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视灵界生物的仪式竟与一些降灵的仪式颇为相似，三位男士关好门窗后返回，就见艾娜已在圆桌上画好了法阵，并在几个位置按顺序摆放了几种特定的宝石金属花卉，与降灵向下呼唤不同，这一仪式属于向上祈求，需要更多神圣的力量。
待特里斯与巴顿在剩余的位置坐下，其他两人已完成了各自的祈祷，作为仪式的主持人，艾娜神情严肃地看了看自己左右手旁及对面端坐的参与者，随后才道：“那接下来，我们开始吧。”
特里斯顿时紧张起来。
不过他很快发现，似乎并没有紧张的必要，点亮桌子中心三根一组的蜡烛堆后，艾娜随即两手平置案上，闭上眼，以高地西德语念诵起了一段咒文，话音落下以后，确实有一阵诡异的凉风拉扯着烛火摇晃了一阵，其中一根蜡烛随之熄灭，可接下来，凉风不再，其余的烛火也恢复了常态。
“……”
密闭的室内一时鸦雀无声。
“呃……”
许久之后，才听艾娜抬起手指轻轻压了压桌面，慢吞吞询问：“你们有感——看到什么吗？”
“有一根蜡烛熄灭了。”巴顿老实答，“需要把它点起来吗？”
“不不不……嗯，不用。”詹姆一手横放一手捏嘴，沉默了一会才道，“再等等吧。”
“我什么也没感觉到。”特里斯也闭了闭眼，随后便只摇头，“是因为灵界没什么特别的气息吗？”
“嗯———”艾娜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应该会有神的气息吧！”
智慧和黑夜的气息倒是存在……
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一时之间，屋内再度陷入了寂静。
“唔……所以现在情况是不是等于，我们放下了一个诱饵，需要等哪种生物主动过来？”
又是一阵默然过后，文斯汀忽口气认真地询问。
其实我也不知道……艾娜在心里咕哝着，等待确实会有效果，但这背后的原理她并不知晓，毕竟不似降灵或祈祷，会指向特定目标，没有响应大概率失败，像她这样没有灵界出入经历的信徒，召唤词也只能是大概且模糊的一段描述，不说背后具体如何运作，连是否成功都不大好判断。
“既然如此，愿意主动过来的，一定是温和友善的生物吧。”巴顿倒是松了口气。
嘿，这解释不错！艾娜见状一下高兴起来。
“所以比起投影，更像是参观动物园？”詹姆也若有所思，“我们在笼子边等着，看看哪只好心的小动物愿意过来给我们看一眼？”
“嗯嗯！”艾娜终于忍不住抱着胳膊兴致盎然道，“我有预感，它马上就要过来了。“
……真的？什么东西要过来了？
特里斯忙又转向西塞尔。
他的确什么都感觉不到，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或许是他根本不知道灵界及其中存在的生物是什么样的，一件完全没见过甚至无法在脑内进行拼凑的事物，又怎么能分辨它与其他事物的味道呢？
这回对方却没有回答。
此时的他，居然出现在了离他们不远的一张沙发上，向前倾身，一手支着侧脸及下巴，饶有兴致地望着桌上，似乎也在期待发生什么。
特里斯隐约看出了他对此好像也不熟悉，但也没表现出任何不安之意，或许……是认为就凭他们四个也惹不来太大的麻烦？
喂喂，但起码理我一下啊！
他在心底嘀嘀咕咕道。
“啊！”
就在这时，身旁的巴顿忽惊讶叫了一声，而远处的西塞尔也稍稍直起了身，特里斯见状忙将注意力转回桌上，即刻见到自那根熄灭的蜡烛冒出的烟雾积于空中，不断翻滚变化，似乎正逐渐构成一个形状。
来了！
所有人的脑中瞬间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那不是污染，没有神的气息，也不是具有实体，能喊出名称的哪一种生物，但它确实直观地给人一种“活着”的感觉，活着，而且正在成长。
四双眼睛紧盯着桌子正中，而桌子正中升起的烟尘也仿佛感应到了期待一般越发剧烈的变化。
某种翅膀的形状，某种羊角的形状，某种柔软的扭曲的形状———
轰隆隆！
窗外，忽雷声大作，屋内亦突起一阵大风，火光瞬灭，什么烟尘什么烛台，视线中所有的一切，在那瞬间皆没入了浓稠黑暗之中！
“没事吧！”詹姆一边大喊，一边果断拿起并点亮了早早置备在桌下的油灯，除了受雷声惊吓，屋内众人并未受任何实质的伤害，然而此时再看桌中，虽然三根蜡烛都熄灭了，却再没烟雾留下。
“这……”巴顿惊魂未定，但比起突如其来的雷声，他更关心仪式的状况，“不会是……结束了吧？”
蜡烛全都熄灭，多半意味如此，只是这莫名其妙的结束方式多少让人心有不甘，加上窗外当真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雷声显然纯属意外。
“唔……”艾娜皱着眉头敲了好一会儿桌子，随后才望向三人，“刚才多少算是有一些成果吧，你们看到了什么？”
看倒是看到了……特里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詹姆，只见他捏着下巴也长长唔了一声，随后直言，“我看到了一点类似盔甲的结构，你们呢？”
“我看到了一点细细的尾巴……”巴顿迟疑道。
“诶？”艾娜惊讶地看了看两人，“我看到的是一点翅膀！”
为什么每个人看到的会不一样？
“难道像茶叶占卜那样，具体呈现什么，还因人而异……？”她不由得疑惑。
“也可能每个人看到的，其实只是它的一部分。”詹姆亦思考着猜测。
“所以文斯汀你看到了什么？”
三人三种结果，最后的疑问自然落在了始终没有发言的人身上。
特里斯没有吭声，不过原因并不止一个。
“呃。”
但听到周围人询问，他还是立即将思绪拉扯了回来，挠了挠头，看向众人道，“等等，我想想，所以现在是，詹姆看到了甲壳，巴顿看到了尾巴，艾娜看到了翅膀，对吗？”
艾娜点点头，“所以你呢？”
“我……”特里斯闭眼晃了晃脑袋，“我觉得我似乎看见——罢了。”接着他就睁开眼看向了艾娜，“你那里有纸和笔吗？”
“你想画下来？”詹姆反应过来，随即起身，去点亮了屋内其他的灯具，而待他返回，特里斯已执铅笔在纸上勾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简单外形。
它没有分明的躯体形状，但有一身的甲壳，一条细长的尾巴，形如翅膀的结构一个在尾巴相对的那端上方，一个却是在中部的下方，然后，它还有五条手足一般突出的肢体，一双对称，三只则四处分散。
“你看到了……它的全貌？”艾娜两眼大瞪。
“我也不确定，只是一闪而过。”特里斯摇着头。
“唔。”詹姆再度捏起下巴，“外形似乎有点像。”
巴顿则直接惊呼，“没错！我还看到了这两条……应该是腿？”
“所以大家看到的果然还是一个东西？”艾娜环顾四周，长舒一口气同时，脸上终于露出喜意，“所以仪式成功了？”
“似乎？”詹姆冲特里斯努了努嘴，“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要不是你们说自己也看到了东西，我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呢。”特里斯无奈笑笑，将视线转回了艾娜，“还是交给主持来判断？”
交给她，结果似乎显而易见。
“很厉害啊文斯汀！”此时的她早已将雷声带来的惊吓，仪式被打断的遗憾，目见不同的困惑统统抛到了脑后，只雀跃欢呼道，“这次终于记录下了灵界生物完整的形态！”
“呃，这就是灵界的生物……？”巴顿仍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拿起特里斯的画作上下颠倒左看右看，“好、好奇怪……算是什么物种呢？”
“灵界生物肯定不能用我们的分类判断。”艾娜凑过去认真看了几眼，唔了一声，一板一眼解释，“虽然一般认为灵界和现实就像镜子的两面，但灵界混沌无序的存在更多，甚至有一种观点认为要不是灵界与我们这个世界相互连通了起来，对面不会存在任何能够被解释的规律及秩序。”
“但、但是神灵本尊也存在于那个世界吧！”巴顿再度惊讶。
“所以才说不可直视神嘛。”艾娜正色接话道，“这正是原因之一，受到其强大的混沌的本源影响，脆弱的秩序很快就会崩溃的。”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需要在序列内达到一定阶层才被允许进入灵界。”詹姆摩挲着桌面进行了补充。
“噢……”巴顿重重吐出一口气，终于露出了劫后余生一般的笑容，小心说道，“那会不会，刚才的雷声是神在护佑我们……？那个灵界生物要是以完整姿态长时间停留，我、我们说不定也会受影响？”
可刚才我们看到的，本质只是一团烟雾吧……
詹姆与艾娜神情各异地对视了一眼，虽觉他的结论倒也有理有据，可出于过去数次安全尝试的经验，并没完全接受，不过想想先前他们还从没捕捉到任一灵界生物的完整外形，此时更进一步，规矩及危险因此而增加了也很有可能。
艾娜轻轻吐出一口气，两手拍了拍桌面，随后再次环顾众人，愉快问道：“那今天就到此为止？”
她的好心情并没受太大影响，能得到这么一幅画像，她已经很满足了。
巴顿一阵点头，仪式被打断的遗憾在他身上同样早没了影踪，詹姆自然也没有异议，他从另一角度看了看绘制了生物外形的纸张，忽好奇转向艾娜询问：“听说通识学派有一群人一直致力于给灵界生物分类，有成果了吗？”
“哈……”提及这一话题，艾娜只是叹气，“当然没有啦，哪有那么简单，高级一些的生物还好说，它们拥有理性，能控制自己的力量，能利用这个世界定义自身，给予自己一定特征，就像有些人喜欢珍珠有些人喜欢钻石，会佩戴相应的饰物，但低级的生物就没这本事了，而且越低级，它们的外形越混乱，今天两只脚明天四只脚的变来变去，不捕捉拆解根本不能判断是不是同一只。”
“原来出现在书上那些都是很高级的生物了……”巴顿稍稍回忆了一番，不由得感慨。
“所以人类才能给予它们命名，格里芬，戈耳工，奇美拉，贝希摩斯什么的。”艾娜点头。
重新回归光明的室内，有关灵界生物的讨论正热烈地进行，詹姆像往时那样，只跟着补充几句，不过这回如此的原因，是他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身旁人不同寻常的沉默上。
在将话题抛回艾娜之后，文斯汀就十指相扣稍稍低下了头，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眼见对方焦虑的神色愈发明显，詹姆终于按耐不住从桌下用脚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腿，悄声询问：“没事吧？”
“嗯？不、没什么。”他的反应倒是极快，脸上那一抹本就模糊的异常神色瞬间隐去，但詹姆还是注意到了，他抬头的刹那，视线其实投向了一处无人的方位。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下意识看的，应该是书柜前那张宽大的皮质沙发。
于是他也故作不经意地向那沙发瞥去了一眼，但并没发现任何异常之处，詹姆只得将视线转了回来，关切又问：“累了？要不先回房休息去？”
“没事。”特里斯迅速瞥了交谈正欢的另外两人，笑着摇了摇头，他的视线再一次扫过了不远处的沙发，而这回他终于能够情绪复杂地肯定，西塞尔已经不在屋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