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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一念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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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枝一直以为李思齐对皇帝总有几分爱慕之意,从她厌恶选秀之事,再到她刻意针对新近受宠的夏月辞,似乎都是这一猜测的蛛丝马迹。

但是眼下看来又不是。

谢枝正迷惑的时候,又听得李思齐开口:“陛下这人嘛,总是呆呆笨笨的,我见了还心烦呢。不过,他总是今儿见了这个昭仪好,明儿又觉着那个贵妃妙,在他心里,我好像总是比不上别人似的。要知道我从小到大,不知多少人夸赞我,就他对我不服气呢。”

……似乎是好胜心?

谢枝试探着开口:“即便不是考虑陛下,你也该为着自己皇后的威仪考虑。若是总是只由着自己的性子处事,底下的人虽则只能顺服,但心中总容易有所龃龉。于你管理后宫,终会是个隐患。”

李思齐抬眼由下而上地望着她:“莫非阿枝是在说我任性妄为?”

“……”谢枝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对。”

在短暂的沉默里,花涧和骊秋都紧张得绷紧了双唇。孰料李思齐盯着谢枝看了片刻后,竟捂嘴笑了起来:“哈哈哈,阿枝你还是头一个这样说我的人呢。不过……”

她葱白的手指绕着乌黑的垂发:“我就知道你是个心软的人,看不得人家受苦。罢了罢了。”她朝着花涧甩了甩手:“叫人去让惠昭仪回宫去吧,我见着她就烦。”

这一下,叫谢枝也始料未及。

李思齐向她凑近了些,以至于谢枝可以从她的瞳仁中望见有些茫然的自己。李思齐道:“我知道,宫中许多人都不喜欢我,可是却有许多人喜欢你。这段日子我想了许多从前不曾想过的事,虽然这孩子来得莫名其妙的,不过从今以后我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总不能还和从前一个样。若是我能效仿你一二,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尝试。”

“我……我?”谢枝觉得李思齐的话拼在一块,似乎格外难懂。

正当她无措的时候,李思齐笑眯眯地点点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边的花涧,道:“你看,我就很喜欢你,就连花涧都喜欢你……”

李思齐忽然不说话了,甚至露出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的惊慌的神色——她看到谢枝哭了,一颗又一颗滚圆的泪珠从红润润的眼眶里掉了下来,像扯断了线的珍珠链子似的。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我把你给吓着了?”李思齐急急忙忙地向花涧要了块帕子过来,就去替谢枝擦眼泪。

“我没事,我没事,”谢枝忙抓住她的手,将她按回榻上,“莫惊动了腹中的孩子。我只是……只是高兴的。”

她要如何向李思齐说明原委呢?

就在几天前,她方得知向来不喜自己的父亲竟把自己当作他仕途上的踏脚石,母亲和弟弟虽心向着自己,但也从来不敢违逆他;一直照拂关爱自己的老师,甚至在京中得到的稀罕的关怀,都是为着自己含冤的祖父。

可是她甚至没有资格去指摘什么。

于前者,是不孝;于后者,是不义。

可是,她心中的隐痛日日夜夜都有如钝刀一般在自己一团稀巴烂的心上剌开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但是方才李思齐随口的一句话,却递给了她一根稻草——原来这个叫作“谢枝”的人,也是切实地被人在乎着的。可她在一开始,对李思齐存的心思,只有畏惧和疏远。

被反复破开旧痂的伤口收回了代表着负伤的血液,但又化作酸甜的眼泪。

李思齐自然不懂她的百转千回,见她虽然流泪,神色却并非悲楚,反倒显得温和安宁,便以手掩唇,小声道:“莫不是兄长还未对你说过喜欢?”

谢枝的动作一顿,忽地破涕为笑。

李思齐见她笑了,抓着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微隆的小腹上,朝她眨眼:“日后这孩子定也会喜欢你的,但愿兄长可不要落得太远了,哈哈。”

谢枝感受到手下的温热,轻声道:“这孩子是不是在动呢?”

李思齐又大笑了几声,道:“你和姨母怎么说的话都一样?太医说了这还没到时候呢,看来你们都是糊涂了。”

就是在这样一个寻常的时候,日晖灿烂,惠风和畅。

谢枝默默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若李相不是边饷案的主谋,自然皆大欢喜;但若是……至少思齐和承玉,若真到了覆巢之日,她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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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有了必定想做的事,似乎人也会变样了些。

谢枝从前在家时便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看起来总像个瘦削的孩子。自打来了相府,诸事有人伺候,衣食更是好了百倍千倍,便渐渐显出几分珠圆玉润之感。但这段时日,她像是又很快地瘦了下去,脸颊肉都小了一圈,让脸上的轮廓有种倾颓和凌厉。

她几乎把一切事都放在了处理内务上,不像从前还会到京郊骑骑马,或是帮李承玉种种花,或是再同院中的侍女们闲聊上一段工夫,又或是到药房帮孙仲谦打打下手,顺便学些粗浅的医理。

相替代的,她时常出入府库,亲自校对账目上的数额,比之以往更为亲力亲为。身边的人都对她这骤然的转变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连骊秋都私底下偷偷想着,莫非是自己上回说错了话,反倒南辕北辙了?

唯有谢枝明白,她这么做是要等一个人——

这一日她仍如往常待在府库之中,因陈年少人而积攒在空中的灰尘乘着金灿灿的阳光随意飘荡着。谢枝一边捋掉落到自己发上的灰絮,一边沉浸地对着账目。说句实在话,即使不为别的目的,其实她自己对于这样的事也很有几分兴致在。

只是她每次来府库时,账房先生虽然十分和气,但一双招子总是审慎地跟踪着自己。而府库往里还有一扇门,那是自己从不被允准进去的地方。

“少夫人?”

府库中的寂静忽地被一道声音划破。

谢枝扭头看去,正是冯管事。她先是一喜,很快又紧张地捏皱了手中的账簿,很是有几分恭顺地道:“冯管事。”

冯管事点点头,嘴上又道:“少夫人实在客气,我不过也是个下人罢了。”

谢枝暗暗吐出一口气。她之前早就想好了,装傻示弱,才是面对冯管事和李相这样的人最好的方式。于是她朝着冯管事露出一个拘谨的笑:“您客气了,您是府中的老人了,我管理内务还不久,才疏智短,心里也少底气,少不得还得找您请教。”

冯管事听了这样的话,脸色也不见舒缓,但眉头似乎松了几分。他自然而然地从谢枝手中接过账簿,随意翻看起来,嘴上问道:“那近日少夫人可有什么疑惑?”

谢枝抓着衣袖子拧了拧,一副扭捏又畏惧的模样,像是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最近确有一桩事,我想不大明白。”

她小心觑了眼冯管事,发现对方正沉静地等着她说下去,才支支吾吾地又开口:“物价有跌有涨,本是常事。不过近段时日,盐价飞涨到每斤两百文,甚至于三百文,实在叫人咋舌。”

冯管事抬起眼皮子,问:“那少夫人觉得这是何缘故呢?”

谢枝惶惑地眨了眨眼,旋而又看向他,字斟句酌般说道:“我想……或许和去年年底父亲提出的新盐政有关?”

冯管事“啪”地将手中账簿合上,却难得地露出一丝隐秘的笑来:“何以见得?”

谢枝慢吞吞道:“父亲虽将贩盐的权利给了私商,但私商却也要承担开采、运输、购买盐引资格、缴纳盐税等种种成本,盐引价格每斤二十文本就差不多是平日的盐价,再加之商人重利轻义,为着自己的利益,盐价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冯管事道:“没想到少夫人如此了解此事。”

谢枝像是没听明白这话中潜藏的危险,很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道:“我父亲教我从小看事不仅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所以才了解了些。”

冯管事将账簿交还给她:“那少夫人觉得此事该何解呢?”

谢枝听闻此言,先是紧张地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随后局促地笑了一声:“我也只是知道些皮毛罢了,哪能知道如何解决呢?不过父亲向来高瞻远瞩,想必当时提出此新政时也是有备无患了。”

冯管事语气柔和了些:“少夫人不必担心,虽近日盐价确实有些异常,不过定会好转。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必要花费些工夫才是。”

谢枝抱着账簿认真地点点头,看冯管事提步要走,忙说道:“冯管事,其实我还有另几桩事不敢自己决定,想同您商量一下。”

冯管事耐心地停下步子,看谢枝重新摊开账簿,同闺阁小姐比起来粗糙了许多的手指在上头圈圈点点:“此回盐价涨得如此之高,连带着府中支出也多了些,我想着可否从别处省俭些支出。比如府中每季来植时季花草的陈花匠,我发现许多花种有以次充好之嫌,恐怕他在里头吃了回扣。我打听过京中另有个擅园艺的师傅,此人还进过宫中的撷芳园做过活,人品也很是可靠,月例还比陈花匠便宜上几钱银子。

“还有府中马厩,虽修缮得十分华丽,不过有些陈设似乎并无必要,反而有害。前几日挂在马厩壁上的一张缂丝渔猎织锦被厩中一匹马儿叼了去,结果咬扯之下反倒勒死了一匹宝驹。因此有些物什可以撤下……”

冯管事默默点头,一直等到谢枝说完,才道:“少夫人如今才是执掌府中内务之人,这些事其实不必过问我,您自己拿主意就够了。”

其实说白了,偌大的相府并不差这几两银子或什么名贵物件,不过……

冯管事有几分好奇道:“这些都是少夫人您亲自过问的?”

“是,我怕有什么疏漏,核查账目时便去实地走走。”

冯管事又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却不再多说什么了,又看似客套地恭维了谢枝几句,便离开了。

谢枝看着他的背影,忐忑地思忖着,也不知自己方才的尺度拿捏得如何,既不蠢也不聪明的,但愿能叫冯管事放下些戒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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