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凌风澈一行闻言，谢过内侍，那内侍还礼，随即退出了房间。

刘大人混迹朝堂多年，一进来便同吏部刑部的几位大人聊上了，凌风澈不喜与人交谈，便带着云未行他们去了偏厅等候。

直等到午膳时分，圣上才与大臣们商议好事情，传了御膳房的膳食，准备小小的宴请一番他们这些有功之臣。

圣上宴请自然是无上的荣光，所有人在大殿上叩谢天恩，云未行便也跟着一起山呼万岁。

只听得大殿之上，一个清朗威严的年轻男声，含着笑意道：“诸位爱卿平身，今日本是犒赏京畿司与刑部吏部办案有功，奈何朕国事繁忙，误了时辰了，现下正是午膳时分，诸位爱卿不必拘礼，便似家宴，快快入席！”

众人便又是一阵感激谢恩，这才入席就座。

云未行躲在最角落里，只觉自己这位置选的不错，既不妨碍看歌舞，又不需要担心旁人看见他的难看吃相，一举两得，看着眼前精致诱人的菜肴，云未行心里激动万分。

只不过这国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大快朵颐的，圣上是不是便与上首的几位大人叙话敬酒，他们底下的人自然要察言观色，圣上举杯，自己便也要跟着举杯。

这么一圈下来，云未行饭菜没吃几口，酒倒是喝了一肚子。

正想着终于可以吃点菜了，忽然坐在上首的圣上离了席，走到下面凌风澈的位置上，一把抱住凌风澈的肩笑道：“阿澈，你说你，还是老样子，古板迂腐，先前陪朕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天天冷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脸有问题呢。今天朕赐宴，你坐得这般端正做什么？来！喝酒！今日你我便不醉不归！”

说着圣上举起酒杯便去碰凌风澈手里的杯子。

云未行深觉这位圣上十分英明简直是将凌风澈的性子形容得恰到好处。

他坐的地方距离凌风澈正隔了一个座位，稍稍侧头就能看见凌风澈那边的情况。细细看去，只见那位身穿明黄色滚龙袍的男子，形容俊秀，眉宇舒朗，二十七八岁上下，俊朗之中又带着一丝威严沉稳，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以金丝龙纹冠高高束着，整个人都看上去十分精神，只是唯独眼下有隐隐的一丝青乌，不知是不是批阅奏折太晚，没睡好的缘故。

此刻他与凌风澈闲聊，眉宇舒展，谈笑风生，看上去不像个君王，倒像是王侯家的公子，与好友畅谈一番。

不知说到了什么，圣上哈哈笑着，连带着凌风澈也露出了难得的笑意，眯着眼睛，弯着唇角，似乎也忆起了往昔，笑得清风霁月。

云未行颇为神奇地看着这一幕，半晌低下头去默默吃菜，突然开始觉得，这宫宴也没什么乐趣，周围的众人皆有相识之人，饮酒叙话，好不热闹，唯独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酌。

他忽然有些怀念在凭月晚照楼的日子了。

就在云未行发呆之时，忽听圣上那边朗声问道：“谁是云未行啊？过来让朕瞧瞧！”

吓得云未行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忙咽了下去侧头看去就见凌风澈正看向他这边，坐在他旁边的圣上也跟着他的目光，侧头往他这边看来。

他赶紧整理了仪容，走到凌风澈的座位前，躬身下跪行礼，“草民云未行，参见圣上。”

成玄帝好奇地打量着云未行的一举一动，酒气微醺，拿着酒杯把玩，一面道：“免礼，听阿澈说，此番花楼案的侦破，你功不可没，还曾于危难之中救过阿澈，果然少年英才，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这阿澈的救命恩人长什么样？”

云未行心里紧张了一下，旋即缓缓抬头，他记得那内侍说的，这宫里的贵人都忌讳旁人直视自己，他垂着眼睛，只盯着桌角上雕刻的祥云纹样，这总是没错的吧。

然而成玄帝在看到云未行脸的时候，竟莫名觉得有些眼熟，眯起眼睛细看却又觉得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全不像，这样的感觉令他酒意大减，一股寒意直升脑门，脸色迅速变化。

不可能，那人死了十几年了，不可能还活着！

心里不断重复告诉自己，那件事之后，那个人连同那件事都已经被世人所遗忘，这人或许只是长得有几分相似罢了。

可饶是如此暗示，成玄帝还是缓缓坐直了身子，眼神锋利地看向云未行，语气稍冷道：“眼睛看着朕。”

云未行心里咯噔了一下，可还是照做了，一双黝黑的桃花眼，不带任何感情，直直地看向成玄帝。

成玄帝瞬间只觉一大片记忆猛然间涌向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就像是此时此刻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一般。

若是他还活着，大概也如这人一般大了吧？

成玄帝收紧了袖中的手指，掌心的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在看向云未行，才发现他其实长得一点也不像那人，大抵是自己喝醉了，才会产生幻觉。

他看着云未行的那一双眼睛，喃喃自语道：“像，真像，尤其是这一双眼睛，太像了……”

成玄帝失神地看着他，倒让云未行紧张起来，迅速低下了目光，惴惴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而凌风澈也是少有的看见成玄帝有如此失态的时候，目光在他跟云未行之间来回穿梭，又见其他人都因为这边的动静而看了过来，担心云未行会因此而受责罚，于是赶紧小声提醒。

“陛下，可是想到了什么事吗？”

成玄帝这才回过神来，再看凌风澈关切的目光，和云未行紧张低头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忙哈哈笑道：“没事没事，只是这云公子的眼睛，让朕想到了一位故人，朕便有些失态了，该罚该罚，朕自罚一杯！”

说着他便提起酒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爽快地一饮而尽。

凌风澈跟云未行哪敢真的让圣上自己罚自己，赶忙拿了酒杯，一起陪着成玄帝喝酒。

云未行又紧张又急，一口酒喝下去直接呛了喉咙，咳得死去活来，又担心在殿前失仪，赶紧用袖子捂住了嘴，小声咳了起来，直胀得脸色微红。

成玄帝见状哈哈笑了起来，拍着凌风澈的肩膀笑道：“果然是个有趣的人，怪不得你会在朕面前如此举荐他。”

云未行又是一惊，有些不可置信，看向凌风澈，对方无奈地看着发酒疯的成玄帝，转而又看向云未行，眼神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坦诚如故，似乎并不因此而有什么想法。

这下倒让云未行有些不好意思了，拱手道：“在下一介莽夫，出身江湖，无才无德，实在担不起圣上赞誉。”

成玄帝闻言，嗯了一声，不同意地拍了拍凌风澈，反驳道：“阿澈这人虽然看似冷面冷心，可看人是极准的，这么些年来办的案子，多半是被他一眼看穿的。”

说着，成玄帝还用两只手指在眼睛前面晃晃悠悠地比划着，“他的这双眼，精的很，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人好坏，这一点，朕深有体会！你要不然便从了他，到京畿司衙门当个捕快，不也挺好的吗？”

凌风澈见成玄帝越说越离谱，赶忙在一旁小声劝阻，云未行也是哭笑不得，只卑微道：“多谢圣上抬爱，草民自由惯了，京畿司的差事事关国体社稷，责任重大，草民能力尚且还差的远，还是不要误了大事才好。”

此时旁边的人也都看了过来，凌风澈便赶紧招呼成玄帝的近侍，将其扶回寝殿。

众人皆起身恭送，成玄帝靠在近侍身上，还不忘招呼，“凌风澈！朕没醉！我要再跟你痛饮三百杯！”

凌风澈躬身相送，如此一场宴会便在成玄帝离场后也不了了之了。

回到京畿司，衙门正厅早已放满了御赐的珍宝，还有一道谕旨，是奖励京畿司上下办案有功，刘大人官升一级，食禄加倍，而凌风澈也是从京畿司统领升任京畿司巡捕总指挥使，位同万户，可调动京都千人以上的军队，实权不小。

只是这两位都不是什么贪图名利的人，刘大人看过谕旨后更是摇摇头，哀叹道：“哎呦喂，我可就只是想寻个清闲的活计养老罢了，如今这般，只怕是荣休遥遥无期了……”说着摇头晃脑地便回了书房。

凌风澈只是淡淡地将谕旨好生放回了锦盒，着人小心存放起来，接着又将众人的奖励一一发放，一时间京畿司里喜气洋洋，众人皆是眉开眼笑的样子，也算是一扫衙门里往日的严肃紧张。

云未行找了个外廊的角落里坐着喝茶醒酒，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只想打个盹儿。

就在他眯着眼，快要睡着的时候，凌风澈走了过来，将一个大袋子递到他面前。

云未行疑惑地接过，凌风澈道：“这是你的那份。”

一听是奖励，云未行连瞌睡都醒了，激动地打开袋子，一眼看去，财迷的样子便显露了出来。

里面是整整齐齐十块大金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