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客是沿着山脚一路跑到这的,途中阮松竭被颠的七荤八素,也从没看清路在哪儿。这会儿谢长安牵着沈客走进黑市,沈客只能乖乖被牵着,付以茫然。
他当然不会走黑市,在衡泽也只头几天浅逛过,要说路线,沈客只能保证绕出去。茫然中,脑子全是落阳山。
阮松竭只与他在那晚见过一面,柳圻之也只带过一次药,沈客并不知道今日会怎样。假人是他连夜在黑市托人赶制的,甚至连夜带走了柳圻之,如今柳家那儿还欠一个交代。
“给。”
“嗯?”
出神间,眼前递来根糖葫芦。沈客眨眨眼抬头,谢长安又递了递,他呆呆的左右看看,松开手接过了。
“怎么黑市里还有卖糖葫芦的……”
“正因为没有,所以扛着转一圈,生意会意外的好。”谢长安冷着脸摆摆手。果干看到糖葫芦虽然没有看到果干那么兴奋,但也好奇的凑过头来,谢长安见摆手无用,直接把马脸推开了。“你别吃,当心签子戳出血来。”
它大概是听懂了,被推开没再来,在后面大声哼着气。
眼边,递来已经少了一颗的糖葫芦串。谢长安看去,沈客左边鼓着腮帮子,朝他点点头,眼睛是亮的。
“……你吃吧。昨天甜食吃多了,牙疼。”谢长安握住他的手推回他面前。
目中,好像沈客的眼睛一下暗了,头发也跟着没精打采的。
谢长安抿抿唇,见他咬下第二口后,道:“你先说你干了什么。”
“我还以为你都知道了……”沈客边嚼边小声着。
“你当我神仙?飘着魂跟着你跑?”谢长安隐忍好久似的嗤出气,阴阳怪气的就来,“谢公子在黑市喝酒听曲儿,钱都还没唱回来,搁楼上望望对家的商车,还真给我望出人来。”他顷刻又沉声,蹙起眉,“我看你是无法无天。”
“我没有……”沈客声音更弱了,和着吃食,气尾带着的撒娇也变了味,听着更像敷衍。“我放了把火。”
“山里?”
“嗯。”
“我听你怎么很骄傲?”谢长安一把夺过沈客手里的串,沈客愣了愣,囫囵叫着扑去。
“山里放火?你真是要上天?啊?”
“小火!你还我糖葫芦!空地上!不要紧的!你给我,别抢我吃的啊……”
“净给我惹事还想要吃的?方才是怕你被吓着了可怜,还真是我自作多情。”
“我……我就是被吓着了啊!谁让你突然就在那了?你给我!”
“为什么帮他。”
谢长安忽又沉回声,沈客跳到空中落回地面,手定在那儿不再扑腾。
稍许,沈客放下了手。
“他身上有我好奇的东西。他还不能死。”
“这就是你说的,时局所迫?”谢长安凛眉,“柳圻之呢?我知道你和柳家总又认识,也多少知道阮松竭和柳圻之的关系……你倒好,这两个一起带上。”
“两笔交易罢了。”沈客望着他,眼中忽荡起狡黠,“可惜你之后要去落漆,不然一起去州宁,多热闹。阮松竭说,对我一见钟情呢。他还说,反正我们又无婚配,他可以追我。”
“嚯……”谢长安微微垮下嘴角,“我还以为怎么,原来还是美人计。沈公子当真好手段,旁人是对症下药,你一视同仁。我还不该去州宁打扰你们了。”
“随你。”沈客并不客气的耸肩,“为什么堵我?”
“你原本打算怎么?”
“当然是原路返回,看看林子有没有烧坏。”沈客讥诮着划起笑,“你呢?打算人赃并获,捉拿归案?还是要带我远走高飞?不过我匆匆忙忙跑到这儿,早把身后事置在远边,也不急着回去。林子烧不烧的,你又不在里面,到底说来,与我何干?等他们忙完再去,还省心。”
“……远走高飞,也飞不出去。捉拿归案,我这要是把自己也送进去。失手忘关笼子,做主人的总难辞其咎。关回去训一训,免不了,想着还要给自家顽宠收拾烂摊子,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混进去的?”
“就说帮忙,挑了个应急点。骑着果干名正言顺去的。”沈客挑起右眉,“趁乱下山的那么多,我牵着马回去,没什么问题。听起来,这是要包庇了。嗯——那主人,回去喝酒吧?我有大把时间慢慢被你盘问,也想花大把时间好好盘问你。”
沈客纵身一跃抢过谢长安手里的糖葫芦,落地朝他笑着晃晃手里的串,“你花了钱的,不能浪费。谁让你昨天又是奶茶又是甜糕,牙口不好还吃那么多,活该。”
谢长安甩手走快几步,马上又摊手过来,“付钱,又不是送你的。”
“你看我身上穷得叮当响,哪来的钱子儿?”沈客两手不得空,只能无辜的眨眨眼,“要不给你跳支舞?也不让你白花,和姐姐们一起。说来我也该练练了,这几天一下子打起来,步子都生疏。”
“我看你打架跟跳舞似的,先前都是这般?”
“嗯……不全是。你说摘星阁那次?那是因为只有扇子,什么样的配什么舞,可是有讲究的。这叫追求美,要是换成剑,那肯定凌厉许多。”
“惊沫是你师父,我之前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
“他可是我们那的剑仙,很有名的。”沈客咕噜着嘴,“小时候我在一个地方捡到他,那时他受了重伤。惊沫,一听就不是真名,随他去了。他的往事我还不曾触及,只知道捡到他时,已经在那一带颇有名气了。后来为了报恩,他就留下来保护我,顺便教了我几招。”
“那不羽呢?全是罗刹夜寺的人,你又不在两处示明身份,他们怎么都听你?”
“谁跟你说我不示明身份了?”
谢长安斜去眼。
沈客舔舔唇上残留的糖碎,“唔……就像你和谢舟瑾,不羽……算是另一个我。”
边上轻愣。
沈客继续解释:“我不是经常出去玩嘛,不羽长得跟我这么像,本来就是替代品。只是他接受的训练和我不一样,或者说,我们初见时,他已经很厉害了。百虫竞争,存活者为王,人也一样。我和他打了一架,他输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只在讲个故事。
“那如果他赢了,今天站在这儿的,就会是他?”
“按理是这样,他会完全取代我,成为更适合的蛊盅和傀儡。不过也就不会以这种身份出现在你面前。”沈客晃晃签子,“说实话我很难想象他和你相处的样子,你们在我这根本搭不上边。你吃的哪家酒啊?怎么半天了还不到。”
“很快了。”谢长安看眼果干,“过会儿马有人牵,我会叮嘱他们喂它果干。你乖乖跟着我,少说多看。”
“听着不像是好地方……”
“黑市没有好地方,但那姑且算是我的地盘。只是里面人脾气暴躁,你要是说错了话,会被找群架的。”
“那你站哪边?”
“我要是想在安乐混,一定视而不见。或者,再添油加醋些,让你更难看。”
“好,我决定了,来日你踏足梦游仙,只要被我找到,一定不会好过。”
“呵。”
“嘁。”
“将军,人数已经全部清点完毕,除了火中几具焦尸以外,除去敌方,死亡六人均为参赛者,重伤十六人,十四人为参赛者,轻伤九人,六人为参赛者,多数是开始混乱时丢的命,踩踏伤,现已全部进行救治。另,抓获刺客五人,药人三例,尸体各四例,都在这里了。”
“好,知道了。”
这场袭击终于在青阳军的抵御下结束,就结果来看,并不乐观,甚至可以称得上惨重。青阳娑月厉眼扫过四周,面色一如往常镇若,却含怒如静虎,无人敢直视。
众世家子弟已悉数安排在帐营,留下来的都是自己人,只是自己人更知道,将军的怒火谁也担待不起。
前面平地跪着抓获的刺客和药人,五花大绑堵了嘴。刺客皆漠神望着,药人就像要沉沉睡去,无神的跪在那。
“将军,呃,少了两个人……”
“汇报时怎么不说?”
青阳娑月直声责备,那人脖子一缩。
“呃……一位是沈客沈公子,他今日说是要来帮忙的,但乱起来没注意他。他的马已经不在了,也没回马厩,跑开了也说不定,刚才想起来。还有一位……是阮松竭阮大人。据一些世家子弟说,最后看见阮松竭进了隐蔽段,沈公子也是在附近的应急点。而且焦尸边血迹杂乱,既然世家没有少人的话,那就只剩刺客和他们二位了……”
他说着,声音都轻的快听不见。
“……”青阳娑月抿唇扫向俘虏,“这些人带回去,好好问话,别死了。仔细检查焦尸,不能放过任何线索。别放松警惕,他们实力不小又有备而来,可能还潜伏在周围。落阳山太大,找两个人无异大海捞针,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不能找。这两个人都不简单……你们先别管。”
众兵:“是。”
“玄弛,戚戚呢?刚才就不见他。”
“回将军,他在清理道路之前就骑着小黑走了。挺急的,不知道去找谁。”
“……回来之后让他即刻来找我。”她说完一转面孔,暴躁的都像要打人,“这下惨了……死这么多没用的蹩脚虾,怎么交代……”
青阳娑月细眉深锁,众人听着她满溢牢骚的嘀咕,几乎同时咽了口口水。
这位将军人虽长得可爱,打起架来那真是谁也比不过。甚至骂人撒气这一方面……不可说不可说。
“啧,散了散了!”
青阳娑月烦躁的挥手,众人连声领命,喊都喊不齐零零散散一嗡嗡,干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