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来了……

谁来了？

所有人脑海之中都浮现了同样的疑惑，但对于信息的来源，所有人又都有着类似的答案。

“宣扬末日，宣扬第三次神战即将到来……是他们卷土重来了？”长桌一方，黑夜教会相对年轻的代表皱着眉率先发话了，“但我记得贝恩伯努还被关在首都的圣伊丽莎白医院吧。”

“或许他们找到了新的领头人。”而在其对面，代表通识学派的某位中年女士推了推眼镜严肃道，“贝恩伯努被关进去也有将近十年了，期间出现了新的领导者也没什么奇怪的。”

“也不一定就是他们，也可能是其他宣扬末日审判的组织，毕竟真神沉睡之后，这样的说法就层出不穷，也就是贝恩伯努他们搞出了布里斯托尔大惨案才那样出名。”她的身旁，通识学派另一位年老的代表摇摇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停顿片刻，见一时无人发言，他便清了清嗓子，再度开口说道，“无论如何，现在我们应该可以肯定，确有一个组织在城里进行有预谋的活动，弄一些骇人听闻的惨剧，借此宣扬自己的所谓教义。”

“但、但各教区并没有类似的反馈……”这时黑夜的代表身旁，一位个头矮小，声音尖细，手腕上佩戴着星星吊饰的男子说话了，“我的意思是，民间存在一些类似的担忧言论，但并没发现有人在进行有组织有目的的宣传，我想这也是为、为什么我们一直没发现那都是有预谋的事故的原因。”

“也就是说，那不是为了告诉民众。”年轻的黑夜代表伸出两根手指并起点了点桌面，随即总结，“那是为了告诉我们。”

“告诉我们……它来了？”智慧的代表女士喃喃自语道，“可到底是谁来了？既然想告诉我们，为什么不直截了当说清楚？”

“或许他们只是为了炫耀……真的有什么要来了。”

年老的代表沉思一阵，忽地说道，“我们需要更多线索。”接着转向议事桌旁另一个身影，“你们那边，情况怎样？”

“嗯……他们似乎还没胆子大到来我们这里惹事。”

衣着格外华丽时髦的高大男子随即笑道，“总之有情况的话我会告诉你们的。”

“需、需要告知太阳教会吗？就说城内似乎的确有一个神秘组织在行动，让他们帮忙注意一下？”星星的代表小声建议。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黑夜的神职者开口了，年轻男子身旁，另一个面容刚毅，神情冷峻的中年男人嗓音低沉地说道：“告诉他们吧，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如果那帮家伙通知的对象是我们，那太阳迟早也会知道的。”

建立了共同认知有了后续的计划，秘密会议很快走向尾声，随着长桌旁的身影一个个站起，会议室的布景随即消散，阳光顺利穿过摇曳的枝叶，落入了其下繁茂静谧的花园。

虽然调查取得了如此重大的突破，兰克教授的心情却不能用轻松来形容，当年布里斯托尔港的惨案发生时并没有任何奇异天象，而眼下法兰登堡正处于无月之夜期间，污染力量更为强劲，如果再来一次那样的大事件，伤亡……恐怕只多不少。

不过从当前情况来看，他们发现得应该还算及时……不，应该是相当提前了，如果要分出人手去详细调查以往的各个事故地点，找出隐藏的神秘符号，那可是不小的工程，没有一两个月，恐怕没办法得出什么有用结论，但是那一位……居然短短几天就有了结果，而且之后他们仔细研究了一遍地图上的标注，发现有一两地点，甚至还没有怪异事件报告，也就是说对方的确对命运有着至少观测的能力，当然既然能够观测，施加影响，也不过早晚的事。

真是可怕……他疲惫地靠向柔软椅背，不住好奇，女神到底是从哪里找到它，又或者……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一般而言，各大教会下的天赋者，不管后来是否还留在教会，都会受到或多或少的关注，可这样一个……“人”，就好像是一夜之间，从土里长出来的一般。

“真的不稍微调查一下……或者起码告知一声暮星教会？他们那位也握有命运的权柄，应该多少有些了解吧？”

此时与他同处一室的，教导处主任芬妮·伯尼特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叹气道，“虽然是一件好事，但不知具体总让我内心不安。”

兰克教授沉思片刻，缓缓点头道：“可以装作不经意地询问一下命运那端是否有什么异象，法兰登堡能否平安渡过危机，整件事能否安稳了结……”随后却又强调，“但千万不能将那个存在的事说出去，更不能提及我们与它有过接触。”

“我知道了。”见自己的建议得到了回应，面容本就古板的女士神情顿时更为严肃起来。

嗯……就这样吧，首都没有明确意见，女神也没有后续指示，说明我们现在走的道路是正确的。

见此情景，他反而是欣慰而饱含鼓励地笑了笑，靠着座椅闭了上眼，在心里默默笃定。

—

从道格拉斯神父那里得知了戒指内侧那行刻字的含义之后，林恩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勉强睡下，结果到了次日一大清早睁眼，脑海里瞬间又塞满了这事。

它来了，什么来了？是告诫，还是威胁？

教会内部正为此及其他教会突如其来的通告争论不休，暂时搁置了他的晋升申请，可他这时反而一点也不着急了。

反正也是迟早的事。

他十分想要再做点什么，但又不知做什么为好，文斯汀忙于那些无聊的考试，连说句话的机会也没给他，导致他躺在床上抱着后脑勺干瞪眼望天半晌，最终也只得郁闷决定找星星他们玩去。

可惜今天，理查德那家伙居然不在占卜屋。

“嗯……你去教堂找找他？他刚才来了一会儿，结果又被教会喊回去了。”多莉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热心建议，“他们今天好像有什么面向公众的活动，你过去，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我怎么会担心他们说什么……

林恩嘀咕着，一面烦恼地挠了挠头。

沿着熟悉的街道向前走，远远就望见暮星教会，背靠着黑夜大教堂的那座小教堂前，一位神父正和一对带了孩子的家长交谈，还有两个孩子在一个保姆的陪同下，围在另一位神父身旁专心致志听他说着什么，原来他们今天在教堂外的小广场上组织的活动，是给好奇的孩子提供一些占卜相关的简单讲解与咨询。

林恩倒不在意其他教会的人怎么看自己，只是一想到要进教堂，他总感觉一丝莫名的紧张，此时也下意识就停下脚步理了理头发外衣，随后才抬头挺胸，重新迈开了步伐。

星星的神职者们见到他走近，同样友好地点头微笑，林恩暗暗吐出一口气，赶忙抓住机会询问理查德所在。

“他就在教堂内……”一人随即热情回答了他，一边扭头看向教堂，犹豫补充，“不过早些时候也有一个人来找他，也不知道他们谈完了没。”

在教堂内谈，铁定不是什么大事吧，林恩习惯性地想，道了声谢后就大大方方冲了进去。

—

此时在小教堂内部一侧，两人正并行着走出。

“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一身规矩教会服饰的理查德握着手腕温和解释，“占卜结果告诉我，你必定会有所收获。”

嗯……他也认为是积极的。

而他身旁，为此次会面也认真打扮了一番的特里斯悬起的心顿时又放下了几分，他不是不信西塞尔，只是所谓三人成虎，反过来自然也能成立，于是他高兴点点头，郑重道了一声感谢。

“事实上——”理查德停顿片刻，忽想起什么似的歪歪脑袋小声补充，“你已经得到一些相关的祝福了，完全可以将心安放下来。”

相关的祝福，是指祝考试顺利……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我倒确实听过几回，特里斯也默默回想了一番，噢了一声，再度点头说：“好像确实——”

“哦哦哦！你们两个居然在一起！”

这时眼前突然扑来一个黑影，将修长的胳膊居然一下将两人齐齐揽住了。

“看来今天是我的幸运日啊！特地过来果然是正确的～”即便刻意压低了音量，林恩话语中的兴奋之意丝毫未减，特里斯被他吓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回过神后下意识扭头看向理查德，结果就见对方面无表情杵在原地，只形式性地干巴巴回应了一句：“早上好，林恩。”

“嗯嗯。”对方的心情显然未受丝毫影响，他也极应付地应了两声，后便兴致勃勃追问，“怎么了？你们两个聚在一起，莫非是在讨论什么有意思的怪异事件？”

“也只有你觉得怪异事件会有意思……”理查德皱着眉闭上眼，单手推了推眼镜，轻叹了口气后才正色说道，“文斯汀先生只是来拜托我占卜占卜最近要经历的考试的结果而已。”

“嘿，这有啥好占卜的，来，我告诉你。”林恩一手勾在理查德脖子上，脸却转向了特里斯一侧，只见他神情严肃双眸炯炯，并起两指在自己的眼睛与对方划了划，也不知学的是谁的嗓音低沉说道：“你考试一定会顺利的。”

“……”“……”

理查德的眼神更像一条死鱼了，而特里斯语塞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其归入了祝福一类，扯扯嘴角回道：“嗯，谢谢——”

“好了！所以你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可还没等他说完，林恩就抢过了话头，颇有暗示意味地直盯着他，看出对方也是来找这位星星信徒的，特里斯犹豫了一下，啊了一声，“如果你有急事——”

“你想做什么？”理查德这时也插话了，不过是气势汹汹地拍掉了林恩的胳膊，不客气反问，“先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我再做决定。”

林恩脖子一缩，“也来找你占卜占卜？”

“外面不是有人？”理查德瞪着眼。

“那、那都是给小朋友问的……哪有你厉害？”林恩咕哝道，“我可是特地来找你的。”

“但是是这位文斯汀先生先来的。”理查德寸步不让，林恩只得将视线转回了特里斯，哀愁道：“好吧，你还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特里斯哭笑不得，心想自己还能有什么事，只是来都来了，也想顺道了解了解占卜及他们星星教会的一些相关知识历史罢了，于是他转向理查德，“今天干脆就这样吧。”

对方看上去很急，而自己嗯……还是不太想和他待在一块。

自己要回去学习了！

“诶诶诶等等——！”

可扭头刚打算离开，林恩又一把手伸了过来，强拽住他的胳膊道：“我只是问你完事没，也没赶你走啊！”

“但我事完了……”特里斯心里一咯噔。

“我的事还没完呢。”林恩嬉笑着眨了眨单眼，“你先等会，我和星星说两句，一会再来找你。”

……怎么还有我的事？？特里斯心里直呼不妙，只觉自己一身鸡皮疙瘩又控制不住了。

“你真是……”理查德扶着额大叹气道。

“难得聚在一起，就把想说的都说清楚吧。”

这个时候，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自远处响起，明明没有任何呵斥或指责的意思，但三人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理查德及林恩知道来者谁人，而特里斯只是本能地感觉到，对方是一位需要尊重的长辈，所以他也瞬间收敛了情绪，挺胸站直了一些。

“奥伯伦主教。”

面向身着双排扣黑袍，正从远处看来的神职者，理查德一边比划着圣者在上的手势一边率先做出了回应，林恩跟着点头行礼，也小小唤了一声。

这座教堂唯一的，也是暮星教会在整个法兰登堡教区唯一的主教，奥伯伦·苏利文斯，今年才刚过自己三十五岁生日，灰色短发之下，湛蓝的眼眸如海洋一般深邃，但也如细雨一般温柔。

“主教……”

特里斯的心绪如波澜起伏不定，因为能感觉他能力不凡？还是因为清楚自己见到的是一位各种意义上的大人物……他还对自己笑了笑？

“出去聊吧。”奥伯伦主教保持着和善的笑意，视线扫过三人，随后便有所指示般看向了教堂外，一边解释，“今天阳光正好，外面也布置有桌椅，茶和点心。”

“……笨蛋，你早该领我们去外面。”

林恩立即小声说道，一边用胳膊肘用力撞了撞身旁人后背，理查德两肩一抬身子一僵，一时没吭声，待到点头应了主教，他才扭过头怒视着对方小声道：“是谁把我们拦在这里的？！”接着又回过头，缓和了几分神色对特里斯道：“主教说的有道理，我们出去吧。”

呃……好吧，特里斯本想找借口离开，可教堂的主人都这么说了，也只得暂且搁置此事。

三人轻手轻脚地，很快离开了教堂，而本就不大的教堂也彻底恢复了平静，奥伯伦主教将三人目送出门后，先是扭头看了一眼深处的祭坛。

不同于黑夜的教堂内一片深沉的暗色，也不同于太阳的教会内大片光辉浸染，星星的教堂上方既有遮挡也有日光洒落，而每一点被切开的阳光，最终都会落在下方描绘着星象图的地面上，指向一颗星辰或一个星座。

而今天阳光很好，每一颗星星都在微微地发亮。

他信步走去，就好像打算近距离欣赏这般美景，在祭坛前第一排座椅的中部坐了下来。

“多么美丽……”

一个叹息般的声音，很快从座椅的最右端响起。

那附近有一根巨大的石柱，投下的阴影恰巧覆盖了座椅右端的一小片区域，但此时端坐在那里的来访者显然并不在意这个，他与奥伯伦主教一样专注看着星点遍布的地画，由衷赞叹了一句。

“谢谢。”奥伯伦主教眉眼霎时柔软弯折，他的视线没有离开地面，却随即目含柔光地微笑反问，“那么，我有什么能帮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