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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命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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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程一在,事情就简单了许多,几人出现的布庄,还是引得不少人侧目,甚至有些客人嫌恶的看了几人。

程一走了过去,对掌柜娘子说了几句话,那娘子就出来略带歉意的说道,“诸位客人,我家主家来了,上午店休,对不住各位,各位若是有看上的料子,若此时想买的也打折,还没看好的但是有心仪的,都可以记个名,下午店里对各位打折,对不住了各位。”

听到这话的客人纷纷去柜台记了名,拿着料子花色名字放在了一边,高高兴兴的出去了,看着人走了,掌柜娘子赶忙挂了牌子,把门放了一半下来,对着迟鸢行礼道,“草民薛三娘见过县主,”女子一身青灰衣服,笑得大方得体,迟鸢又拜了回去。

“薛娘子可是一眼就能看出衣服尺码的,让她来准没错,”程一走过来对迟鸢说道,“大人,我让薛娘子店休是因为怕那些人看着这几个孩子让他们不自在,同时也是为了让薛娘子给这几个小孩挑点衣服。”

“有心了,多谢。”

“大人太见外,这是哪跟哪儿啊,都是我该做的,”程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薛娘子蹲下来对稍微小一点的小孩说道,“这位小客人,有喜欢的颜色和款式吗?”

小孩拘谨的把背后的鸡腿藏着,摇摇头,“最便宜的就好了,或者不要的衣服也可以。”

“这件怎么样,灰色的小窄袖,有和琵琶扣,平时可以打开,裤腿也是可以收起来的,膝盖和手臂这里都是加厚的哟,怎么磨都不会破哦,还有一顶小帽子,”薛娘子拿起了一件衣服给小孩展示着。

小孩心动的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迟鸢,小声的说道,“是最便宜的吗?”

薛娘子温柔的笑了笑,“那位大人说了,今天的都是不要钱的,喜欢吗?”

小孩想摸衣服,又看着自己的手,觉得有些太脏了,又缩了回去。

“这样吧,要不你们三人挑好,我带你们去后院换上?漂漂亮亮的回家好不好,”薛娘子又拿出了另外两套稍微大些的衣服分别展示给了另外两个孩子,看着他们眼里的小星星,薛娘子温柔的看着。

拿着衣服的稍微大一点的孩子踌躇的指着橱窗里的一套水青色衣裙,小声的说着,“哥哥,能不能我的不要了,换那件裙子?”

迟鸢惊讶的看着,几人看迟鸢不说话,也摇头说不要了,他们几个要那件裙子就好了,迟鸢笑着点头,“你是想要给你的姐姐妹妹吗,没有问题,不是还有你的奶奶吗,碎布头我也给你们,你们先跟着薛娘子和程大哥去后院换衣服。”

迟鸢看着几人去了后院,又拿出了怀里的诉状,仔细的看着。

两刻钟左右,薛娘子和程一就带着三人走了出来,“头发都还有些湿,他们想干干净净的穿衣服,我和薛娘子就烧水让他们自己洗了下,就是脸和头发灰了些,平时应该是爱干净的小孩,”程一说着。

三人扭捏害羞的看着迟鸢,又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高兴的不得了,一直在叽叽喳喳的说话。

“小客人除了那套衣裙还想要什么呢?”薛娘子对着大点的小孩说道。

小孩低着头走到迟鸢身边,“哥哥,还可以再要一件跟我们穿的一样的男孩子的衣服吗,我姐姐的衣服都太小了,或者把我这套换大点,让姐姐穿。”

迟鸢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问题,你好好穿着,姐姐的我给她买。”

薛娘子拿下了橱窗里的衣裙,仔细的包好,又在迟鸢的嘱托下拿了几匹花色不出挑的棉布,又拿了几套现成的深色衣衫,碎布头则拿了花色亮丽,图案喜庆的,蛮满几兜碎布头。

迟鸢过去付钱的时候,薛娘子一直摆手拒绝,“县主心善,我们程家怎么说也是皇商,这点小东西县主太见外了。”

“多谢薛娘子,不过你平账怎么办,钱还是要收的。”

“哎呀,县主真的是,快去吧,待会天黑了,我待会还要开门呢,快走吧县主,”薛三娘推辞着把迟鸢送了出去,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程一嘿嘿一笑,“刚才在后院的时候,我问了这几个小孩,他们说他们住在陈村,走路要一个时辰多,我怕耽搁太久,就派人去叫了马车。”

小孩们看着马车,一个个都好奇得不了,但是都不敢接近,看到迟鸢上去在窗户那里跟他们招手,也跟着上去了。

“哥哥,这个马车不会打死我们吧?”三人挤在一起,害怕又好奇的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呢?”

“姐姐说,让我们出来离马车远一点,车里的人很凶,会打死人的,小猫儿就是被马车里的人打死的。”

“怎么可能呢,马车里怎么都会是坏人呢?”程一坐在一边从食盒里拿出来了几碟糕点放在他们面前,“大人,我想到他们会喜欢,就派人买了些,还泡了壶热茶,大人要喝一些吗?”

小孩们看着糕点,满眼心动,却一个个都不敢拿,“你们吃吧,快谢谢你程大哥。”

“有劳了,多亏了你费心费力,都不知如何感谢你了,”迟鸢接过茶,抬手谢道。

程一也只是笑笑,“大人就不用说那些话,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吃饱喝足的小孩们挤在一起睡着了,迟鸢看着他们瘦瘦小小的,脸颊上一点肉也没有,手指跟小木柴似的,不禁叹气。

迟鸢继续翻看卷册,程一时不时看着快滚到地上的小孩们,一派静谧美好。

“大人,陈村到了,”车夫停了下来,另一个侍卫掀开帘子,把矮凳拿了出来,程一把小孩们叫醒,三人到了村口有些怯懦了,不过看着身后的迟鸢又仰着头,掸了掸衣服,力所能及的提着东西走了进去,路窄,马车进不来,车夫在村口等着,三个大人带着三小孩走了进去。

斜阳渐渐,远处炊烟袅袅,路上有了农忙回来背着荷锄的农人,每个人都好奇的看着几人,又看着前面三个小孩,有认识的过去询问,“方书,那几个贵人是谁啊?”

方书骄傲的说,“那是我哥哥和他的侍卫,我们刚刚坐村口的马车来的,我们现在要回家去了。”

“回去啥啊,你奶奶和你姐还在地里呢,门都锁了,你们怕进不去,你不如带你哥哥去我家坐一下。”

“不要你管,方文,你去地里叫姐姐和奶奶回来,我们在门口等你,”方书对比他小些的小孩说道。

穿着新衣的方文从兜里拿出两块糕点,开心的就跑了。

“姐姐!姐姐!奶奶!”田间小童的叫声很快让埋头拔草的祖孙两人抬起头,二人都穿着破旧打满补丁的衣服,女孩头发乱糟糟的,袖子和裤腿都短了一大截,瘦弱却很有干劲,老人满头白发,皱纹像核桃壳一样爬满了她瘦削的脸。

“那是方文?怎么看着不像啊,”老人钝钝的说道。

“奶奶,是方文,他穿了新衣服,”方静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对跑来的小孩大声说道,“你跑慢点。”

方文举着手里的两块糕点,开心的跑着,跑到了田埂上,“姐姐,快吃这个,这个像花一样的糕点可好吃了,我们三个吃了好多,还有好多,奶奶也吃,我们快回家吧!”

方静任由方文把糕点塞在了她的嘴里,咬了一口又拿出来仔细看着,虽然掉了些碎屑,又被方文捏得有些变形了,依旧看得出来很精致。

“方文,你们从哪里拿来的,你身上的衣服怎么回事?”

方文含糊不清的说道,“有一个哥哥来了,他人很好,他要给小猫儿报仇,方书让我来叫姐姐和奶奶。”

“奶奶你快尝尝呀,很好吃的,不用给我们留了,我们有好多呢,”方文看着老人摘了一片叶子把糕点包起来,催促的说道,老人怕他掉进地里把衣服弄脏了,掰了一小块吃着。

祖孙三人走回去了,除了方文脸上是喜悦,其他两人脸上都是沉重。

到了一个围墙塌了,上面插满了蒺藜的房子面前,身着白衣的男子银冠黑靴,站在那里如同天上月一般让人挪不开眼,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周围邻居好奇的讨论声一声声传来。

方静走过去把门打开,站在门口看着三人,程一率先开口道,“婆婆,咱们还是进去说吧。”

方婆婆看着他们大包小包的提着,赶紧招呼方静过去帮忙,方静从程一手里接过了一个包袱,跟在几人身后走了进去,破旧的木门挡不住好事者的目光和私语。

“婆婆,我是长安来的负责江南赈灾和其他事宜的,整理陈积卷宗时发现这纸诉状,觉得有些奇怪,这诉状并不和任何案件相关联,多方问询也找不到这些东西,凭着诉状上写的城隍庙,那里荒废许久,去了几次没有见到人,今日遇到了他们三个,所以……”迟鸢看着破败的屋子,抬头就可以看见点点繁星,屋内的凳子和桌子用藤蔓固定的,唯一一把好些的凳子还是自己坐着。

“天意啊,我孙子的仇能报了啊,天意啊,老天有眼啊,”方婆婆说着跪在了地上,对着迟鸢磕头,迟鸢立马站了起来把方婆婆扶了起来。

方婆婆捂着脸,眼泪从皮肤皲裂的手指缝间流出来,侍卫带着三个小孩去了院里玩耍,方静局促的站在那里偷偷打量着迟鸢。

“小静,你来跟这位青天大老爷说吧,奶奶说不清,”方婆婆哑着声音说道,程一赶忙从怀里拿出纸和笔,纸张摊开放在桌子上,小小的墨盒拿在手里。

“前年中秋的前三天,我带着小猫儿他们去城里,想看看能不能带些东西回来吃,小猫儿年纪小,和小文现在的年纪差不多,他跑得快,我追不上他,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缩在一个墙角浑身都是血,嘴里吐着血,我们打算带他去药房,可是还没去到他就死了,在路口摆摊写信的赖秀才告诉我们,他看到小猫儿跑去路中间捡一块从马车里丢下来的糕点,马儿受了惊,往后退的时候惊到了马车里的贵人,贵人的车夫拿着马鞭抽了小猫儿几次,准备走了的时候,车里的贵人仍觉得不解气,夺过马鞭狠狠的又抽小猫儿,小猫儿一直在磕头求饶,直到最后被打得爬去墙角缩着,路上都是血,行人想要拦一下,都被那人的侍卫给推开了,后来我们就带着小猫儿去了城隍庙,那时候的城隍庙后面有一间小屋子,我们平时就住在那里,诉状上写的地址也是城隍庙。”

方静接过迟鸢递来的水,又看了一眼抽泣着的方婆婆,继续说道,“那日我就去衙门,被衙门的人打出来了,有个老人跟我说,要写状纸才可以,诉状是赖秀才替我们写的,他是个好人,不要我们的钱,还教我写自己的名字,我拿了状纸去了衙门,那些人都不理我,有人看了一眼就把我打出来了,也有好心人跟我说,让我不要去告了,我们这些人是告不过的,死了就死了,我去了几次就被打了几次,有个官爷说,那人势力大的很,让我们不要告了,小心连自己命都没有了,赖秀才因为帮了我写诉状,也被打了,他的腿都被打瘸了,一辈子都做不了官了,方书是那天带我们去找小猫儿的,他在人群中捡到了打人的女子头上掉下来的珠钗,我们连累了赖秀才,他还告诉我们说,让我们先不要告,等以后换了官再去告,珠钗让我们不要卖,万一有用呢,让我们从那天起他就跟着我们了。”

“小猫儿是婆婆住在城隍庙的时候捡到的被人丢掉的小孩,捡到的时候婆婆以为是一只小猫,打开包袱看是个小孩,就一直养着了,直到婆婆又捡到了我,又捡到了方富,婆婆自己都吃不饱,又看不得我们挨饿,城隍庙后面的屋子被拆了以后,婆婆带我们来了陈村,求里正给了我们住的一个地方,只用每天去打扫村里的几条路就行,又带我去开了一块地,我们买不起种子,只能在别人收了粮食去地里捡他们落下的,每年奶奶都会把粮食存下来,说我们少吃点,卖了换钱买药给赖秀才治腿……”

方静哭着说,有些语无伦次,好在条理基本清晰,程一也都写了下来。

“姐姐,奶奶,”门口站着的三人看着哭得伤心的两人,都心疼的走了进来,祖孙几人哭成了一团,迟鸢叹了口气,想要转移她们的注意力,“方婆婆,这是方书说您要的碎布头,方静姑娘,这套衣裙你看看合不合身,要是不合身可以随时去程记布庄换,婆婆,这几套衣服你也看看合不合身。”

侍卫适时的把放在一边的布袋拿了过来,方婆婆看着这些漂亮的布头,又看着方静手里拿着的衣裙,有些迟疑,“老爷,我们怎么敢麻烦您呢,还……”说着又抹了抹眼泪。

“姐姐!你都好久没穿新衣服了,这个哥哥可好了,还给你和奶奶选了布,到时候你就可以自己做衣服穿了!还有鞋布也有,这个哥哥很好的!”

“奶奶!这些布头是不是比我们捡的好看多了,到时候奶奶不用去地里了,可以在家里做鞋面和香包,到时候我和姐姐一起去卖,”方书叽叽喳喳的说着。

“大老爷,太谢谢你了,真的,这是方书那天捡到的珠钗,我一直藏着,如果有用的话,”方婆婆从墙角挖出来一个用荷叶层层包着的东西,一支红宝石銮金梅花钗,“大人,这是咱们家琼华阁的东西。”

“款式确实是三年前的二月出的,因为那年的红宝石只有几十颗,大小姐拿了一盒做了首饰,剩下的就被琼华阁的工匠做了应季的珠钗,一只珠钗五两金,在柜面是没有的,都被提前预定了的,每个买的人都有登记的,珠钗底部有錾刻的编号,等我们回去元江的琼华阁,就能查到当时被谁买到了。”

“说说那个赖秀才是怎么被打的?”

“赖秀才是个好人,给我们写了几次诉状,估计是看到方书他们经常去找他,被那人发现了,有天我和方书带着晒干的草药去药铺卖,没看到赖秀才出摊,就去找他了,发现他家里被砸了,赖秀才躺在地上,跟小猫儿一样,浑身都是血,我们两个人搬不动他,就找了邻居,邻居帮我们把赖秀才送去医馆了,让我们不要找他了,都是为了帮我们,他才被打成这样的,那伙人还说要是继续帮就继续打,反正打死了也没人管,”方静说着攥着衣服,眼泪汪汪的,她们差点就害死了一个好人,“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去找过赖秀才了,倒是他跟方书说让我们消停一段时间,等换了新官再告。”

迟鸢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看着手里的梅花钗,叹了口气,这世道人命如草, “你们在家等着吧,等我处理好事情,再来寻你们,有时间让赖秀才去县衙寻我,他也是个重要人证。”

祖孙几人大喜过望,看着迟鸢满是感激,送迟鸢离开陈村的时候,方婆婆紧紧抓着她的手,“老爷,你是个好人,老婆子会一辈子感念你的大恩大德,我可怜的孙儿终于可以瞑目了。”

迟鸢看着他们,有些心酸,迟来的正义还是正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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