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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莫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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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枝同梁元岁道别之后,又在赤梅子街逛了一圈,才回府去。

骊秋一见她便上来缠着问可有什么好玩的事。若换作以往,谢枝定会拉着她说上好一会儿话,可现在谢枝只觉得自己身心俱疲到几乎喘不过气起来,于是只能借口自己累了,拿出路上买好的水粉糕点,叫骊秋分给大家。

骊秋目含担忧地打量着她,顺手又把东西交给身边的侍女令其处置,然后扶着谢枝到屋内坐下,张罗人端上一盆热水来,试了水温正合适,才不顾她的推拒,褪下她的鞋袜,帮她把脚按到水里。

“怎么样少夫人,”骊秋仰起脸来,眼睛弯弯的带着邀功似的笑,“这样是不是舒服多了?”

谢枝看着她,喉间哽了一下,没敢开口。

暖烘烘的热气从脚心传遍四肢百骸,叫她紧绷到近乎酸痛的身体似乎当真舒缓了不少。

骊秋一边小心按揉着她脚上的穴位,一边碎碎地念叨着:“少夫人,你别嫌我多嘴。虽然夫人把内务都交给了你,不过你也别太为此操劳了。我偷偷告诉你,其实夫人以前也不怎么料理府中的事,咱们这么大的府邸不还是过得好好的?”

“噢,不过我可没有说这事儿不值当的意思,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有张有弛嘛!”

“您今天离府这么久,定是走了极远的路,该好好歇息歇息才是。”

“骊秋,你在这儿嘀嘀咕咕什么呢?”

谢枝抬头,见是李承玉进来了——他怀里抱着一盆绿叶葱茏的盆景,谢枝叫不上名字。

骊秋见是他,忙一转口风,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和少夫人说些闲话呢。”

李承玉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更没有追问的意思。他坐到谢枝对面,把盆景小心放在桌上,隔着郁郁的绿叶子看她,眉头不自知地蹙起来,问道:“阿枝,你脸色不大好?”

自李承玉进屋起,谢枝便有意避开他的目光。这会儿听到他冷不丁地关切自己,慌里慌张地拿手背贴了贴脸颊,冷冰冰的,想也知道自己的脸色大抵是难看得很。可她满腹心思,搅得五脏六腑都难受,实在腾不出半分来想个什么借口。

好在这时骊秋开口道:“大公子,我方才还和少夫人说起这事儿呢。少夫人自从管起府中内务以来,实在是太操劳了,您也该好好劝劝她才是。”

李承玉看起来并不像是相信的样子,但还是顺着骊秋的话说了下去:“骊秋说得不错,你不必勉强自己做些什么。若是忙不过来,就跟我说便是,别累着了自己。”

谢枝嘴角抽动了一下,几乎要哭出来。但是她只是点了点头,敷衍过去,然后埋下脸,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忍住了眼泪。她想,大公子不会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也无法体会自己究竟受着怎样的煎熬。

如果……如果当年的罪魁当真是李相,那自己算什么?自己又要如何面对他呢?

父亲又是否知道这一切,如果他知道,却还把自己嫁到了仇人家中……

谢枝不敢再往下想了,可有个念头却如同泡发了的死亡了的躯体一般,晃晃悠悠地浮上水面——或许在所有人眼里,她都是一文不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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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自那日起,谢枝不仅没有好好休息,反倒比从前更加勤勉起来。相府的账簿分为内外两册,内册如今自然交由她保管,但都是些府中采买与支出的事项。外册则由冯管事保管,里头的事项……她也不甚清楚,但想必要紧的都在里头了。

若是……若是当年边饷案当真是李相一手策划,那就应该会在当年的账簿中找到痕迹。上百万两白银,绝不可能杳无踪迹。

但自己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先取得冯管事的信任,这样才能有机会接触到他手中的账簿。此前她与冯管事的接触便很少,但能看得出来,冯管事喜欢能干实事的多过说漂亮话的。自己之前给他留下的印象,应当不错?

不过之后行事,也该多加小心才是。毕竟不论是冯管事还是李相,都已饱经世故,自己在他们面前使手段,恐怕轻易就会被看穿。

谢枝有些苦恼地戳着手中的笔,直到目光瞟到眼前账目上的一行字“食盐八十斤二十二贯钱”。

如此算来每斤足需二百七十五文钱。谢枝想到前几日梁元岁同她提起的事,心里逐渐有了个主意。

她正想得出神,忽听到一阵“笃笃”声,循声望去,原来是骊秋站在外头,敲了敲窗璧。见谢枝终于抬起脸看了过来,骊秋便笑起来:“少夫人,方才皇后娘娘从宫中传来懿旨,说让你进宫一趟呢。”

谢枝一愣,说起来,自那日玉津园分别,虽自己答应了李思齐常去看望她,实际上却有好一段日子不曾入宫了。

她盯着账簿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此事原就欲速则不达,就先放下去宫中瞧瞧吧。

等谢枝换完衣裳,同骊秋步在宫道上时。她时不时看看边上嘴角压也压不下去的骊秋,道:“你怎的如此开心?按理说,你来宫中的次数可比我多得多了。”

骊秋闻言,便有几分娇嗔道:“整日待在府中,闷也闷死个人了。还有少夫人你,最近出府也不带着我了。”

“……”说到此事,谢枝便觉几分心虚,只好讪笑了几下,将这话敷衍了过去。

两人走过雪浪池的石桥,却见殿前跪着一衣着锦丽的妇人,似是宫中妃子。谢枝心生古怪,小心走近了,才发现竟是夏月辞。

此时已是溽暑时候,日头火辣辣地蒸得地上铺的汉白玉石都滚烫,更莫说周遭空荡荡的,连一丝阴翳也无。夏月辞看起来面上浮着一层不正常的红,颗颗汗珠从鬓角滑落下来。宫人们似乎都远远地躲在一边洒扫,只有一个梳着双鬟的丫头站在一旁,低垂着脸,双肩微颤,似是在抹眼泪——谢枝认出了她,那是从前就在夏月辞身边伺候的束溪。

谢枝接过骊秋手中的伞,走到夏月辞身边,轻声问道:“夏……昭仪为何跪在此处?”

夏月辞发觉头上笼下一片阴影,抬起头来,才看到谢枝隐含担忧的脸。她虽被曝晒得几乎要灵魂出窍,但几十年的教养叫她即便在这时候仍旧有礼有节:“见过少夫人,恕臣妾此刻不便起身行礼了。臣妾方才不小心打碎了皇后娘娘心爱的杯盏,是以娘娘正罚臣妾在此跪上几个时辰。”

“昭仪,明明是皇后……”边上的束溪委屈地开口,却在夏月辞递来的警示的目光里把话囫囵吞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汗水滚落到了眼眶里,叫夏月辞眼中都蒙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

只是打碎了杯盏,就要在这跪上数个时辰?而且看束溪的反应,此事似乎也不止这么简单。谢枝几乎要反问出口,但还是硬生生地忍下了。她握着竹伞的手紧了紧,若是她多说了什么,传到别人耳中,恐怕反而要给夏月辞又惹来麻烦。

于是她只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便进殿去了。

明粹宫的菱花格窗上挂起了竹帘,微风翕动,毒辣的日光都被拦在了外头。殿中幔纱拂然如云雾,倩影绰约。

李思齐罩了件浅绛色大袖衫,斜靠在美人榻上。底下垫着芙蓉花玉簟,身后枕着缃色并蒂莲纹引枕。她手中把玩着一个白玉制的四喜孩,只是脸上的神色仍旧是郁郁的。

榻边案上是一碗吃了小半的酸梅汤,一瓮碎冰,一樽豆沙红釉小颈瓶,瓶中插了枝海棠花,细瘦的浅褐枝干上缀着小小的花蕾。花涧靠着几案,执了把绣牡丹纹的六边象牙编丝宫扇替她打风。

有了孕身的缘故,李思齐看起来更加圆润丰满,原本那种令人目眩的惊艳的昳丽显得柔和了几分,微微下垂的眼角都带着一种温顺的动人。

谢枝这时已整好了面容,仿佛全然不曾遇到过夏月辞般,笑着走进来,道:“思齐,一段时日不见,你脸色似乎好了许多。”

李思齐一见她,双眼便亮起来,忙半撑起身子,指了指身边的绣凳,叫她先坐下说话,然后便颇有些不快地道:“我可不觉得自己休养好了呢。这身边尽是些不快的事,每个人都叫我不顺心。”

“这是怎么了?”谢枝眼珠一转,若无其事地问道,“我方才看到有位妃子跪在外头,可是做错了什么事,惹怒到了你?”

听她提起这事,李思齐冷哼了一声,道:“阿枝你一提起此人,我便不舒心了。她就是最近在宫中风头正盛的惠昭仪,仗着有陛下宠爱,无法无天得很呢。今儿来请安的时候还把我心爱的钧窑茶盏给打碎了,你说气不气人?”

谢枝极自然地从花涧手中接过宫扇来,坐到了榻边,一边悠悠地扇风,一边循循善诱道:“思齐,依我看,这种小事,只需小小责罚一下即可。这大热天的,你叫人家跪在外头,让陛下见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李思齐那对乌黑漂亮的眼珠子困惑地转了转,问:“让陛下见了又有什么关系?明明是她犯错在先,我责罚一番,谁能说句不是?”

谢枝看着李思齐那张天真烂漫又任性执拗的美丽的脸,难得生出种哑口无言的无奈来。她渐渐明白了,李思齐怕是自小就被娇宠着长大,万事都依照着自己的想法来,也不会有人说她的不对,年深日久,便成了这样的性子。但她其实并没有多少坏心,或者说,她的某一部分还是个年幼的孩童。

自小带着弟弟长大的谢枝有种自己都尚未察觉的好为人师的偏好。于是她听了这话,反倒更为耐心地解释:“有错是该罚。不过这罚的力度应当与错的大小相匹配,若是惩罚过重,落在别人眼中,反而要去同情错的那一方了。你又说陛下近日十分宠爱这位惠昭仪,你说,陛下见她跪在如此烈日之下,岂不是要心生怜惜了,把心偏向她那边去了?”

李思齐眨巴眨巴眼:“他自怜惜他的去,又管不着我。”

“……”谢枝把后头备好的话又吞回了腹中,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似乎想错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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