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幸臣谏曰 > 第91章 青龙寺

第91章 青龙寺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回到京兆府日头正烈,成桂在府门口候着,见是许浑的车驾马上迎了上去。

许浑下了马车,瞧见成桂一脸游移的样子,自知出了事,即道“怎么了?”

“昨日押入牢中的老道不见了,还毒死了一个死囚。”成桂的话言简意赅,倒是让许浑顿感不安。

“什么玩意儿?怎么闹得,常喜人呢?”许浑连发三问,脚下轻快不少。

成桂也没打算遮掩道“常尉在签押厅前跪着,让卑职特来告诉您一声。”

许浑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转脸道“你先去别处忙吧,不必跟过来。”

走到签押厅的院外,常喜顶着烈日跪着,屋檐那边沿着的抄手游廊,白循捧着几本公文正朝这边走来。

常喜听见有人走过来的动静,马上回头看去。

看到来人,骤然起身还“哎呦”了一声,踉踉跄跄地小跑这过来,跪在他面前道“大人,卑职犯错失职,特来请罪。”

许浑本不想理他,可见听他这句话,气不打一处来质问道“你说你来请罪,那我来问你。那老道不见,你可有去寻,昨日留守的狱卒是否都询问过了,毒死的死囚是谁,他之前犯的什么事,昨日又因什么事被毒死了?”

这一大串的问题把常喜问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他心头想说许浑刚回衙怎么会这么快知道这件事?

见他一脸茫然,许浑又开口道“你这样不像是来请罪的,倒像是来请辞的。给你两个时辰弄清楚了来回话,若还是这般就不要过来见本府了。”

得了吩咐,常喜可不敢疏忽,忙告退下去做事。且等他走出了院子,白循才靠近敛衣下拜道“见过府尹大人。”

许浑摆摆手道“白少尹客气了,外头热咱们进去说。”

“纵火的案子可有进展?”许浑边走边问道,

到了厅内,一阵凉意飘来。白循等许浑在上坐定后才将案卷文书上呈道“下官奔走多日,有了些眉目。赵互郎中毒一直没有清醒,这是几位仆从的供词,好像前几日发生的械斗都是为了牙行的一本账目。”

许浑翻看着案卷,白循在一旁又道“那日在万历县衙审案,赵互郎买卖明细账目一事被众人得知,只怕除了龚少监府上还有不少?”

“那账目找到了吗?”许浑问道,

“尚未寻得。”

许浑看了大半,觉得无趣撂在一边问“那纵火的人呢?”

“前几次械斗钟垕捕了几个带头的人在狱中,下官过去提审,他们只是些市井无赖,受雇于人……”白循慢慢道来,

许浑急道“可曾查明是受谁指示的?”

“卫偳,巡监卫冲的表弟。”白循道,

要说这卫家在京城也不算籍籍无名之辈,高祖时卫家出了一位昭仪,极得恩宠,爱屋及乌卫家授封泰安伯,因卫昭仪无嗣,这爵位一代而终。勉强挤入京城贵本家的卫家,自然要抓住时机,马上与一些公卿家联姻以图延续富贵。

两代帝王,朝局多变。如今卫家虽没有往昔那般的尊贵,可还与樊国公段氏、缙云郡伯宣家有亲,如今的卫老大人官居少府监右尚,统管互市监,先帝时还常受诏入宫下棋。

圣人继位后,卫家不过尔尔,就想走当年的老路以女邀宠,可这回送进宫的卫氏女看来并不得圣人喜爱,进宫多年不过是婕妤之流,但比之高祖时的卫昭仪,她身边尚有子傍身。

“他们两家原系卫氏旁支,与卫右尚按叔侄论。卫冲西市从八品巡监,也是他暗中料理的。”

有了白循这一句解释,许浑才生出了些思路,可卫家何必要绞到这里头来呢?

白循望向眉头深锁的许浑,帮其解惑道“府尹,按制幼子留都,卫娘娘的儿子正是十二皇子。”

许浑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可爱稚童的样子,他的两只耳朵长得像极了两把小蒲扇。心下大为不忍道“让你查案就查案,讲这些虚头巴脑的事儿想做什么?这事你给我捂严实了,若是外有个一星半点的消息,你我就早点收拾东西,一齐滚吧。”

白循脸上方才晒红的脸颊慢慢恢复了原色,站在一旁称“是。”

“最近怎么没有瞧见穆少尹?”许浑接过乐水递过来的蔗浆,浅浅尝了一口,小声对乐水道“甜了,少兑些饴糖。”

乐水点点头,那厢白循答道“穆少尹自那日火灾后,就发了热伤风,这几日太医都过去了好几拨,怕是要养着了。”

“穆少尹到底上了年纪,你一个人处置公务着实辛苦。又兼京中事多,让刘迨暂时帮帮你。”

听这话白循刚要拜谢,许浑又道“这案子要你多费心了。”

白循一时抑塞,见乐水捧了一杯蔗浆与他,才缓缓道“谢府尹,下官定当尽心。”

终于把白循哄走了,许浑大为欢喜,正催着乐水添浆。外头书办道“老爷,孟司法求见。”

孟平芝今日的公服格外鲜亮,幞头上带着一支紫色的宫花,将原本清隽的面容衬得多了几分风流之色。

许浑见他如此道“今儿什么日子,你这扮相不大适宜吧。”

孟平芝掩面一笑道“我今儿大早去了趟青龙寺,求了一签。那解签的和尚说我近日有高升之喜,古来福祸相依,所以让我带花冲一冲。”

“你倒是很听他的话……”许浑自己琢磨了一句“青龙寺?”忽而来了精神又问道“哪位大师解的签?”

“圆真?不对,嘶……”孟平芝斜着脑袋,想了半日对上许浑的眸才道“好像叫圆彰,对,就是圆彰。”

牢里毒了个死囚,西市纵火牵出卫家,东宫的消息孟平芝不日就要调往肃政台,这个时候来提醒他,还有个圆彰在青龙寺,是生怕许浑忘了这茬事情吗?

许浑瞧孟平芝的眼神慢慢多了几分猜忌,他幞头边上的燕花此时显得尤为扎眼。

可许浑并不想再问他什么关于身份的事情了。转头问道“平芝这会儿过来有什么事吗?”

“瞧我这脑瓜子,把正事给忘了。”说罢递上了文书,又道“回府尹,一个时辰前窦公家的奴才打伤了枢密院知院高家的奴才,两家方才闹到了衙门。您不在,白少尹不大爱管;刘功曹倒是热心可碰了一鼻子灰。下官接过手判了这事儿。”

许浑仔细看了看公文上的陈词,只不过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起了争执,高家伤了六个小厮,其中一个还断了腿;窦家小厮只挂了些彩而已,看来单论护卫的质量,窦家能甩高家两条街。

“你处置便得了,以后这些事……”许浑刚要做吩咐,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是啊,孟平芝不日就要高升了。

孟平芝还等许浑的下文,见他无话刚要告辞,许浑又道“昨夜狱中的事,常喜那边我不大放心,你帮着暗地查查,别出了岔子。”

孟平芝即道“是,大人。”

连天暑热,午后下起了暴雨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止了雨势。许浑瞧着外头暑热消散,命人备了车马往青龙寺去敬香。

府衙的差役提前过去知会了一声,青龙寺的主持圆闻禅师协寺里几位德高望重的禅师一并下阶相迎。

许浑下了车马,整理公服。

圆闻上前起手施礼道“阿弥陀佛,恭迎府尹大人驾临。”

许浑忙上前了几步,扶起圆闻道“禅师折煞本府了,快快请起。”

今日好正是杜叔过来送饭,所以也陪着自家少爷走这一遭,顺道跟许浑讲讲老太太拜佛的趣事。

许浑让寺中随众各散,单让圆闻禅师陪着在寺内各处观赏。

青龙寺的山门处是天王殿,左右站着威严肃目的四位天王。进内是个院落中间是高祖亲手种下的银杏树,一场雨水的洗礼得越发清冽。

圆闻禅师向许浑介绍道“左边的院落是地藏殿,右边是观音殿。再往前过了香炉鼎,上了台阶后头是大雄宝殿,后殿是文殊阁和普贤阁。”

许浑左右看了看,对圆闻禅师问道“听闻贵寺求签问事最为灵验,不知该在哪里求签?”

圆闻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又道“不过是慰藉之词,哪里能贪图灵验,寺中多以劝善之言感化世人,不敢造次。”

许浑这才注意到主持,圆闻一身黑傧浅红色袈裟,中等身材眉梢还有些暗暗发白,眼神和善,举手投足间也看得出修为定性极高。

许浑所问的求签,圆闻没有正面作答,却伸手引许浑往观音殿走去。

圆闻这一路面带浅笑,见许浑像是对袈裟有兴趣,便说起“……《慧上菩萨经》中记载:“五条名中着衣,七条名上衣,大衣名众聚时衣。……若就条数,便云十九十七乃至九条七条五条等。律中无五七九名,但云安陀会乃至僧伽梨,人名五七九条也。”

许浑则是附和着点点头,左右张望忽而看向高飞的雀鸟,顺道留意一下屋脊的鸱吻造像,到真看不出来是心里装着事来的。

身边的圆闻捻着佛珠,等许浑回过神来,又做了个请的动作。许浑走上石阶,近一丈半高的殿宇上挂着的牌匾写着“自在观音”。

“殿中供奉的自在观音是用楠木雕刻而成的,出自前赵鲁埠大师之手,十六人经两年完工……这里头还有桩奇事。这十六个工匠中,有求子的、有高堂染病的,在那两年间都应了心里的事。来观音殿求签的香客听这些事,慢慢就多了起来。”圆闻道,

听着这些轶事,许浑内心多了几分虔诚,双手学着圆闻合十摆在胸前,步履轻缓公服随着身姿摆动,几步就进了殿内。

自在观音又称“水月观音”,造像一改往昔直立或打坐的样式,右腿曲蹲,左脚轻踏荷叶,重心落在左胯,右手微抬微翘,左手为支撑点,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经过细节打磨,独具匠心,更显其姿态流畅的线条和优美的身段。

杜叔备好了一束香递给许浑,只见他拈香下拜,心中不知求了什么,三拜之后将香交给杜叔,由他插入香炉之中。因是木像,殿内没有放置香炉,只在外头设了一座铜鼎供香客使用。

许浑站起身子,左右大概扫了一眼,两边是随侍的龙女和善财童子。供桌上摆着是净水、香花、各色鲜果。忽对圆闻道“本府也想求一签,拿签筒来。”

早有小沙弥候在外头,圆闻使了个眼神他才神色紧张的走了进来。将签筒恭敬地递给许浑。

许浑复又跪在观音像前,闭起双眼摇动签筒,嘴里不知在念着什么。只听“哗哗—”摇了片刻,落下一支签,许浑闻声睁开眼睛,拾起它道“七十一,中平。”

杜叔也望了一眼那签,对圆闻道“大师,今日圆彰师父可在寺内若是解签,他最在行了。”

“这位施主说错了,这解签寺里最在行是老衲的师叔觉勿禅师。”圆闻不提圆彰,随意将话题牵到了别处。

许浑动了神情刚要出言相问,圆闻又道“只是师叔修静心,多年已不见外客。不如由老衲为大人解签吧。”

说罢接过许浑手里的签,先道出签文“谁知苍龙下九衢,女子当年嫁二夫。自是一弓架两箭,欲恐龙马不安居。”

圆闻斟酌了片刻,抬眼问道“不知大人想问些什么?”

许浑眉眼一挑,很市侩的问道“仕途?”

小沙弥见府尹这俏皮的一面,掩面一乐。圆闻瞪了一眼过去,小沙弥一改脸色,收拾了签筒告退下去后圆闻才言道“届时恐奔波,两地来回走。大人是要劳碌些时日了。”

许浑心中自有计较,脸上一阵轻松只道“谢方丈解惑。”他刚要转走离开观音殿,圆闻道“府尹后头是北寺塔,可要一观?”

许浑也听说过这北寺塔之名,这儿可是当年沈惠公和司马家小姐初见之地,因缘际会所以这儿会有许多妙龄女子来求姻缘。

圆闻在前头做导引,许浑被杜叔拽远了半丈,杜叔小声道“事关少爷的仕途,方丈禅师云遮雾绕的几句诗文,叔是听不懂的。还是找个靠谱的解释清楚要紧。”

许浑朝他点点头,杜叔转头出去。圆闻抬手刚要相问,许浑笑道“人有三急。”

自不必往下说,圆闻领着许浑到了后院。

北寺塔九级八面砖身木檐混合结构,仰头看去如入云中。塔内部为双层套筒,八角塔心内备层都有方形塔心室,木梯设在双层套筒之间的回廊中;各层有平座栏杆,底层有副阶。

但副阶屋檐与第一层塔身的屋檐是一坡而下,没有重檐。砖砌塔身每面分三间,正中一间设门。

可叹之奇为之精妙!

许浑没有登塔的意思,绕着外围慢吞吞走着,忽听寺面西边传来钟声,浑厚而沉闷,许浑侧目而望,那钟声惊起一群燕,正呼扇着翅膀往高处飞。

他正看着,从塔身一处门下来一人,那人见是许浑在前,面上转喜道“怎么是你?”

许浑回头闻声看去,含笑道“敬之兄。”

霍无忌先朝圆闻行了一礼,才对许浑道“难得你也会来寺庙?”

“有什么烦心事过来破破……”许浑又觉得不对补充道“本府也是新任的府尹,往辖内的寺庙走走也是人之常情吧。”

圆闻见他们说话亲热,不似一般的同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许府尹同少卿聊会儿,老衲就先失陪了。”

见圆闻走远,霍无忌方道“西市的纵火案可有进展?”

许浑也不做掩饰,除了皇后一事未曾相告外,其他一并说了个大概。不禁皱眉道“眼下这样的事,我也是新官上任,难免无法事事周全、妥帖……”

霍无忌周遭瞧了瞧道“老师在五台山养病,前几日刚派了几位太医过去。这一病京城倒是出了不小的乱子,你也不必忧心,圣人下旨让玊公回京了。”

“玊公?”许浑乍一听还真不知道是谁,

“已故前中书令周卷的弟弟,现任江南道经略副使,周重玊,玊公你怎么可能没听说过。”霍无忌瞧他擤着鼻子道,

“他……”许浑有些哑然,这位可算与窦公一辈,虽不是圣人时东宫出身,可能做到经略副使的官职,光靠一个光荣勋职的哥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该不会让他接京兆府尹的差事吧?”许浑半开玩笑似的问道,

“你想什么呢,玊公的散官是银青光禄大夫,老师不能回京,圣人怕是招他回来接掌刑部。”霍无忌似是笃定的神情,

“刑部有两位侍郎,哪里就这样忙了?”许浑随意搭了一句,

霍无忌冷哼了一声道“皇后殿下找你的事,你是不敢同我讲,还是故意不说的。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瞧着,你以为能瞒住谁?”

许浑一脸错愕,有些心虚的小脸上赔着傻笑,只道“你这好快的耳报神,哪里来的消息这般神速?”

霍无忌凑到许浑的耳边道“三郎回来了。”

许浑一听这话不免撇嘴道“这小子回来了,那西市的烂摊子,他自己收拾得了,我又能查出什么来。”

“这事儿本也急不得,过个三五日就会下旨由刑部领谕彻查,京兆府要关照整个京城,总不好老是盯着这一件事下功夫。”

霍无忌这话透着古怪,虽是让许浑放心有人接这个烂摊子,可也未曾细说。他只好装模作样的点点头道“你们大理寺也太闲了吧,怎么还放你出来瞎溜达?”

“贡少卿总览大理寺事务,我这少卿跟摆设一样,你有见哪个摆设是要做事情的。”霍无忌这神情像是郁闷了十数天,又道“这不师母不放心师父,又不好离京。只能同我娘一道来庙里许愿。”

许浑隐隐觉得大理寺里头大有文章,却不知郁寺卿想下什么棋。他两人说着话,随霍无忌领着慢慢走到了后头的文殊殿。

文殊殿外露台上供着一块刻有《金刚经》的石碑,右下角有位贫妇人跪诵着经文,许浑看着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故事?”

不知哪里来的老和尚已到了近前,半睁着眼睛答话“相传北魏时期,文殊菩萨曾化作一贫妇,在绵山一带传播佛法,故有此来。”

许浑转头看向他道“原是如此,大师真是见多识广。”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老和尚摩挲这石碑这句话,似有所感堪堪读道,

霍无忌听着一时也有感道“大师傅阅历丰富,这几句话念出来蕴含五味。”

“阿弥陀佛,老衲失礼了。告退不打扰二位大人的雅性。”说罢,又特地与许浑对视了一眼,似乎别有深意。

许浑对此很是不解,霍无忌帮着解释道“大师是来看看咱们府尹大人的风采。”

许浑只嗔怪了一句“去,哪会?”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