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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天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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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时节,荆关喧闹非常。

“祭典?”

白窈礼望着邀请自己的两只小妖,还没等他追问,它们便兴奋地介绍起来。

“那可是献给司湖大人的祭典!”

“人类把它叫作夏日祭!”

一言一语,说得好不热乎。白窈礼半天才听明白,原来荆关一年中最大的的祭典,就要在三天后举行。

“但是……”小妖的神情忽然落寞下来,“参加祭典用的面具,怎么也凑不够。”

白窈礼困惑地瞧着它。小妖接着道:“白大人这样的妖怪,当然能幻化成为人所见的模样,可大部分普通的妖怪,在很特殊的境况下才能被人类看到。祭祀司湖大人的夏日祭是人类举办的,如果我们想去祭典玩,就必须先变成人类的模样才行。”

“哎,不能偷偷去吗?”白窈礼眼睛一亮,“溜进去一起玩嘛!”

“以前可以,就这几年,松下家那个多管闲事的领头……”小妖砸了一下嘴巴,“说回祭典,总之,为了去祭典要幻化人形。办法有很多,什么法术啦,水镜啦,不过我们最常用的是‘天狗面’。”

“天狗面?是不是经常蹲在树上的那种妖怪戴的,红红的鼻子长长的……”白窈礼在自己面前比比划划,“不够是吧,我帮你们抢几个来!”

“等等!搞错了啊!”小妖一把拽住白窈礼,“虽然叫天狗面,但并不是真的指天狗的东西,而是戴上之后,让妖怪‘只在祭典的夜晚能被人看见’的面具。”

摁住要去祸害无辜天狗的白窈礼,小妖将原委向他一一道来。天狗面制作方法特殊,独家秘方被一位蛰居深山的妖怪掌握。它平日深居浅出,只有祭典时节会打开山门,把做好的天狗面拿来和其他妖怪作交换。今年大家如期上山,却发现天狗面还不足十张。

至于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您亲自去看一眼就明白了,白大人!”

白窈礼本就好奇心重,在小妖的推拉下便跟着上了山,要去拜访那位制做天狗面的寻寻蒲。

寻寻蒲隐居的山丘坐落在荆关西侧,听闻这里常有泉水出露,可走到山下只见几条干涸的小溪。行至山腰,虽身处林中,可依旧燥热非常。终于望见一座草庐,原来是在人类破漏的弃屋上加盖了一层防水的茅草。小妖领着白窈礼进了院子,院中支了一张小桌,正摆着几只面具:兔面、狐面,至于般若面,都还未干透油彩。

屋院悄悄地静着。白窈礼索性扯开喉咙:“寻寻蒲,你在家吗?我们来买面具啦!”

没人应。

“寻寻——蒲——”

“哪来的小鬼!吵什么吵!”

哐当!里屋传来重重一声响,好像什么人怒气冲冲下了床。屋门被砰地踹开,从茅草屋里走出一位不修边幅、面带胡茬的中年人。

那人身穿煎茶色的细条纹浴衣,一边揉着头发一边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将众人扫视一圈。举手投足,简直和人类的大叔没什么两样。白窈礼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像人的妖怪,愣了半天才回过神:“你就是寻寻蒲吗?”

“我不是难道你是?”寻寻蒲摆了摆手,“都说今年不够了,别打扰我睡觉,快回去。”话音未落,就转身要回房间。

“等等!”白窈礼一把薅住他浴衣的腰带,“大家都很想去祭典,拜托你了!”

寻寻蒲差点被他拽倒,他两手抓着自己的腰带,试图从白窈礼手中抢回来:“这小鬼……松开!你以为我很轻松吗,材料都不够,要怎么做!”

“可是……”

“不要强人所难!”寻寻蒲拍开白窈礼的手,“能弄来泉水还另一说,现在这样,我看一起回家睡觉吧。”

说罢便重重摔上门,留一行人干瞪眼。白窈礼挠了挠头:“他脾气怎么这么大啊?”

“这也怪不得他。刚才上山的时候您看见了吧?原本丰水的河流,今年都枯竭了。”随行的小妖摇摇头,“因为地脉中混入了一股火流。”

“火流?”白窈礼有些费解。荆关一带向来多水,从前听白琅大人讲过,这里的地脉多是以水脉的形式流淌的。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小妖便替他指路上山。制作天狗面,必需一股从地脉出露的甘泉为引,将妖力附着在面具上,使之产生种种法术。如今受了火流影响,山泉恐怕一滴也没法用了。正是这个缘故,才惹得寻寻蒲心烦气闷,以至于到了祭典时节,竟然把自己锁在家里,闭门不出。

正说着,众人便到了山顶。这是座低矮的小山,要找一股泉水并非难事。白窈礼没走几步就看见一汪清泉,水波潺潺,澄莹明澈,顺山势汨汨而下。他赶忙小跑上前:“这不是还在嘛!你们说得那么吓人,我还以为没有泉水了呢。”他半蹲躬身,就要掬起一捧水。

小妖一惊:“白大人,别!”

“诶?”白窈礼愣神,手已经探进泉水中。他刚一伸手,只觉指尖像被火舌舔过,刺得他惊呼出声,腾地抽回手来。他一阵龇牙咧嘴:“好,好烫?!”

“都说了这里有火流!”小妖把他拉远,“您可别连火流是什么都不知道?这都算轻的!要是换个妖力弱点的妖怪,刚才全身自燃都有可能!”

白窈礼猛给手指头吹气:“我,我确实不知道啊!刚才的感觉好奇怪,烫人的好像不是水,而是一股……妖力?”

“您还真是够迟钝的。”小妖指着山泉,“这种地方可不能随便靠近!火流在荆关作乱已经十余年了,不过平常只是在地脉乱窜,偶尔扰动一下,也没什么大麻烦。变成这样还是第一次,该怎么办才好……”

白窈礼盯着自己的手指来回瞅。他本以为会像上次的热泉一样,可没想到烫得并不厉害,只是有些泛红。那水中的妖力似乎与他气息相右,不至于将他伤得多重。他灵光一现,忽然跑回去:“我想到个办法,或许能行!你们帮我找个盛水的东西!”

“喂,白大人……!”

小妖还想劝他,但显而易见,白窈礼从来就没听过劝。他蹲在泉水旁,将黑炎唤出,小心地贴合覆盖在自己的手掌部分。接着他又一次将手伸向清泉,躁动的灼烫妖力与黑炎相互抵消,竟未伤他分毫。他舀出一捧水,胜利般高高举起:“看!快点!”

小妖先是吃惊,很快反应过来,跑去寻寻蒲的院子里,将水桶水盆都扛上山。白窈礼震惊:“这,这也太多了吧!”

“大家都要去祭典,面具还差好多呢!”

白窈礼便吭哧吭哧干起来,一捧一捧向里面掬水。等到太阳西沉,这才全都盛满。白窈礼想举手投降,但胳膊只能两边晃荡:“我,我不行了……”

小妖却不肯放过他:“再加把劲,白大人!还得把这些水桶搬下去!”

白窈礼的胳膊发出了哀嚎。

迎着落日的晖光,一行人有说有笑有叫地向寻寻蒲家走去。说笑的是小妖,嗷嗷乱叫的是白窈礼。他们吵吵嚷嚷,刚进院门就听见寻寻蒲骂:“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有完没完?”

寻寻蒲睡眼惺忪,正打算给这群不知好歹的家伙一顿教训,却看见他们提着盛满的水桶放在院里。足足七八桶清澈山泉,荡漾着妖力的微光。

“什么?你们,这,这是怎么……”这一幕实在出乎他的料想,寻寻蒲环视四周,正瞧见白窈礼朝自己笑。

“水给你打来了!现在可以做面具了吧?”白窈礼比了个只能卡在腰上的拇指,“我们明天来拿,交给你了!”

“天狗面哪有那么简单。”寻寻蒲啧了一声,“荆关有多少妖怪要去?少说一百只吧。三天时间,就算有水也来不及了。至于你,你帮了我忙,我可以单独做一张送给你。”

言语间,寻寻蒲伸出自己的小臂。他虽相貌与人类肖似,但肤色却深许多,好像大地间的泥土。他手掌握在胳膊上,竟像玩泥巴那样,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捏了下来。他没有血管皮肉,尽是黑黝黝的泥。那块胳膊上的凹陷自行愈合,又一次变作光洁,有如人类的皮肤。

寻寻蒲拿着泥球,俯身撩起几缕水珠,滴在小小的泥团上。水中灵力与他妖力相辅相成,交合幻化,顷刻间,泥球竟变了形状,化作一只素胚的狐面。

“喏。最后涂上颜色就行了。”他把面具放在小桌上,“今晚我替你画,明天你再来一趟吧。”

他动作行云流水,实体与妖力的变换一气呵成,白窈礼看得出了神:“你好厉害!做一张面具连一分钟都用不了吧?怎么会说时间不够呢?”

“现在只是素胚。”寻寻蒲瞥他一眼,“真正的天狗面,还要画上漂亮的油彩。线条上色都很讲究的,你当然不懂。”

“所以……只是缺上色的人吗?”白窈礼歪着脑袋瞅他。

“这可不是谁都干得了的,要有非凡的艺术才能。”寻寻蒲自得地点头。

“我明白了!”

白窈礼双眼亮晶晶,看得他一阵发毛:“喂,小鬼,你想干什么?”

“我明天带人来上色,你提前做好面具啊!能做多少做多少!”他向寻寻蒲告别,“天太晚了,我先回家啦!要做面具啊!”

“这自说自话的小鬼……喂!”

近来白琅已经习惯了白窈礼的晚归。

白窈礼一路上满脑子计划做什么晚饭,等他推开玄关的大门,却见餐厅的灯正亮着。白琅坐在餐桌前,面前搁着一只沾有粥渍的空碗,手里端着一本妖术古籍。他听见动静,合了书:“窈礼,回来了。晚饭做你自己的就好,我已经吃完了。”

白窈礼却盯着他一动也不动。白琅抬眼:“怎么了?”

“您竟然自己记得吃饭啊!”白窈礼差点扑上去抱他,“太感人了——”

白琅一手拿着书,一手推白窈礼凑过来的脸:“你这孩子,怎么大惊小怪的。”

“因为那个,之前您总是……”白窈礼话说到一半,脑中浮现出白琅因伤病憔悴的面容。他抿抿唇没有再讲,而是伸手把想要离席的白琅摁回座椅上:“不过就吃这点可不行!您等着,晚饭很快就好!”

白琅拗不过他,也就翻着书,由他去做。白窈礼心情很好,走路都有些蹦蹦跳跳。他把卷心菜切得嘎吱响,又告诉白琅自己今天去了寻寻蒲家,帮他从山上打水。

“寻寻蒲?”

“嗯,是做面具的妖怪,住在山上。”白窈礼将鸡蛋打散,“祭典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家都想用他的面具变成人,好去祭典上玩。”

想起寻寻蒲制作天狗面的过程,他兴奋起来:“他可厉害了!从自己身上揪下一块泥巴,加一点水——啪叽!一眨眼就变成面具了!他好像全身都是泥巴!”

“泥巴?”白琅眯了眯眼,“你说的那个妖怪,是什么模样?”

“样子?就像人一样,不过皮肤是棕色的。”

“泥人的妖怪……吗。”白琅略略蹙眉,沉吟片刻,“我曾经听说过这样一只妖怪。”

白窈礼把鸡蛋放上蒸笼,准备炒卷心菜:“也是臭脾气的大叔吗?”

“不,那是个可怕的恶妖。”白琅推开书本,“传闻很多年前,就在这一带,有一只泥俑成妖的付丧神。”

“付丧神是那些放了很久的东西变的吧?”

白琅点点头:“可以这么说。被人类生前使用的器具,往往和此世有着强烈的联系,因果纠缠,会赋予它们更强的妖力,而它们的能力也和结下的缘有关。那只泥俑,是失去了恋人的女子,仿照心上人生前的外表制作的。

“听说她的心上人死相凄惨,究竟是火灾、落水、重病,还是其他什么,现在已经不得而知。只知道她失去恋人后精神日渐失常,终日怀抱着泥俑,和它说话。她思念成疾,不久也随恋人而去。泥俑则被丢弃在了破旧的阁楼里,女子生前强烈的思念附着在泥俑上,暮去朝来,它竟然变成了付丧神。

“化作了妖怪的泥俑,并不知道自己是一只泥人。它只记得自己的恋人——也就是制作它的女子不知所踪。为了寻回爱人,泥俑四处游走,遇到年轻貌美的女子,就抓住她们看是否是自己的恋人。

“然而真正的女子早就因病去世,泥俑求而不得,日渐疯狂,它每抓住一个少女,就给对方戴上用自己的身体做成的面具,把她们的脸强行变成自己恋人的模样。

“泥俑对人类频频下手,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许多除妖师前去祛除它,泥俑慌不择路逃进了深山,那之后便失去了踪迹。有的人说它已经被封印,还有的人说,它只是蛰伏山中,未来仍会作恶。究竟几分真假,由于时间太远,现在也很难说清。”

白窈礼听完一哆嗦:“噫,这家伙也太变态了。”

白琅叹了口气:“本来不该告诉你的。不过你刚才说的妖怪,我有些在意。讲给你听,就是要你小心。”

“您放心吧,我会小心的!”白窈礼拍拍胸脯,“而且我觉得,寻寻蒲不是故事里的妖怪。他虽然脾气臭了点,但看起来不像坏人。”

白琅怎么可能放心。这样的付丧神毕竟罕见,又和白窈礼口中的妖怪对上了八分。白窈礼见他眉头紧锁,一边将做好的蒸蛋和炒卷心菜摆到桌上,一边笑笑:“没问题的!不就是泥人嘛,真要是坏人,我就把它捶碎!”

现在白琅比较担心泥俑了。

第二天,白窈礼如约来到寻寻蒲家,或者说“开进”更恰当。

大清早寻寻蒲还在睡觉,就听见远处乌泱泱乱糟糟,甚至离自己越来越近。他顶着睡意起床,一开门差点惊掉下巴。

漫山遍野一群妖怪,少说几十只,多则上百只,正以群鸦之势奔向他的小院,领头的竟然是昨天那个白头发的小鬼。他想起那家伙临走时说过的话,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寻寻蒲!”白窈礼今天也很有精神,“我们来啦!”

“来干什么?!”寻寻蒲脑壳疼,“我不是说了没那么多面具吗!”

白窈礼自信地展示出身后的妖怪们:“所以大家都来帮忙啦!一个人一百张画不完,找一百个人,一人一张不就画完了?我问了一圈,荆关想要天狗面的妖怪都在这了!我们同时开工,只要你做出素胚就行了。”

“我可不干!”寻寻蒲一挥手,“这是砸我的招牌!绘制面具要像给少女化妆一样,画得窈窕娇俏妩媚动人才行!”

白窈礼瘪嘴:“你那都是兔子狐狸面具,怎么叫像少女一样啊?而且还有那个圆咕隆咚的面具,是叫大福吗?这要是像少女就有大问题了吧!”

寻寻蒲还要同他争,忽然人群散开了些,从里面钻出一只灰鼠模样的妖怪来。寻寻蒲显然没料到这一幕:“芳攸?你怎么亲自来了?”

芳攸拈须:“我只是跟白大人一起罢了。况且召集这么多妖怪,可不能由着他们胡来。怎么样,寻寻蒲?你看,一年中荆关最重要的就是这场祭典,大家期待已久,可惜却没有合适的方法变成人形。听说白他们昨天帮你打了不少水,如果不是这样,今年恐怕一点泉水都……”

“别说了,芳攸。你既然开了口,我一定做到。” 寻寻蒲望了一眼白窈礼,“只是……”

他悲痛万分,交出素胚:“请你看着他们,不要玷污我的作品,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白窈礼接过素胚:“好耶!”

寻寻蒲:“坏耶。”

接下来的时间,就变成了大家开动脑筋的大创作。或者用寻寻蒲的话说,是对他美学的一场践踏。尽管他还想指导一下这群粗人,但来的妖怪实在太多,寻寻蒲马不停蹄地制作素胚,也远赶不上进度。他一团一团地从自己身上揪下泥球,做好的素胚再传给等待面具的妖怪。画笔不够,有的妖怪索性用手指蘸着颜料往面具上涂。

到正午时分,大家都有些疲惫,寻寻蒲也喊着我受不了了,要回房间午睡。白窈礼一上午都忙着给大家整理素胚、找画笔颜料,此时听见寻寻蒲说休息,这一抬头险些咬了舌头。

“寻、寻寻蒲?”白窈礼不可置信地指着面前的青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啊?”寻寻蒲转身,他此时哪里还有大叔的样子,正是一位清秀俊美的青年。那原本乱糟糟的头发,和过于宽松的浴衣,现在显出几分凌乱的艳美,衬得他愈发倜傥。白窈礼这才发现,他有一双勾人的眼睛。

寻寻蒲自视一番:“哦,你第一次见啊。我是泥巴做的,平常积累的妖力也会变成泥巴。不消耗掉的话外貌就会有些改变,这才是我平常的样子。今年做不了面具,可能多少不太一样吧。”

“这样啊……”白窈礼沉思起来,“那我有一个问题!”

寻寻蒲:“又干嘛?”

白窈礼尖锐地指出:“你变成大叔以后,如果继续积累泥巴,是会变成老头呢,还是会变成肥胖大叔呢?”

寻寻蒲差点把刚喝的茶喷出来:“这都什么!我不知道!”

旁边的小妖倒很积极:“我觉得会变老头!”“我觉得会变胖!”

“喂!”寻寻蒲提高嗓门,“都去干活,别磨蹭了!”

就算他想要休息,这一群人里里外外挤在他家,实在叫人无法入睡。寻寻蒲只好坐在檐下,一边喝茶一边合目假寐。不知何时,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芳攸坐在一旁,为寻寻蒲倒满茶水。

他笑了:“确实麻烦。但这么多年,总算有件事能让我报答你的恩情了。当年我被追进山里,如果没有你,芳攸,我可能早就归于尘土了。”

“我只是做了大家都会做的。”芳攸端起茶盏。

“不,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妖怪。”寻寻蒲望着芳攸的侧脸,“我们这些因为某种因缘降生的妖怪,总是被困在与生俱来的东西里。芳攸,只有你打开了我们的‘结’。你是……带给妖怪自由的妖怪。”

“哪里的话。”

“在遇到你之前,我只能凭感觉做事,意识是一团浆糊。遇见你,我才能思考,才能感受,才能不像动物一样活着。绘画啊,隐居啊,这些本能以外的事情,都是你教给我的。”寻寻蒲仰起头,屋檐之外的天空澄蓝辽阔。

他余光瞥见一抹赤色的影子,从山林中一闪而过。寻寻蒲会心一笑:“那孩子也一样吧?他都偷看一上午了。”

“哎呀,”芳攸抿了口茶,“他还差得远呢……”

午休时间过得很快。寻寻蒲就像个苛刻的监工,一边做素胚一边指指点点。这个线条太重,那个不该用黄色,还有……

“颜料不是吃的!给我吐出来!”

又是忙活了一整天,太阳将落山时,每个妖怪的面具才都做好。这些面具绘制的笔法十分笨拙,既没有章法,还不讲究配色。但寻寻蒲望着那一片形色各异的天狗面,怎么也说不出“这是我最差的一批作品”。

他甚至觉得过于鲜活,生动得有些美丽。

天狗面要用有价值的物品交换,这一点荆关的妖怪们当然没有忘记。临走前,寻寻蒲的小屋小院里,被堆满了各种瓜果蔬菜、山野鲜味,甚至还有花纹特别的瓢虫、长得像猫的石头。白窈礼正在整队,忽然被寻寻蒲叫了名字。

“你是……白,对吧。”

白窈礼回过身:“寻寻蒲!这次真的太谢谢你……哇啊!”

“你看到我一次就要叫一次吗?”寻寻蒲叉腰盯着他。他现在比中午身形更加小巧,泥巴消耗了太多,站在白窈礼面前的分明是个棕皮肤的小孩。小男孩模样的寻寻蒲啧了一声:“你也太丢三落四了,我不是说过要送你的吗?”

他伸手,递过一张天狗面。那是一张赤红狐面,金笔勾边,花纹华美,将狐眼描摹得楚楚动情。这分明是寻寻蒲亲手所绘,果真如他所言,流露出少女面妆的韵味。

白窈礼惊喜接过:“这也太好看了!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也有要给你的东西。”他今天挎了个小包,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一盒蜡笔和一本白色的绘图本。

“这是油画棒和图画纸。”白窈礼挠挠头,“听说天狗面需要交换,我来之前从文具店买的。你喜欢画画吧?不过是不是有点幼稚……”

寻寻蒲的反应出乎了他的预料。“哦,哦——!”他把礼物举起来,“这是人类的画具吧!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小子看起来不聪明,其实挺上道的嘛!”

“你喜欢就好!”白窈礼比了个拇指,“我们要回去啦。不过……”他望向山顶的方向:“那个被热流污染的泉水要怎么办呢?”

寻寻蒲笑笑:“你是年轻的妖怪吧?世间万物自有法则,乱则一时,静则一时;长远看来,乱未免不是一种静。今年热流作乱,明年说不定就自己恢复如常了。”

“那要是明年也不好?”

“明年不好,就得再麻烦你一次了。”寻寻蒲耸肩。

“好,你的邀请我记下啦!”白窈礼挥手告别,“明年我还会来的!”

“什……”寻寻蒲大力摇头,“我只是说让你来打水,可不要再带这么多人跑我家来了!”

白窈礼笑吟吟地跑远了。寻寻蒲在原地百口莫辩。他摆手做拒绝状,却被白窈礼当成了热情的送别。

“再见!拜拜——!”白窈礼呼喊着,身影消失在山路的树林中。

寻寻蒲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向他认真地挥了挥手。送走了这群吵闹的客人,茅草屋倏然静谧了许多。他很久不觉得天这么热,也不觉得胸腔这么满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要从喉头溢出,这样的心情,除了第一次与芳攸相见,便只有现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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