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几日，纵使专心于学业，特里斯也能感觉到法兰登堡迎来了平和，没有骇人听闻的怪异事件，需要提防的老鼠也没闹出可怕的新闻，闲时翻阅报纸，更多是各色广告及一些琐碎的小事。

各大教会的行动，显然有了颇有成效。

休息几天，艾伯特就再度火急火燎冲回了学院，据说是因为校园内新学生渐多，而他需要赶紧把自己使用的实验室所在大楼整栋封锁起来。

……开玩笑的吧。

特里斯当然不觉得他说的是真话。

而他不在家中，特里斯的伙食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简单，甚至直接在酒吧吃点了事。

老亨利的那位老友，最近胆子也大了一些，走进酒吧，招呼服务生，俨然一位熟客，只是视线与特里斯对上，仍会不自觉地移开，看向老亨利的眼神倒有些许期待，可惜对方根本不理会他。

但无论怎么说，两人都是朋友吧？

看着老头这回过来，似乎有话想说，举着菜单总不住向吧台张望，特里斯叹了口气，倒了杯水，走去冲他身旁当前的服务生挤了挤眼，对方心领神会，随即将位子让给了他。

“您决定好要点什么了吗？”

特里斯在他桌上放下了水杯，熟练询问。

“要——呃、啊！”

老头边说边将视线放回了菜单，结果余光一瞥，竟被吓得当即抓着菜单向后猛地一靠。

“我没把你怎样吧，老——先生。”特里斯无奈，“老亨利还在生你的气，要不你再主动些，直接去吧台和他谈谈？”

“我、我没……”老头居然结结巴巴急忙否认，不过字没蹦出几个，他就突然地停了下来，眼珠子上下一移，改口反问，“你、你现在在店里打工？”

这不显而易见？还以为他早发现了呢。

特里斯点点头，“我也住这附近，晚上空闲了就过来做做兼职。”

“你是学生啊！”他仍没好意思直说，但老头恍然大悟，神情亦瞬间放松了不少，“学生好……学生好……”他点头嘀咕了几句，终于正眼看了过来，同时温和说道，“平时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说出来，这里的人都会帮助你的。”

……这老头说什么呢，怎么劝起我来了？”

特里斯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点点头随口道，“老亨利给了我这个兼职机会，我现在生活挺好的。”

“呃、嗯，他是个好人啊……”老头霎时像被什么打着了一般，满脸通红，嘴上还在磕磕绊绊回应，视线却已沮丧地落回了手中的菜单上。

“所以要不你直接去和他聊聊？”特里斯见状即刻再度建议，“他是好人，你主动和他道个歉什么，他肯定不会再这样对你的。”

“可我……”老头叹了口气，嘟嘟囔囔道，“我、我现在还是没什么钱，凯瑟琳病情好一些了，可、可拿药的费用一点没减，事实上，他们还建议我最好能把屋子打扫，甚至重新装修一下，这样更有利于她身体的恢复，问题是那都需要钱……”

所以他想和老亨利说的就是那位凯瑟琳的事？但实在囊中羞涩，又怕对方提起钱的问题？

特里斯想了想，干脆从自己口袋摸出了一镑的硬币，推到他面前道：“直接过去告诉他吧。”

他倒想建议对方把每回点柠檬水的钱节省下来，哪天直接走到老亨利面前来杯最贵的啤酒，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对于眼下状况也没太大帮助。

“……不、不不不。”

没想到老头两眼一瞪，急忙摆手道，“我不能要你的钱，这、这是我俩的事，而且你是学生，我不能要学生的钱，你要买书，买资料……”

但我不是学生，而且就目前的学习内容而言，图书馆和书社都挺管用的……特里斯暗暗无奈笑道，但他并未如此解释，也没拿回硬币，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你是学生。”穿着破旧西装的老人，此时竟挺直了腰背正色说道，接着便把硬币推了回来，絮絮叨叨道，“你需要钱的地方比我多多了，可不要觉得现在衣食无忧，没什么烦恼，人活着总会遇到麻烦，而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已经遇到了足够多的麻烦……咳，总之我不能要你的钱，你是学生，要你的钱，女神也不会高兴的……”

见特里斯低着头一时没吭声，他停顿片刻，再一次地摸出了面值最小的硬币，歪歪身子凑近过来小声说：“再给我来杯柠檬水吧，顺便……顺便替我向他转达一声对女神的感谢……放心吧，慈悲的女神不会置之不理的，一切都在好起来，这事也不会……也不会例外。”

他也是智慧的信徒……？特里斯眨了眨眼，只好收回了硬币点头说道：“那也请替我向凯瑟琳女士问一声好。”

“当然当然。”老头咧嘴笑了，大大方方露出了一口并不大美观的牙齿。

“他才不是智慧的信徒。”

然而老亨利听罢特里斯的讲述却是直翻白眼，不过最终，他还是拿来杯子，随手倒入了三分之二香醇的啤酒，气哼哼道：“但看在他愿意这么说的份上，就给他一杯吧。”

—

翻看了几天太阳教会所掌握的神奇道具列表，林恩终于还是失去了耐性，甚至开始怀疑太阳内部确实没有类似道具，道格拉斯神父只是借此机会让自己去了解熟悉太阳拥有的神器罢了。

但这有必要提前看？等到用的时候不是自然而然就明白了……他咕哝着，啪一声合上了面前厚厚的道具列表录。

尽量低调地询问了一圈，得到的线索却不多，本来神奇道具受污染后能力就会发生扭曲，直接通过污染物追溯半神赠物乃至神赐物可能性不大，加上驱使生物这一能力并不由法兰登堡城内几大教会掌握，知者更是寥寥。

不过嘛……对于其他污染物的调查也没有太大进展就是。

林恩抱着胳膊懒散向后靠去，开始在安静的资料室内暗自回想先前听到的一些消息。

首先是黑夜负责调查的集市，虽说抓住了几个没有经过登记的外来商人，但并没找到任何他们售卖污染物的证据，或许污染物都是在被购买后才逐渐形成的，但经历了沃森夫妇那起事件，林恩对此并不大认同。

毕竟，那件事发生的太快了。

理论上，要使一件普通道具短时间内越过神奇道具直接变成污染物，需要一件强大至神赐物级别的污染物与其进行直接的接触，先不说对方何时与沃森夫妇进行了接触，这么厉害一件污染物出现在城中，几大教会怎会没有一点觉察？

所以更大的可能还是神奇道具本身已有受污染的迹象，只是……它们到底是从哪来的呢？从集市上买的倒好，最麻烦从外面带来的……

林恩不由自主想起了另一则不大不小的内部新闻，那就是又有一批交流人员也好，援手也罢，来到了法兰登堡，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带来一些有用的信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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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继续平稳地流动，很快就到了先前约定的，前往艾娜家一起学习的日子，特里斯及巴顿在咖啡馆前集合，后跟随詹姆坐上了出发的马车。

对特里斯而言，去别人家玩算不上什么正儿八经的大事，在尼诺镇上时就是，想到谁家，穿上外衣走去敲门就完了，这回便也同往时一样轻松，可巴顿显然十分看重此事，不但头发梳得服服帖帖，西装笔挺，规规矩矩穿戴围脖领巾，还带了一位携有礼物的仆人，要不是经詹姆费劲劝说，那仆人恐怕也会跟着去了，好在这事最终没有发生，巴顿最终也只带上了个较小的礼盒。

大意了啊……虽然没人对特里斯的衣装有任何批判的意思，但这么对比一瞧，仍让人不免思索，是不是自己也该西装领结，戴着礼帽，拿把手杖？他尝试偷偷向西塞尔询问能否给自己弄出一点换衣服的时间，或者干脆用梦境幻觉给他人眼里的自己变个装束，可遗憾地没能收到对方的答复，他也只得作罢，努力不去多想此事。

“……放松放松，这也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聚会。”

耳边，詹姆再次哭笑不得地强调。

他也并没做特别的打扮，不过他平时的装束就相对正式，似乎随时都能登上赴宴的马车，听说黑夜的信徒有许多都是血脉相连的家族成员，想必在他身后，也有着一个高贵的家族吧。

特里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暗暗猜测了一阵，便将愉快的视线转向了窗外。

窗外，楼房渐少渐矮，而树木渐多渐茂，马车在乡道上东转西转，碾着细小的石子驶过一片开阔的绿荫草坪，很快在一栋楼房前停了下来，那是一栋有着尖顶及漂亮的棕黄外墙的独立式住宅，被各色精心修剪布置的草木所环绕。

“……虽说是家，但那对父母及那对姐妹基本只有周末才会过来……”早在看到房屋出现在草坪那头的时候，詹姆就微笑介绍了起来。

伊文思姐妹的父母长期在外工作，而姐妹两多数时间居于城中，这处远在城郊的住所就交给了信任的管家打理，平时还有几位女佣和一个园丁住在屋后稍矮的一栋建筑内，做着打扫及花园养护一类的工作。

一袭蓝色长裙，披散着海浪般橙色长发的艾娜，带着一位瘦瘦高高，大约五十岁上下，一本正经的男子在独栋楼房前热情迎接了三人，那位名叫怀德的管家，在向三人行过礼后就转身据说准备餐食去了。

“这就准备吃什么了？”待管家走远，詹姆随即扭头对着艾娜偏了偏脑袋，故作埋怨笑问。

“难得过来一次，再怎么说都要让你们见识见识老芬格斯的厨艺。”艾娜不甘示弱地鼓了鼓腮帮。

那位老芬格斯则是伊文思家的厨师，不过年岁渐长，一般只在老爷夫人回来，一家齐聚时才会上门，詹姆继续假意抱怨，明明是她让他们不用太在意这次聚会，自己还对巴顿郑重说教了一番，结果反倒是她主动将其弄得这么隆重云云，却并没有阻止，艾娜听出他只是在说玩笑话，便也仅皱眉吐吐舌尖，摆出一副不听不听的模样。

“走吧走吧！”紧接着，她就恢复了开怀的笑脸，对巴顿及特里斯招手道，“先给你们介绍一下各个房间。”

特里斯下意识瞟了一眼身旁的詹姆，此时对方也已恢复往日的平和，见特里斯看来，随即挤了挤眼小声道：“去吧，我来这好多次了，熟的很。”

特里斯点点头，向前迈出了步伐，不过嘴上仍是接着他的话道：“看得出，你们两位应该认识很久了，同学？邻居？”

“是挺久，十年前就认识了。”詹姆跟了上来，笑笑说道，“都不算吧，我和她住的不太近，先前也从没在一个班级读过书。”

他看了一眼正向巴顿热情介绍的艾娜，后才微笑着继续轻声说道：“我们是在教会的联谊活动上认识的，你知道，起码在这里，黑夜与智慧的关系不错，她对神秘学很有兴趣……当然她本人还是很知分寸的，不过她的母亲还是和我说，希望我能照顾，或者直白些，看着她，别闹出什么麻烦。”

“有故事？”留意到对方此处有所停顿，特里斯随口反问。

“没有。”詹姆笑了一声，像是故意等待这一回答时机，“什么都没发生，除了我俩不知不觉就成了朋友。”

“你好像在炫耀什么？”特里斯故意斜了他一眼。

詹姆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抬手掩嘴连着低笑了好几声。

看过已整理妥当的客房，在摆满了书籍且教具意外齐全的阅读室再度复习了一轮，享用完丰盛的餐食，悠闲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我们来玩点游戏怎样？”

看着窗外夜幕落下，艾娜忽兴奋提议。

“玩什么？”三人自然好奇。

“等等。”但在短暂疑惑片刻后，詹姆首先站了起来，心里已有答案一般向外走去，“我先检查检查房间环境是否合适。”

“当然了！这里的神圣器物一个不少，也从没被移动过！”艾娜立即道。

神圣器物……？对了，书柜环绕的阅读室内的确布置有不少智慧女神的象征符号等等……特里斯将视线转了回来，“所以我们要玩什么？”

“你不是对成神有兴趣嘛。”艾娜也看回了他，脸上霎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其中一个条件就是接触灵界的生物，当然现在的我们离接触灵界都很遥远，但通过某些特定的召唤仪式，可以短暂一窥那些生物的模样。”

“你、你想要召唤灵界生物？！”巴顿大惊，“但、但但我听说如果没有契约就贸然召唤——”

“不不，严格来说不是将它们唤来现世。”艾娜忙比划着正色解释，“而是像某种投影术法一样，将它们的样子投射出来，并不是真正与灵界建立沟通，我们碰不到它们，它们也碰不到我们。”

“就是看一眼。”詹姆一边绕着房间走动，四处查看，一边补充。

“没错，不用催眠，也不用提前服下什么，只是布置一个召唤阵而已。”艾娜手抚胸口说道，“而且事前我会祈求智慧女神的注视。”

“以及夜之女神的侧目。”詹姆转身面向大家，此时只见他上下压着的指间，已多了一枚尖刺四射形如盾牌，中心刻印着黑夜圣徽的胸针。

“有备而来？”想起他与艾娜结识的原因，特里斯忍不住笑了一声。

“那是自然。”詹姆也勾起嘴角眨了眨单眼。

“好了！所以你们的意见如何？”艾娜掩嘴重重咳了几声，瞪了对话莫名的两人一眼，语速飞快又问，她的两颊泛粉，似乎有些生气，可那愤怒的眼神仅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就迅速地移开了。

“我没有意见。”詹姆脸上仍带着笑，可他随即不假思索地回道。

“有、有了神灵的注视就肯定没问题吧……”巴顿犹豫了一下，还是郑重点了点头，没有人会对一般只存在于传说故事书籍绘本上的灵界生物说不！

“文斯汀？”

这下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呃、嗯？”青年像是刚回过神般，但也立即点头笑道，“算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