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两人应该是骑在马上，准确的说，那灰色的身影是趴在马背上的，时不时蠕动一下，像只无力的爬虫一样，巴在马背上，远远听着好像是在向旁边的人抱怨些什么。

而黑色那道身影端正坐在马背上，挺拔有力，纤腰蜂背，身上衣饰也是一丝不苟的，一柄长剑好生放在身侧，端方持重的样子即便是在人群中也能一眼看见，更何况现在这城门外除了这两人，也就只剩下护城河上的一排杨柳了。

这两人一大清早就杵在这儿等城门开，又因着淮州地质潮湿，清晨时常起雾，这雾里一黑一灰就这么骑在马上站着，这眼神不好的一见，只以为是地府来的牛鬼蛇神，险些吓得那护城的士兵尿了裤子。

那士兵白了一眼，扶了扶头上的皮盔，低声咒骂:“哪儿来的两个六二（方言傻子），大清早地过来等门开，不知道城门规定卯时才开哉，跟两个鬼一样戳在那里头，哈老子一跳……”

这士兵的低语，二人自然是听不见了，只是云未行这儿也一样不好受，只见他趴在马背上，反手揉着腰，一脸痛不欲生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

“这位大哥啊······我们不眠不休跑了四天······昨儿那客栈不好吗？为啥不能休息一晚上？我都快累死了，你们当捕快的都这么拼的吗？”

云未行趴在马背上，哎呦哎呦地摸着自己快颠哒散了的屁股，再看看依旧端正姿态的凌风澈，心里暗道，这厮绝对不是人！

而凌风澈对于他这几天隔三岔五的抱怨早已习以为常，这一路上，他不是饿了要吃饭，就是累了要休息，凌风澈都有些后悔带他一道过来帮忙了，实在因着京畿司的其他捕快过于扎眼，容易叫人认出来，云未行是个江湖人，知道该如何隐蔽身份，跟他一起相互照应，不容易被人发现身份。

他斜眼看了看躺尸的云未行，淡淡道：“圣上下了严令，一月之期便要查明真相，如今已经过去十天，再拖延下去，案子迟迟不破，京畿司上下都要被治罪，到时候你想要的特捕令只怕也拿不出来了。”

凌风澈心里多少有些焦急，可正说着，不经意间瞧见云未行眼下的青色，到底还是收回了后面要继续赶路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出口便是：“等进了城，找间客栈休息一下吧。”

说罢，他转眼看向周围，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不再多话。

倒是云未行有些吃惊，这是咋了？冰块捕头转性了，也开始心疼人了？云未行好奇地支起脑袋看向凌风澈，发现这凌风澈除了面上有些冷硬以外，其实人还是很不错的，一路上话虽不多，但时刻警惕着四周，隐约中自己都有种好像被人时刻保护着的感觉，所以其实这一路上自己过得挺舒服的，不用时时担忧有人偷袭，还能抽空看看山水，比自己以前独行的时候好了不知多少，这些可都拜这位凌捕头的福。

这般想着，云未行再看那张一本正经的脸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可爱了起来，一想到凌风澈有些可爱，云未行不觉抿嘴偷笑起来，痴笑声引得凌风澈转了视线，古怪地看向他，云未行赶紧收起表情，故作夸张地咧嘴感激道：“谢谢凌大捕头！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对于云未行时不时的稀奇古怪，凌风澈有些无奈，只是面无表情地转了过去，假装没看见。

热脸贴了冷屁股，云未行也不生气，反正凌风澈的脾气他是已经摸透了，这样子才正常，要是哪天他有反应了，那才稀奇呢！

不过想着进城就能休息了，云未行瞬间心情变好，连腰都不酸了，屁股也不疼了，只万分期待着该死的城门赶紧开门，他现在急需躺下睡它个三天三夜。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淮州城的城门终于打开了，凌风澈带着云未行递交了文碟之后，在护城士兵的白眼中，总算是进了城。

这淮州府本就是个四通八达的商富之地，因此城门才开，这城里的商贩却早就支好了摊子，开始招揽生意了。

云未行好不容易拉着凌风澈找了个卖汤饼的小摊坐了下来，招呼老板做吃的，扭脸看向凌风澈，猜他大概又要拒绝，于是又是好一阵磋磨，“现在城门刚开，晨钟也刚敲，不少客栈连早点都还没来得及做呢，与其去了挨饿等饭，不如先吃了，再去也不迟啊。”

结果破天荒的，凌风澈竟然没有反对，而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伸手取了双筷子，拿在手里仔细地用手巾擦拭。

云未行继刚才他同意先找客栈休息之后，再一次震惊，甚至有些怀疑凌风澈是不是疯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凌风澈抬眼就看见云未行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知道他奇怪，也不恼，只平静道:“你我此次是以兄弟探亲的名义前来调查案件的，在找到线索之前，我并不希望惊动任何人，如果刚一进城就开始大肆询问打探，岂不打草惊蛇？”

云未行闻言肃然起敬，原来是他误会了，凌捕头怎会那般体贴呢？自然是为了公事着想啊！

他眯起眼睛，崇敬一般向凌风澈小小一礼，“凌捕头果然机敏聪慧，这才刚进城，就已经盘算好了如此多的事，失敬失敬！”

凌风澈对他这番“恭维”不以为然，只道，“待会儿找一处僻静的客栈，先休息半日，午后我先出去打探一下消息，你就在客栈等我，哪儿也不许去，懂了吗？”

“呃······”云未行对于让凌风澈去打探消息这件事多少觉得有些不可行，“要不···还是让我去吧，跟人打听消息这些事，我还是比较在行的，我是个江湖人，多少知道些打听消息的门路，你要是没事，不妨先在城里四处转转，熟悉一下这里的地形？”

凌风澈也不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自然清楚像云未行这样的江湖人有江湖做事的规矩，也不提自己一起去打听，只点点头，道：“离开京畿司的时候，玉井给了我一张淮州府的地图，届时你去打听消息，我便在城里对应一下位置，方便之后的调查。”

两人敲定了计划，正好汤饼也做好了，两人都不是爱挑嘴的，当下便唏哩呼噜地蒙头开吃，也算是让吃了三四天干粮的肠胃得到了一丝慰藉。

吃好后两人便向店家询问了附近实惠的客栈在哪儿，这汤饼店老板也热情，指点了方向，二人便谢过告辞，直奔老板推荐的如意客栈而去。

一进客栈，正赶上客栈刚开门，客栈老板高兴地招呼着两人，云未行原本习惯性便要住十文钱一晚的大通铺，毕竟他浪迹江湖多年，都是住这种便宜的大通铺，一则便宜，二则通常都是临时歇脚，也没必要讲究太多。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凌风澈从腰间拿出一锭银子便递给了客栈老板，“要两间连在一起的上房，我们两人到此寻亲，还不确定要住多久，先交五天的房钱，到时候结账，少了再补，多了只当赏钱吧。”

客栈老板接过沉甸甸的银子，这么重，就是住十天都绰绰有余，连忙笑嘻嘻地点头哈腰，招呼伙计给他们二人带路。

云未行跟着凌风澈后面咋舌不已，他这几日看下来，凌风澈虽然家境还算不错，但也从没见他这般出手阔绰的，如今这是怎么了？

看了看老板手里爱不释手的银两，云未行有些肉痛道:“其实我可以住通铺的，你那锭银两都够报包下整间客栈了，虽然我知道你家境殷实，可花钱还是该节制着点才好啊。”

凌风澈在前面走着，并没有搭理他，云未行倒也不恼，只是看这段路上凌风澈连买碗茶水解渴都不舍得，便自动以为凌风澈带的银两不够，现在这般大手笔只怕单纯因为觉得他跟自己一路疲惫，想住间好的，舒服一点。

如此想着，云未行便又觉得凌风澈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甚至还有些懂得照顾别人，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

不过云未行自己在后面絮絮叨叨说着，两人已经在小厮的带领下到了其中一间房间。

“二位客官，这间便是您要的上房了，左手隔壁也是，您二位可自行安排，要是有什么事儿，您二位随时招呼。”

凌风澈看着干净素雅的房间，微微冲小厮点了点头，那店小二便识趣地转身下楼忙活去了。

云未行在房间里四处晃悠，一边感叹自己居然也有这么一天能住上上房，一边就听凌风澈淡淡开口:“捕快外派查案都是有补贴的，车马住宿餐饮皆可上报，我这次带了不少银两，你不必担心。”

云未行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凌风澈这是在回答方才自己说的话，只是方才有外人在，他不方便透露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