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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街头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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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日格外的冷,就连西夏南边的义戎郡也罕见地落了一场大雪,湍急的护城河结了厚厚一层冰。

巡逻的将士试探性踩在冰面上,又重重地跳了跳,冰面没有一丝裂痕,将士眉间的沟壑却越发深刻。

将士的头盔上落满了雪,抬眼遥遥望去,越过河山,隐隐有一处灯火喧嚣之地。

街道的拐口有处食摊,算是这条街上生意最为兴隆的,摊主正从坛里舀着松花酒,盛上几碗端到四方桌前。

桌前坐着三两壮汉,戴幞头着黑靴,像是守城将士的打扮。他们端起酒畅饮,配上几口下酒菜,酒酣耳熟的模样引得摊主嘴角带笑,却还是压不住眉间的愁色。

“几位军爷,今年这场雪下得怪哩,牛羊庄稼都冻死了不少,瞧着便是要闹一场饥荒了,这可怎么办好,唉......”摊主唉声叹气道。

壮汉把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摆了摆手,“莫说饥荒,这护城河都结了冰,说不准哪天崇觉国就派兵打过来嘿!”

摊主却笑了,扫了扫灶上的灰尘,“崇觉小国怎打得过我们西夏,要是当真攻过来,几位军爷大刀一挥,那些个身残体弱的兵不就全倒啦!”

说罢,摊主装模作样地摆弄几下,壮汉们瞧得连连发笑:“好功夫!再来几碗!”

“得嘞!”

正此时,一位身着大氅书生骑着白马缓缓经过,马蹄声清脆响亮。

两位壮汉对视一眼,眼底露出几分阴鸷。

白马停在摊前,一道甘洌的声音响起,“请问徐府怎么走?”

摊主正欲开口,却被壮汉打了岔,“义戎的路弯弯绕绕,颇为难辨,且徐太守年岁大了,平日里不见外客,小兄弟你可来错时候了。”

书生笑了笑,“无妨,我此番来找徐太守,乃是求人办事,波折坎坷乃是常事。”

壮汉一副惋惜的样子,随后站起,“我等与太守素有交情,或可为先生引路。”

书生大喜,“那便先谢过诸位军爷了。”

壮汉相视一笑,将书生往幽暗的小路上引。

——

次日清晨,徐府门前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盯着那烧的焦黑掉落的“徐府”匾额,低声议论着。

“哎,这一大家子人都被杀得干干净净,一个活口也不留,太瘆人了。”老妪附在老倌耳旁道。

“下得如此狠手,怕不是情杀,听闻那徐太守在郡外有个情妇......”老倌煞有其事道。

一夜之间,徐太守一家老小被灭门,后又遭纵火,府衙的人赶来时,只剩几十具烧得黢黑,辨不出人形的焦尸。

人群中议论纷纷,唯有街口的食摊摊主,沉默地站在人群后头,一言不发。

昨夜遇害的不仅徐太守一家,军中几位将士也消失不见,府衙连夜派人送信京城,还未有回信。

郡中吵闹之时,一匹白马悠然离去,无一人注意到他。

搴云本是从京城南下,此时离去,却不走来时路,马头掉转,朝着朝阳升起的方向策马疾驰。

日月几经交叠,白马疲累时,他到了隐世的蓬莱仙岛。

蓬莱书院便是坐落在岛上一隅,四周密林环布,仙气缭绕,俨然人间仙境。

搴云沿着阶梯上山,见到有守卫持剑而立,便知到了书院门前,拱手道:“劣徒搴云,求见尊师。”

守卫前去通传,一炷香的时辰方回,客气道:“云先生在后院候着您,请。”

搴云点头示意,穿过一片朗朗读书声与阵阵竹叶清香,推开了后院的木门。

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三根泛着蓝光的银针扑面而来,他连忙弓身避开。

一声苍老雄浑的声音自院中响起:“滚进来。”

搴云硬着头皮走进去,只见云老背对着他站在屋内,面前摆着一块无字的牌位,淡淡地命令道:“跪下。”

他跪在牌位前,习以为常地跪拜着牌位里头无名的先人,拜完后也不着急起身,依旧跪在蒲团之上,等着听训话。

“你如今所做之事,可对得起为师的教导?”云老斜眼看他,神情漠然。

“搴云不负恩师教导。”

“可是无愧于心?”

“是。”

“可是不负父母所托?”

搴云垂眸,目光聚在牌位上,神情莫名。

“是。”

半晌,云老走到他身旁,忽然笑了,缓慢的语调中带了几分欣赏,几分慰藉,还有几分期待。

“既如此,为师便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

他诧异地抬起头,却见老头握着酒壶,在牌位下方撒了一圈酒,递给他。

“喝一口。”老头扬了扬手中的酒壶。

老头脸上挂了两行清泪,搴云突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接过酒壶,吃了口酒。

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1]。

老鹤说,小鹤啊小鹤,我悉心教导你这么多年,将你抚养成人,一日复一日地期待,便是在等那一天的到来。

他们都在等那一个结局。

——

徐家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传到了谢府。

桃木四扇围屏前,谢之珩盯着义戎郡加急送来的密信,狠狠甩到地上跪着的两人面前。

“本侯让你们盯紧徐家,你们便是这样盯的?!”

二人跪地,“侯爷息怒,徐太守一家死得蹊跷,属下几经探查,发现徐家灭门前一夜曾有位书生到访,次日书生不见踪迹,甚是可疑。”

“可看清书生的模样?”

“不曾,那食贩只是略略一瞥,加上夜深了,看不清模样。”

屏风后的秦空空缓缓睁开眼,竖起耳朵听着,面上忽明忽暗。

谢之珩沉吟片刻,肃声道:“暗地里告知各州郡,严查过关文书,一旦发现疑似的身影,即刻告知我。另外,手脚干净些,不可让京城中的人发觉。”

“是。”两人领命而去。

秦空空自屏风后缓步走出,静静地站在书桌旁,眼神空寂,一望而沉坠。

“我在府上叨扰多日,也是时候该离去了。”

谢之珩略犹豫,终是道:“可有落脚之处?”

她目光低垂,不看任何人,“找间客栈便是,待旧事查清,便离开京城。”

谢之珩静静地望着她,本想问的是,待一切查清后她会去何处。可答案十分显而易见:去没有他的地方。

“那日的刺客或许并非冲着谢玉去的,也许是有人想要除掉你,出了谢府,你随时都有性命之危。”他冷静道。

秦空空眯眼道:“你也看见了,我现在武功虽大不如前,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就不烦侯爷费心了。”

谢之珩不明白为什么她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仿佛这几日的朝夕相处都是一场幻梦,但还是放她离开,只暗地里派了些暗卫跟着。

秦空空留了封书信给谢玉,信里表达了对这几日的悉心照顾的感谢之意,以及自己离去的消息,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谢府。

她先是回了璟王府,同王爷夫妇道了别,顺便带走郁闷多日的阿蛮。

秦空空用自己的步子,缓慢从容地丈量京城的街道,阿蛮跟在她身后,稍一伸手便能触碰到。

她在城东找了一家偏僻的客栈,不大,店家却很热情。刚想进店,回头一看,阿蛮却不见了踪影。

秦空空连忙沿着来路寻找,终于在一条小巷里找到了那小小的身影,阿蛮不知何时买来几个馒头,正分给巷子里的乞儿,神情专注,丝毫没有发现身后有人。

这些乞儿的年纪约莫同阿蛮一样大,但由于长期饥饿,瘦的皮包骨头,深陷的眼眶里嵌着两只空洞无神的眼睛。

她想起四年前,在翟阳城的一处偏僻角落里,她也见过这一双双空洞的眼,其中一个小女孩的身体已发冷僵硬,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另一个乞儿正趴在她身上放声大哭。

那时,秦空空本是去兴师问罪的,她入翟阳的第一天就被乞儿偷了钱袋,好不容易找到那小偷,跟着一路至此,却见到这一幕。

那是连神也不曾眷顾的地方,这群乞儿却等来了他们的菩萨。

秦空空将小女孩安葬好,问他,是否愿意做自己的药童,若他答应,钱袋的事情便既往不咎,且其余的乞儿每日都会有饱饭吃。

小男孩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因他有些蛮力,秦空空为他取名阿蛮。

竹林四年,那个趴在妹妹尸体上痛哭的小男孩已有自己的担当,秦空空觉得十分欣慰。

一道粗暴的声音打破了这温馨的小巷,角落里蹿出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狠狠打落乞儿手中的馒头,怒喊着:“不许吃他们施舍的东西!”

小乞儿们害怕地躲回角落里,男人则面色凶狠地盯着阿蛮和秦空空,阿蛮这才发现秦空空的存在,瑟瑟发抖地牵上她的手。

秦空空笑了笑,“先生不必担心,我弟弟的馒头是从一旁的食贩处买的,没有下毒,只是出于好心罢了。”

男人的头发因久未清洗,已结成粗绳状,邋遢的垂在耳边。他一把将头发甩到脑后,露出一张邋遢的脸,恶狠狠地盯着秦空空,呸了一口。

“尔等西夏蛮子,害我们国破家亡,如今这样,都是拜你们所赐!装什么大善人,我呸!”

秦空空望着这张熟悉的脸,怔在原地。

竟是程青?!!

作者有话要说:附注:

[1]引用自《鹤翮清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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