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请你解梦。”
孤独的来访者语气轻快地说道，他摘下礼帽，抬高视线，露出了曲线柔和的苍白侧脸，以及一副自鼻梁延伸至耳后的浅金眼镜。
“是什么样的梦？”
但奥伯伦主教并未看他，而是握着手腕，继续望向祭坛，似乎已经陷入了某种沉思的状态，仿佛一壶烧好的水，就等作为线索的茶叶投入其中。
“我时常梦见……”
来访的青年亦未移动视线，很快徐徐说道：“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年龄，做着不同的事。
我从长久的观察中知道了他们中一些人的名字，但更多的并不知晓，他们也不是我的亲戚朋友，哪怕熟识的人，但他们从小到大的生活影像，总是重复出现在我的睡梦之中。”
接着，他沉默了，奥伯伦主教稍等片刻，随后轻轻嗯了一声，主动询问：“让你感到困扰？“
“不。”青年停顿了一下，“只是好奇为什么。”
主教于是又问：“除了好奇，你还有过任何其他的想法吗？”
“或许有过。”青年轻笑了一声，“但时间一长，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直到最近发生了什么？”奥伯伦主教随即敏锐反问。
“是的。”青年则语带一丝赞许，也立即大大方方回答，“我遭遇了一起事故，似乎导致梦中的场景发生了一些改变，不过我个人认为与其说改变，不如说那或许本来就是梦的结局，只是我过去一直不曾看到罢了。”
主教沉默了一刹，“那是？”
“是死亡。”青年平淡回道，“那些人最后都在相似的年纪死去了，因为病痛，或莫名其妙的谋杀。”
“……”
“所以主教先生，你认为这些平凡无奇却又极其短暂的梦代表了什么？”黑发，黑衣，面色苍白的青年终于将视线转向了他，或许因为避开了光线，他的眼眸此时亦呈现某种幽深的暗色。
“是一个预言吗？还是，某种诅咒？”
他一字一顿，既似询问，又仿佛不过自言自语。
—
教堂外小广场绿荫环绕的角落，三人围坐在圆形的花园桌旁，那头是孩童们吵闹的声音，这端却意外寂静得可怕。
特里斯看到林恩依旧烦闷不愿吱声，便干脆低头看向桌面，林恩抱着胳膊撇着嘴两眼紧闭，则在努力思考哪些事方便说而哪些事最好私下谈，理查德两手交握放在桌上，看了看左边的特里斯又看了看右边的林恩，只好叹了口气主动开口道：“起码尝尝蛋糕？”
三人刚离开教堂，就遇到一对父母带着佣人，代表正兴奋找神父占卜今天会收到什么样生日礼物的孩子分发蛋糕切块，三人各领走了一份，可坐下后就开始各怀心事的沉默不语，最终竟谁也没动手去品尝面前的蛋糕。
“看上去味道不错。”
此时听到理查德提议，最先松口气的是特里斯，他从小到大都没吃过那样的东西，还真愿意尝试一番，于是他一边回应，一边立即拿起了叉子。
“话说回来——”听到这个话题，林恩顿时想起了另一件倒也能拿出来说说的小事，“如果你加入我们太阳教会，过生日时我们也会送你小蛋糕。”
“咳咳……！”
怎么一来就提加入太阳教会的事了？！特里斯一下没忍住，刚放进嘴的蛋糕差点原地吐了出来。
而且他们才没送过信徒生日小蛋糕！
“你们会在生日送小蛋糕？”理查德狐疑看去。
“送吧！”林恩眼珠子一转，口气却一下变得含糊起来，“我反正吃过。”
“因为你是在教会长大的，不是成年就是顺利得到了晋升。”理查德没好气说。
……他居然是在教会长大的？特里斯有些惊讶，下意识将视线投了过去。
“嗯……所以我的意思就是太阳教会挺好的，你有事没事也可以信信。”林恩揉着鼻子满不在乎道。
“不，谢谢，太阳教会有你就够了。”理查德无奈摇头。
他是被太阳教会抚养长大的话，忠诚于教会倒也理所应当……特里斯想着想着，又感觉一丝惆怅，按这么说的话，自己真心信仰的应该是文斯——
“嘿，文斯汀。”
听到林恩突然喊起了自己，特里斯顿时又一身冷汗，但也只得硬着头皮抬头嗯了一声。
“你那个——”只见他喊归喊，喊罢还是挠挠脸颊犹豫了一会，才继续询问，“你那个朋友，好像叫西塞尔？最近还好吗？”
“……”
即便知道西塞尔先前和他有过接触，大庭广众下突然被这么一问，手中的叉子还是差点落了地。
所以他问这个做什么？找了一起事件还不够？
“他挺好的。”生怕他纠缠不放的特里斯敷衍地迅速回答了一声，抓紧叉子同时，顺势舀了一大勺蛋糕塞进口中。
“哦哦……”林恩点点头，“那就好。”
没事……没事啊……没事就算了吧！
“……”
“……”
没想到随后，他就再不吱声了。
……不会真发生了什么吧？情绪稍定，特里斯反而好奇起来，毕竟西塞尔当时确有一点不同寻常的反应，虽然自己也不能断言就是出了什么问题……
理查德并不认识文斯汀的那位友人，一般而言，此情此景下他也不会发言，可两方明显遮遮掩掩的反应令他多少有些在意，以他对林恩的了解，最有可能让对方主动问起状况的原因显然是——
“……你把文斯汀的朋友牵涉进怪异事件了？”
于是他眉头一皱，当即板着脸质问道，“林恩，遇到事件，神职者第一位要做的应该是保护涉事人而不是只顾给自己积累功绩！”
“我、我当然保护他了！只是事发突然——”林恩下意识反驳，可话刚出口，他又立即闭上了嘴。
“所以确实发生了什么……？”特里斯也忍不住开口了，“他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不过之前的确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嗯嗯……现在没事就没问题了……”林恩似乎还在懊恼自己多说了话，单手捏着叉子拨弄着蛋糕，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虽然这样的反应着实失礼，但在理查德看来倒也说的没错，至于不透露事件的具体情况，当然是出于保护目的，于是他转而安慰特里斯道：“遭遇了怪异事件，有一些行为异常也不算奇怪，太阳教会不会把涉事人放置不管的，既然现在已经没事，那后续一般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嗯？所以西塞尔他还接触了太阳教会？特里斯眉头一皱。
啊？太阳教会肯定没接触他吧！林恩则霎时神情一滞。
……？理查德目见两人反应，一时也疑惑了，所以整件事还不是简单的文斯汀的友人被卷入一起由太阳负责的事件……？
不远之处，孩童们嬉戏的背景音一波高过一波，树荫下神色各异的三人，则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当然与先前不知说什么为好不同，这回其中两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就投到了另一人的身上。
啧，不都说没事了吗！
“……好吧好吧。”
心想着这事肯定不能被捅到教会那去的林恩只得举手投降道，“这和教会没关系，就是我……和文斯汀的那个朋友私下交流了一下，得知了一个有可能发生怪异事故的地点……”
哈……居然说实话了。
特里斯咕哝着，稍稍放松了坐姿。
……这么说他还真给他找到事了？
清楚那位太阳信徒最喜欢说的正是给自己来点怪异事件的理查德，觉察到特里斯神情姿态的细微变化，再是惊讶不解，也只得接受了他的说辞。
然后呢？
两人心中随即冒出了相似的疑问。
真有怪异事件发生了？
“倒不是多么严重的事件，反正很快就解决的。”林恩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但是，”紧接着，他整个身子忽向前一靠，声音也低沉了几分，“我在现场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可他并未继续详细讲述，而是看向左右两人，神秘兮兮反问，“你们最近从各自教会听来了什么消息吗？”
消息……？几大教会之间消息基本是互通的吧。
理查德不知他所指何意，而特里斯满脸疑惑之处则是在于，自己属于什么教会？？莫非他和艾伯特一样把自己归入智慧的教会了？
下意识想要解释，可又觉得与他多说无益，特里斯烦恼犹豫了一下，干脆干巴巴回答：“心灵书社最近在做提醒民众注意老鼠的宣传。”
注意老鼠的宣传？那算是他们一件日常工作了，不知道需不需要帮忙？理查德放松地暗想。
“没错！老鼠。”
却不曾想，林恩竟对这事一下反应激烈。
智慧他们既然已对此迅速展开了行动，那自己还犹豫什么呢？于是下一秒，他就压低话音，对着面前两人坦诚说道：“我发现老鼠和污染之间似乎有一些联系，它们在帮助它们进行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