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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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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的林焰已经在一年级上了半年的学,他裹着厚厚的棉袄,双手勒着书包的带子,和几个同学站在学校门口等家长来接。

一旁的李道阳无聊地把石子从左边踢到右边,一脚狠了,石子直接从林焰脚面滚了过去。

最后一个玩具也没了,他干脆走到林焰身边戳戳他的手臂:“你放假准备做什么,要不要来我家玩儿?我爸说我期末考前十名就给我买游戏机。”

林焰不以为意:“游戏机我早有了,我还有妹妹呢。”

李道阳嗤之以鼻:“妹妹又不能玩儿。”

“妹妹当然不能玩儿,妹妹是人!”林焰气得打他胳膊,“是我要陪妹妹玩儿,我还要练小提琴呢,你要是想找我玩儿就来我家吧。”

李道阳噘噘嘴,猛吸了下快流出的鼻涕:“那好吧。”

身边的同学们陆续被接走,很快就剩下没几个。林焰双手插兜,和李道阳用脚剪刀石头布来取暖。

突然,一声刻意的咳嗽声响起,他兴奋地转身,还没看清人就喊:“爸爸!”

林在安长得人高马大,浓眉大眼,像堵墙一样站在路边,弯腰接住跑过来的林焰:“哎呦!真沉呐。”

林焰搂住他的脖子,他很久都没被爸爸这样抱过了,听到爸爸说沉,就连忙松开手让他把自己放下:“妈妈呢?为什么不是她来接我?”

“你妈今儿不舒服,在家休息呢,等会儿咱还得去买菜做饭,会做饭吗?”林在安摸摸林焰重重点头的脑袋瓜子,看向一旁满眼羡慕的李道阳,“过来阳阳,叔叔给你们带了好东西。”

他转身从外套里掏出一件东西,神秘兮兮地转身藏到身后,却被眼尖的林焰一眼看出:“糖葫芦!”

“啧,怎么那眼尖嘴快的。”林在安撸了把林焰的脑袋,把糖葫芦递给他,用命令的口气让他分给李道阳,“阳阳别担心哈,你妈妈很快就来了,叔叔跟你保证。”

“林大哥?”

说曹操曹操到,林在安一转身就看到几步外的刘琳:“呦,我这嘴是开了光了?刚跟阳阳打完包票你就来了。”

刘琳笑着走过来,伸手握住李道阳举起的手:“我还怕认错呢,今儿嫂子没来啊?”

林在安说:“哦,她身体有点不舒服,不过不是大问题,主要还是被那帮学生气的。”

刘琳点点头:“也是,初中生就是不太好管,让嫂子好好休息,改天我去看看她。那我们先走了,阳阳……你手里那是什么,糖葫芦?怎么用手抓呀,多不卫生!”

她翻着包想找东西把李道阳手里那两颗糖葫芦拿走,林在安看在眼里,戳戳林焰的脑袋:“怎么那抠呢,给弟弟掰半根不就行了,也不知道拿塑料袋给人装起来。”

“没事没事,小孩子懂个啥呀。”刘琳接过袋子,把李道阳手里那两颗裹着糖的山楂装好,又用纸擦擦他的手,婉拒了林焰伸过来的糖葫芦,牵着李道阳往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

林在安也牵起林焰的手,准备过马路去对面坐公交车:“别噘嘴了,不是还有好几颗么,赶紧吃,要让你妈知道我偷偷给你吃这种又酸又甜的东西,咱俩今天都别想吃饭!”

林焰稍微懂一些大人间的寒暄礼让,并没有真的生气。他边走边开心地举着糖葫芦咬了一口,山楂酸得他牙疼,却越酸越想吃。

“爸爸,你要吃……”他话还没说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屁股落到几米开外的地上。头晕眼花中,他听到车子呼啸而过撞到东西的声音,以及一声女人的喊叫。

“林大哥!”刘琳跌撞着下车,愣了几步确认肇事汽车开走,飞快跑到躺在路口的林在安身边,掏出手机拨号完用头和肩膀夹住,“林大哥你怎么样?你撑住,我马上给你急救!……喂?120 吗?……”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林焰清醒过来,他只能看到林在安一动不动的身体,和从身体下延申出的血迹。

“呜啊……”他嚎啕大哭,却又不敢靠近,哭声感染了呆呆站在车旁的李道阳,他也开始哭喊着叫妈妈。

两个小孩的哭声让刘琳本就颤抖的手更紧张了,她忙着确认刘在安的生命体征,只能口头安慰:“别怕林焰,你爸爸没事,有阿姨在呢,别怕。阳阳你哭什么呀?快去找林焰哥哥,把他带到车上。”

然而哭声只增不减,她只能求助于路过的行人。有个也是来接孩子的女士接下了这个任务,将林焰抱起来往车里送,却被他挣扎着停下,她只好蹲在原地抱住孩子,捂住他望向父亲的双眼。

林焰哭嚎着去抓遮住眼睛的手,从指缝中看到有更多人围住了父亲,他看不见他。那半根糖葫芦不知被谁踢到了他眼前,上面沾着红色的血……

林焰闭上嘴压住涌上喉咙的恶心,抓着简蓄的手不自觉收紧:“……其实我已经记不清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上的救护车,怎么哭着睡着,然后在我妈怀里醒来继续哭。我只记得,那天之后,我爸失去了左腿,另一条腿虽然保住,但也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我妈变得格外谨慎,严格要求我和林钰,不允许我们外宿,不允许我们长大当警察,想让我们远离所有危险,连林钰说一句想当医生都会被痛骂一顿。而我常常会梦到那天,即使画面再模糊,我还是会看到鲜红的血和那半根沾着我爸血的糖葫芦,以至于我一看到类似鲜血的液体或糖葫芦就会生理性地犯恶心,最后渐渐演变为晕血。我慢慢变得和我妈一样谨小慎微,一样害怕失去身边的人,我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没有他们,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简蓄望着林焰的头顶,很想伸手摸摸给他安慰,却觉得自己不配。

他很轻地呼出一口气,稍稍稳住悬在半空的心脏。

“那肇事逃逸的司机呢,抓到他了吗?”

林焰点点头,似乎不太想讲司机的事,有些犹豫地开口:“判了几年我就不知道了,我妈不告诉我,估计是怕我像他一样‘为父报仇’吧。”

简蓄的心脏又开始剧烈颤动,声音也开始不稳:“原来他是罪犯的孩子,果然是亲父子。”

林焰听着这句嘲讽的话却没有嘲讽的语气,抬头认真地说:“不能这么说,这只是个例,没人规定罪犯的孩子就一定是罪犯,警察的孩子就一定是警察,就像我。”

简蓄的恐惧并没有消解:“可还有一句话,叫做‘有其父必有其子’。”

林焰没话跟他辩驳,欲言又止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不用看就知道是李存在催他回去,苦恼之际简蓄先说了出来:“我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林焰只能说好,起身到桌前拿起麦克风,重新别到两人领口,然后扶着简蓄出了门。

摄像师已经等得快忍不住坐到地上,听见门开的声音立马凑上去跟拍,目睹他们沉默地回到另一栋楼。

大厅的布置已接近尾声,两个人回去干了些散活,联欢会很快开始。

舞台上的孩子们卖力地表演,唱歌、跳舞、朗诵,台下的观众们次次报以热烈的掌声。只是有两个人的心头一直被另一件事萦绕,苦涩的脸上再真挚的笑容也留不住。

表演结束后,Luna被小朋友们围住,又一次吹灭蜡烛过了生日。被迫上了两次班的蛋糕终于被分食,光荣地完成了它的使命。

几个人坐在一起,望着因为一小块蛋糕开心的孩子们,脸上不由地露出笑容。Luna转头望了望其他人,终于吐露了自己的身世。

“我是在一个雨天被捡到的,包我的襁褓里只有十块钱和一张写着我出生日期的纸条。我爸爸去世得早,妈妈只有两个儿子,所以很想要一个女孩。三岁时,我幸运地被他们选中,成为了这个家的一员,过着很多人眼中幸福的生活。刚来时他们带我去医院体检,我的身体很健康,小时候的我很开心,长大了却觉得难过,我连一个被抛弃的理由都找不到……”

舒梦雅放下蛋糕,一把抱住Luna,额角贴着她的脸颊,扁着嘴忍眼泪。

Luna笑着拍拍她的脑袋:“没事的,我早就想开了,我这么健康,恰恰说明我的亲生父母是真的有很大的难处才会放弃我,我早就不怨他们了。”

大家默契地沉默着,连最擅长调节气氛的刘连岳都闭上了嘴。

Luna受不了这样凝重的氛围,端起装着可乐的杯子:“你们别替我苦大仇深了,我这二十多年过得不知道多快乐,有妈妈和两个哥哥疼,想干啥干啥,想去哪儿去哪儿,连去韩国当练习生都不拦我,比大部分人幸福多了。来来,干杯,为我的生日,还有爱我的人!”

“干杯!”

其他人纷纷举杯,相碰的瞬间,痛苦的回忆被新的美好记忆替代。

晚上,Luna带着舒梦雅住到了自己家,男生们回酒店休息。

林焰破天荒地没往简蓄房间钻,站在门口叮嘱他好好休息,伤口不要碰水。

简蓄低着头关上门,不愿目睹林焰的脸被自己亲手遮住。他头靠到门上站了好久,又缓缓坐到地上,转身背靠着门开始流泪。

三年前的记忆在脑海中重现,在他和林焰租的房子里,早睡的他半夜醒来去客厅倒水,却在门口听到喝醉的林焰在跟李道阳讲自己父亲的事,他听到他说——

“我恨死他们了,恨不得他们死……”

简蓄捂住嘴,和那天晚上一样,拼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而后意识到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于是慢慢松开手,仰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流。

他握着受伤的右手臂,暗自下定决心。

他一直隐藏的秘密就像被捂紧的伤口,如今已经腐烂发脓,发出阵阵恶臭,在每个回忆的夜晚疼得他辗转反侧。现在,是时候揭开伤疤,剜去那些腐肉,让伤口愈合了。

次日的录制,大家来到了在乡下开了一间小农场的Luna二哥家里。任务无非就是分组做一些农活,虽然老套又单调,但几个人难得玩得这么开心放松,连简蓄和林焰都暂时放下了心事,抱着大鹅在颠簸的三轮车上笑成一团。

六个人忙了一天,又是给地浇水又是给菜打药,又是放羊又是追鸡,晚上又聚在二楼平房上吃烧烤。

陈好好举着烤好的肉为自己下午喂过的鸡默哀,一分钟后便吃得满嘴留油,嘟囔着这鸡牺牲得有多光荣。

“你们看天,”舒梦雅用签子指着天空,“这边太阳还没落完,那边都能看到星星了。”

大家一起抬头,刘连岳喝了Luna二哥给的白酒,带着醉意朝天举杯:“啊,此情此景,让人不禁想高歌一曲。”

同样喝了点酒的林焰撑着下巴附和:“唱什么,《落日快乐》吗?”

“哎,我们不是刚录了主题曲么,唱主题曲呗。”舒梦雅提议。

刘连岳拍拍桌子同意:“就这就这,这个欢快点。来,我起个头,‘你,喜欢站在阳光下’,一,二,唱……”

「你,喜欢站在阳光下

我,习惯躲在影子里

你爱闪闪的星光

我爱柔柔的月亮

……

告诉我,它从何来它往何去

告诉我,它的形状它的温度

它是否为我闪耀为我发烫

是否让我的梦拥有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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