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卖关子？月通天眯起眼睛来审视了一番凌风澈。

不过月通天转念一想却又想明白了，毕竟是跟自己有血海深仇的，这凌风澈要追查无踪楼，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无踪楼是大晏最大也是历史最悠久的一个地下杀手组织，其创始者是前朝有名的奸相魏集。

创办之初，乃是魏集为了讨好当时的昏帝，明面上是借口有人不满前朝末帝的统治，而设立的稽查组织，可暗地里其实是诛杀异己的暗器。

前朝覆灭以后，无踪楼便消失在江湖之中，本以为无踪楼随着前朝一同覆灭，却没想到经过了几十年的转变发展，无踪楼却逐渐在江湖的暗处不停滋长，变成了所有大晏杀手的藏身之所。

无踪，顾名思义就是无踪无迹，对于无踪楼的记录少之又少，京畿司的档案库算是全大晏除了月通天的密信阁之外，史料记录最全的了，而且京畿司执掌大晏稽查大案要案职权，底下捕快、暗线也是数不胜数，可饶是如此，凌风澈调查多年都始终未曾能够调查到无踪楼的一点蛛丝马迹。

“这事儿可真有些为难我月某人了……”月通天背着手站在高台上来回走动。

“这无踪楼背后势力盘根错节，里面个个都是大人物，随便一个动动手指就能轻易取人性命于无形，否则像这样恶贯满盈的杀手组织又如何能留存至今呢，凌捕头应该也有所耳闻吧。你要我查无踪楼，就不怕给你我招来杀身之祸吗？”

凌风澈自然在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倒也不意外，只淡然道：“我不问别的，只想知道近几年无踪楼是否有杀手自行逃离。”

月通天挑了挑眉，这个问题倒是好解决，不过他原本还以为这凌捕头是打算问出无踪楼的地点呢，毕竟当年杀光他全家的杀手组织就是来自无踪楼的人。

全家上下数十口人，一夕之间全被灭口，老凌捕头更是生死不明。整个凌府只剩下七岁的凌风澈被藏在密室之中而幸免于难，等到他走出密室之时，只见到尸山血海的寂静夜色下，空无一人的庭院。

月通天看着眼前的劲装少年，心里五味杂陈。

招招手，只听得月通天身后的情报墙上机括声响，没一会儿便有一封竹筒封存的密信，从墙上的一个洞里顺着绳索，嗖的一下落到了月通天的手上。

月通天伸手递给了凌风澈，示意他打开来看。

“无踪楼纪律严明，凡出任务的杀手，离开无踪楼以后边会有一名监管者负责督察，一旦发现杀手心存异动，又或者杀手行动失利，监察者便会出手击杀杀手，以保证无踪楼的痕迹不暴露。这竹筒里面是近十年里，所有从无踪楼逃离的杀手，总计十三人，其中九人已被无踪楼派出的监管者暗杀回收，三人重伤，被废了武功，被捉会囚禁，还有一人在被追杀途中重伤坠崖，尸骨无存。你要这些人的信息做什么？”

只见凌风澈仔仔细细地看着密信里的记录，月通天被勾起了好奇心，蹲在高台边缘上小心试探。

凌风澈只是不说话，仔细检查着密信内容中这些杀手的行踪时间。

除却已经殒命和重伤的，只剩下那个坠崖的杀手最有嫌疑，可无踪楼的人向来做事谨慎到令人发指，即使是坠崖也会将尸体的残渣找回，如何会这般轻易放过逃跑的叛徒？

见凌风澈不回答他的问题，月通天又问了一遍，这次凌风澈倒是回话了，结果说的却不是他问题的回答。

只听他低声问道：“你这消息里最后那个坠崖的杀手，有没有可能并没有死？我看密信里写的是尸骨无存，依照无踪楼的行事规律，不该这般轻易放弃才对。”

月通天觉得这小子当捕头如此刨根问底确实十分合适，直觉也十分敏锐，只是对于他这个情报贩子来说多少有点吃亏，不过看在他爹跟云未行的面子上，他觉得自己还是忍让些比较好。当然，绝不是因为他是天下第一捕头的缘故。

他咋么咋么嘴，有些痞气地坐到地上，托腮皱眉，懒懒回道：“无踪楼当然不会轻易放任暴露风险的存在，如此记录是因为那杀手在坠崖之前就已经被监察者刺中了心脏，且那悬崖有足足万丈之高，下面是湍急凶险的闽江，江里多是礁石，别说那些行船都不敢轻易路过，便是一块石头掉下去，也是碎成渣渣了，这么一个大活人，又身负致命伤，掉下如此大的悬崖，定然是没命了啊！”

说完，他复又好奇问道：“怎么？你查这个没用的消息做什么？难不成跟最近的那花楼案有关系？还是说……”

后面那句是不是跟当年的事有关，他到底出于礼节没有问，不过月通天眨巴着眼睛，对于像凌风澈这样冷面冷心的人的情报，他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不过他低估了凌风澈的警惕性，也高估了自己在凌风澈面前的可信度。

只见他默默将密信卷好放入竹筒，重新交还。

月通天愣愣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凌风澈，不可置信地收回竹筒，又看凌风澈扭头就要走了，赶紧连自己平日里的经营之道都抛诸脑后，急道：“你就不想再问点别的？比如花楼案那三个高官子弟的关系？再比如当年的事？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说完，他又有些后悔了，不仅是因为自己一时脑热竟要做这亏本买卖，更是因为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提起凌风澈的伤心往事。

月通天此人虽然唯利是图，可起码的良知还是有的，揭人伤疤这样的事，实在缺德，所以话一出口，他也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

正当他后悔之时，凌风澈却好似浑不在意，大抵是这些年以来不断有人在自己面前或可怜或嘲笑地说起凌府当年的惨案，他也早已过了会在意旁人目光的年纪，因此对于月通天的话并不在意，更何况，当年案发的记忆自己已经缺失，这些年他也尝试过很多方法，始终也未曾见效，这是他的一处心结，但凌风澈觉得这也不会成为他调查的障碍，凌府、父母、家人，一切真相他都会查清楚，还当年之事一个真相。

只是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在转身的一瞬间，凌风澈就已经将眼中的情绪波澜掩饰了起来，不过他也清楚月通天此言并没有恶意，便也没有表现得多冷淡。

“我是个捕快，查案执法是我的职责，无论是花楼案，还是当年的事，我都会调查到底。哪怕希望渺茫，我也继续调查到底，但若是只能借助旁人才能破案，那便也不用再做捕快了。更何况······”

他举起手里的竹筒，眼中流光溢彩，“有这个就足够了。”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像密室外走去，头也不回。

这一瞬，月通天都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迷上凌风澈了，呆楞地看向那抹消失在门口的坚毅背影，长相俊美无双，身形精壮颀长，就连人品都如此正直贵重，除了有些倔，简直完美！

“完美······真他妈的完美······”月通天在高台之上小声咋么着，心想要不然下一张脸皮就仿照这位凌捕头的样子来试试，不过转念一想，这要是被发现了，那冒充捕快的罪名是逃不脱了，也就是想想了，月通天摸了摸发凉的后脖颈，哆嗦着缩了一下，彻底打消了念头。

云未行在门外吃着不知何时拿来的糕点，正吃得欢快，等候多时，一侧眼就见凌风澈行色匆匆地走了出来，以为这两位在里面又起了争执，急忙转头看向里面，生怕月通天在里面遭遇了不测，结果却只见月通天在高台上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什么完美。

不明就里，云未行赶紧跟上凌风澈的脚步，边走边问道：“怎么样？怎么样？问到什么了没有？咱们现在是要去查案吗？”

凌风澈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淡淡道：“算是，也不全算是。”

这讲禅经似的回答，听得云未行一脸懵，回味了许久也没反应过来到底手什么意思。

正不知何意的时候，凌风澈已经走出去了老远，云未行急忙追上去，“那我们下一步该干什么？”

凌风澈头也不回，“去淮州府。”

淮州府城，地处大晏东南方向，东临大海，西靠群山，常年温暖湿润，谷物丰硕，风景秀丽多姿，文人雅士常聚于此，纵情山河万里，不少诗歌经此地而流传千古，乃是一处钟灵毓秀的人间佳地。

清晨时分，太阳刚刚蒙蒙亮起，城楼上的哨兵正打着瞌睡，一只虫子叮了一下脸，细微的疼痒让他不由自主地拍了自己一巴掌，也顺带拍走了睡意。

他迷蒙着眼睛四下张望，幸亏眼下营长不在，小小瞌睡一下也没人发现。

而正当他四下里观望的时候，忽然在晨雾里隐约看见一黑一灰两道身影站立在城门之外几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