差点开始结巴,“那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要当除妖师啊!”

松下凉加速驶过铁道倒数的绿灯:“这你就不懂了。松下的家主不问天资实力,只问是否适合和妖怪结缘。被杀死已经是相当深重的缘了,从这一点来讲,我是最适合的人选。”

“我就是不懂!”白窈礼把脸怼到他脑袋上,“你已经知道死定了,为什么还能做下去啊?难道不是很可怕吗?”

“反正人终究是要死的。”

“哪怕是被重要的妖怪杀掉?!”

“缘分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贝儿打断他的话,“在最后时刻到来以前,谁也说不清是孽缘还是良缘。不同的缘分之间,还能相互转化。况且人活着,会结下千百种缘,又怎能说只有死亡这一种值得重视呢?”

“唔……”白窈礼听得发蒙,他坐回后座上,思量着贝儿说过的话。

什么孽缘良缘,什么因果转化,他属实有点搞不明白。但他已经见过许多人许多事,有些东西似乎在脑海里对照起来。

“我明白了!”白窈礼露出亮晶晶的神情,“比方说,你第一次见我把我绑到你家,这本来是件坏事,但后来我们成了朋友,所以又变成良缘了,对吧?”

松下凉点点头:“你挺聪明的嘛,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之后我被你追着跑,但是你过几天就请我吃饭了;你家虽然气氛怪怪的,但是饭很好吃;还有这次你骗我去打犬神,不过今天赔礼道歉请我吃饭——”

“等会儿!”松下凉越听越不对,“怎么全成吃饭了!”

“有什么不好嘛!”白窈礼瘪嘴。贝儿发出一阵窃笑。

松下凉一个头两个大。但果然什么都挡不住白窈礼的热情,他发出吃饭的欢呼,催松下凉再开快一点。夕阳已经落下,但这支朝气蓬勃的干饭小队,正向着市区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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