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林焰又一次把简蓄送到门口准备离开。但这次简蓄如他所愿，在他转身时拉住了他的手。

他花了几秒收拾好表情，回头不解地问：“怎么了？”

“有些事想跟你说，”简蓄松开手，拿房卡开门，“进来吧。”

林焰尽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跟着他走进房间，关上门后靠在墙上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你想说什么？终于忍不住……”

伪装瞬间被击破，他不由地睁大眼睛，抬起双臂，不敢相信有天简蓄居然会主动投怀送抱：“简蓄你……”

简蓄突然仰头亲他，他顽抗了一秒便下意识回应，又忽然清醒，双手按住简蓄的脑袋分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别逼我。”

“我知道。”简蓄又去亲他，被他仰头躲开就去亲他的下巴，摸他的喉结，“你做吧，我想做。”

林焰的脑子瞬间炸成了烟花，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和简蓄重重吻在了一起。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干这种事的时候，但身体却不受控制，一半沉溺在情.欲的沼泽里，一半尝试将炸成碎片的理智一片片拼好。

他双臂紧紧圈着简蓄，几乎要将他抱离地面。简蓄被勒得有些上不来气，勾住林焰的脖子稳住身体，嘴唇摩擦着他的嘴唇：“去卧室吧……”

林焰的理智还没拼好就再度崩溃，任由自己跌跌撞撞地抱着简蓄走进卧室，一起倒在床上。

一瞬间的失重让他清醒了不少，他极力克制着欲望，抓住简蓄正在脱自己外套的手按在床上，抬头避开他的亲吻。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他哑着嗓子，“难道就是这个？”

简蓄挣扎了几下无果：“做吧，做完我就告诉你。”

是承诺，却更像诀别的一句话，让林焰心慌得难受。他松开手，把简蓄抱起来坐好，又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不要，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

简蓄见他紧张的样子，明白自己的计划已经泡汤，却也感到轻松，嘴角勾起一个苦涩又自嘲的笑：“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不然，你昨天也不会讲你父亲的事来暗示我。”

林焰无言以对，突然变成了理亏的人，低着头考虑片刻：“是，我确实知道你父亲的事，所以这真的是你跟我分手的原因？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你知道我不会在意这些。”

简蓄又笑了，偏头望着房间角落：“我真是傻，我就不该抱有侥幸心理，你都知道我打架的事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为什么打架。”

他回头：“我当然知道你不在意，但我在意。我没想到，我拼命想隐藏的秘密，对你来说那么无关紧要。你毕业前跟李道阳在我们租的房子里喝酒那天，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在知道你的父亲是警察时，我很难过，但跟你分手，不仅仅因为我是罪犯的儿子，更重要的是，我清楚地知道，我的自卑和愧疚，一定会使我在你面前低人一等，我们的关系永远不平等。这种不平等会加深我的自卑和愧疚，也会滋生出不甘和嫉妒，我不想我们的关系走到狼狈不堪的地步，所以决定提前结束它。”

“为什么不平等？”林焰委屈得要死，抓着简蓄的手腕跟他平视，“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你爸根本不认识我爸，我爸受伤的事也跟你爸毫无关系。警察和罪犯都不一定是敌人，为什么我们两个要在乎这些？”

简蓄摇摇头，忍不住地哽咽：“我做不到林焰，我做不到……我，我从被受害人家属指着鼻子骂贱种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个罪人，我不配得到快乐，得到幸福，我笑一下都是对他们的残忍，我和你在一起就是对你父亲的不公。我知道，我知道错的不是我，但我怎么也改变不了我的想法，所以，只能改变我们的关系了。”

他靠到林焰肩上，双手抱住他的背：“做吧，求你林焰，就当我最后一次还你。”

“‘最后一次’……”简蓄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刺痛林焰的心，林焰抱抱他又松开，双手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扶正，“所以，你又要跟我分手了？”

简蓄闭着嘴不吭声，亲口承认未免对林焰太残忍了些。

林焰从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他又生气又难过，握住简蓄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你口口声声说要还我，还我什么？还我不在意你罪犯儿子的身份？还是还我恋爱几年里的付出？还是还我在你受伤时帮了你？我告诉你简蓄，你欠我的多了，要想还我，一次可不够。”

他的眼神变得咄咄逼人，真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在你受伤时刚好出现？是因为我老早就注意到有其他学校的人跟踪你，所以一直留意你们的去向。之后瘦猴是不是总找你打架，却总输给你？是我用钱和我爸警察的身份威胁他这么做的，还让他不准再散播你爸的事，为了不引起怀疑才没直接让他不去找你，他之后那么痛快地和解你都没有怀疑一下吗？还有，那之后受害人家属是不是很少再去找你们母子麻烦？也是我，找我爸之前的同事警告了他们。还要我再说下去吗？恋爱时为了不让你有负担故意说低房租，知道你在演戏就托同组我认识的演员关照你，王治的事后给你们老板打电话让他不准找你麻烦……你欠我这么多，打算怎么还？”

简蓄眼中的震惊逐渐融化成悲伤，想要理清林焰的话，算清他们之间的账对此时的他来说太难了，过载的脑袋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又做出了和三年前一样的选择，起身朝门口奔去。

“站住！”林焰没有拦他，而是站起来走到离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如果你今天走出这间房门，再次抛弃我，我就真的……再也不去找你了。但如果你回头，告诉我，我曾经明里暗里问了无数遍的答案，那个我六年前就想听到的答案，我就可以抛开所有，我只要你。”

简蓄低下头，眼泪无声地落到地上，让他的双脚无法动弹，向前不是，后退也不是。

林焰望着他的背影，做好他回头就拉他过来的准备，也做好他离开就冲上去抱住他的准备。

“林焰……”简蓄颤抖着开口，“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林焰苦笑：“我隐瞒你的原因，和你隐瞒我的原因，你不比我更清楚？”他盯着简蓄的后脑勺，认真道，“因为我喜欢你，我在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是个简蓄意料之外的回答，他惊讶得忘记了哭泣，缓缓转身，望向林焰那双同样含着热泪的眼睛。

他很想问句为什么，但他知道，林焰此时最想听到的不是这三个字。

“我爱你，林焰。”他的舌头尝到了眼泪的味道，“但是……”

“没有但是。”林焰伸手把他拽到怀里，用嘴唇堵上了所有可能的托词。

简蓄微弱地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他太难过了，难过得不想再坚持自己所谓正确的选择，他想任性一次。

两个人用激烈的吻发泄着所有的爱与痛苦，又像一对缺水的鱼，拼命想从对方身上汲取水分。

简蓄抓着林焰背上的衣服，手指越来越紧，他趁林焰亲他脸的空当，喘着气说：“林焰，我一直觉得……像我这样自私的人，是应该下地狱的。”

林焰缓缓停下动作，一只手按住简蓄凌乱的头发，和他脸贴着脸蹭蹭，潮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边：“带我下地狱吧，简蓄。”

简蓄又一次倒在了床上，只是这次林焰明显没打算放过他，吻得越来越用力，也越来越靠下。

他忍不住去抓林焰的头发，觉得用力了就赶紧松开，用指肚攀着他的背，怕指甲划伤他。

昏昏沉沉中，简蓄感觉身体随着记忆一起被折叠，熟悉的痛感沿着脊柱遍布全身。他习惯性地咬紧嘴唇，林焰看在眼里，决定不再像以前一样放任，伸手分开他的牙齿：“痛就说出来。”

简蓄摇摇头，突然叫了一声，眼泪一下喷涌而出。

林焰赶忙道歉，简蓄又摇摇头，把下意识咬住的林焰的手指拔了出去，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你能不能，慢一点？”

林焰眼泪还没干就止不住笑了起来，俯身抱住简蓄，鼻尖蹭着他的鬓角：“好，那你不准再咬嘴唇，还有，记得抱紧我。”

简蓄点点头，微弱地答应了一声，收紧双臂，如同溺水的人只能抱紧林焰这块浮木，任由他带自己到任何地方去。

平静的夜晚，不平静的房间，痛苦的，欢愉的，在所有声音尘埃落定后，寂静的空气中响起人声。

“你说在我认识你之前就喜欢我了，是什么时候？”

“那个啊，说来话长。”林焰从背后抱着简蓄，裸.露的皮肤贴在一起，升高的体温让他充满安全感，“那个时候刚开学没几周，有一天中午，我去找林钰拿钥匙……”

“给。”林钰冷着脸把一串钥匙伸到林焰面前，“这上面还有我房间钥匙，你可别弄丢了。”

林焰用食指勾起钥匙，放在手里抛了抛：“那你就不怕我偷偷进你房间？”

“你敢，我要是回去发现少了什么东西，一定要你双倍赔我。”林钰抱着手臂威胁他，“你也别太嚣张了，艺术生又不是免死金牌，你逃得了一天逃不了一年，别把体育课不当课。”

林焰把钥匙放进校服裤兜，手臂撑在栏杆上摆出一个吊儿郎当的姿势：“你就是嫉妒，我早就跟班主任和体育老师报备过了，每两周请一节假。而且我是真去上课，只是上课的地方离得太远，我蹬自行车得要半个小时呢。”

“嘁，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在哪儿上课，步行半个小时还差不多。”林钰鄙视道。

林焰无所谓地耸耸肩：“可老师们不知道。”

“你……”林钰的话被身后叫她的声音打断，她怒着一张脸转身，看清来人后连忙调整表情，听对方讲话。

林焰靠着栏杆歪头看过去，那是个白白瘦瘦的男生，浓密的黑色头发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用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对着林钰蠕动了几下，然后紧闭上嘴从他们面前走过。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跟上男生的身影，直到看着他走进隔壁班级。

“他叫什么名字？”林焰保持着看向隔壁班的姿势，注意到那个男生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他刚好能看到他的脑袋。

林钰看了看哥哥，又探头看了看他望向的人，嘴角扬起一丝坏笑：“怎么，看上人家了？”

“也不是……”林焰猛地反应过来，“你乱说什么呢？他可是男的！”

林钰淡定地说：“我当然知道他是男的，我认识他。”

林焰仔细打量了她两眼，快要被她平静的眼神看穿。

他故作轻松地问：“你怎么知道？”

林钰当然明白他在问什么，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侧身靠在栏杆上：“谁让你偷偷看我小说，还特意把两个男主接吻那一页折了起来，那书是我买来珍藏的，我自己根本舍不得折，想不猜到都难。还有，我推荐的纯爱番你一个不看，背地里却偷偷看耽美动漫，别以为我不知道！”

林焰尴尬地摸头，想起自己是哥哥，便拿出兄长的威严正色道：“你没跟别人说吧？”

林钰对他的不信任十分不满：“当然啦，没有根据的事我怎么可能乱说，——当然以后也不会说的。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的，是完全不一样，还是男女都可以？”

林焰舔舔嘴唇，低声道：“初中的时候就发现了，我跟其他男生完全不一样。”

他点到为止，林钰也明白大庭广众不是聊这种事的场合，点点头表示理解。

林焰讨厌这种正经的氛围，伸手在林钰头上弹了个脑瓜崩：“你问完了？那到我了，那个男生是谁？”

林钰捂着头抽气，举着拳头还没来得及报复：“不是吧，你真看上简蓄了？”

“‘简蓄’？”林焰转头看向教室里翻着课本做题的男生，“他叫简蓄？”

林钰不耐烦地解释：“是啊，‘简单’的‘简’，‘储蓄’的‘蓄’，他是隔壁班历史课代表，刚刚是老师让他叫我下午上课前把习题册拿回来发了。”

“简，蓄。”林焰默念着男孩的名字，一颗小小的种子悄悄在他心中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