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的人瞬间只剩下了Luna，她小跑着跟门卫叔叔打招呼，朝他们招招手催促：“快点快点，我们已经迟到了。”

其他人赶忙跟上，进到院子没走几步，就看见从楼里跑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留着短发的中年女人热情地迎上Luna：“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我们还没布置好呢。”

Luna也忍不住满面笑容：“我还嫌晚呢，说好了要一起布置的，严阿姨你又说话不算数。”

严阿姨笑着打了一下Luna的胳膊，一种长辈对小辈特有的亲昵的教训。

她转身招呼身后的其他工作人员过去帮忙，自己也朝舒梦雅手里的袋子伸出了手。舒梦雅拼命摇头说着“不用不用”，最后实在拗不过，将用来装饰的气球和彩带递给了她。

其他人看来的都是女生，更是万般推辞，只肯交出几样轻的，水和饮料是死都不肯放手。

“真是辛苦你们了，孩子们听说你们来可高兴了。”严阿姨个子小，步子更小，在Luna和舒梦雅中间飞快换着脚，哪怕不说话也始终笑着，眼角层层叠叠的皱纹像铺满折痕的羊皮纸，头发远看乌黑，近看发根都是花白的，明显就是染过。

舒梦雅不禁热了一下眼眶，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母亲，她弯腰朝她笑道：“我们不辛苦，我们能来看孩子们也很高兴。”

“那就好。”严阿姨将脸上的笑容撑大，利落地迈上台阶，“到了，这是大厅，我们怕活动室太小就挪到大厅来办了。”

孩子们的欢呼声在他们踏入大厅的一瞬间响起，几个人都或多或少见过些大场面，却第一次在一群不同年龄的小孩子们面前变得不知所措，连刘连岳都拘谨了起来。

几个人依次跟小朋友们打了招呼，很快就分组开始布置场地，打气球的打气球，挂彩带的挂彩带，贴画的贴画。

林焰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么高的个子为什么不是分去挂彩带，而是坐在地上打气球，但有简蓄一起显然更好。

他将手中的粉色气球打好结递给右手边的简蓄，简蓄再将它绑到绳子上。他旁边坐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其他小朋友都是待一会儿拿个气球就走了，只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简蓄的手，简蓄每系好一个气球，他都要提醒他下一个该什么颜色，时不时的还会顺着绳子数一遍气球的颗数回来报告，是个敬业的小帮手。

林焰和简蓄中间还坐着一个男孩，年龄要小很多，抱着颗气球放在腿上，安静地看着他们工作，四个人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林焰打结打得手指头疼，握着手活动了两下，抬头见两个穿着打扮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牵着手走了过来。

他心下了然，张开放气球的袋子，问她们想要什么颜色。女孩一脸心思被戳破的害羞，指指自己上衣上的草莓图案小声说：“红色……可以给我两个吗？安安也想要。”

“安安，是她的名字吗？”林焰看着另一个满脸茫然的女孩问，伸手挑出两个红色的气球。

女孩点头：“她叫安安，我叫平平。”

林焰熟练地给气球打上结，递到女孩手中：“真好听的名字，你们是双胞胎吗？”

平平抱住气球，摇摇头：“我们不是双胞胎，只是捡回来的时间很近，年龄也一样，阿姨就给我们起了双胞胎名字。平平安安，平平要保护安安。”

“哦，原来是这样啊。”林焰尽力控制住心中泛滥的同情，低头继续打另一颗红色气球，耳边突然一声吃痛的抽气。他转头，看到安安一只手正死死抓着简蓄的头发。

“安安！”他连忙跪坐起来抓住安安的手腕，另一只手按住简蓄的头，“安安放手好吗？这样哥哥很疼的。”

“安安，给你气球，你玩气球，别抓头发。”平平焦急地把气球往她怀里塞，一旁数气球的男孩也站了起来，一边好声好气地劝她放手，一边去抠她的手指。

“安安！”福利院的社工急忙跑过来抱住她，膝盖直接跪到了地上，“安安看，这是平平姐姐给你的气球，是你最喜欢的红色，是不是？”

她把气球挡在安安脸前转移她的注意力，趁机抓住她放松的手，后退几步紧紧抱住她：“实在对不起，安安她虽然已经七岁了，但智力只有两三岁，她不是故意的。”

“她不是故意的。”抱着气球的小男孩嘟囔着有样学样，转身把气球伸到安安面前，“姐姐给你，这个也给你。”

社工伸手把他抱在怀里，有些害怕地望向简蓄和林焰。

简蓄拉下林焰放在自己头顶的手，笑着说：“没关系，她大概是看我头发颜色太奇怪，所以想摸摸看吧，不怪她，怪我。”

社工的脸色总算缓和：“这怎么能怪你呢，来安安，给哥哥道歉好不好？说‘对不起’，来。”

“对不起。”安安说得字正腔圆，明显就不懂这三个字的意思。

“没关系。”简蓄探身想碰碰她，眼看她伸出手，立马开心地准备跟她握手，却见那手径直伸向他的头顶。

“哎！”社工飞快按下她的手臂，“怎么能这样呢安安？这样是不对的！”

社工的脸色有些慌张，训完安安后又赶忙给简蓄道歉，准备把孩子们带走去排练节目。

“等一下。”林焰抓住平平的手臂，转头对简蓄说，“我的帽子在车上，你去拿来挡一下头发吧。平平，你等一下，我再给你打一颗气球。”

他给红色气球打好气，系好结递给平平。平平因为安安刚刚的行为有些不好意思接受，犹豫着伸手抱住，小声说：“谢谢。”

林焰摸摸她的头：“没关系，安安不是故意的，她没有错，你也没有，去排练吧，我很期待你们的节目。”

平平重重点头，脸上终于绽放了笑容：“谢谢哥哥，哥哥再见！”

她转身拉住安安的手，和社工一起牵着她往外走，数气球的男孩依依不舍地看了林焰一眼，拉着另一个小男孩跟上她们。

林焰霎时成了孤家寡人，望着孩子们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拿起打气筒准备继续干活，却听门口传来一个孩子的喊声：“啊，他摔倒了！”

他心里咯噔一声，看了眼空荡荡的右手边，猛地从地上起来，任由还没打结的气球从手中咻的飞走又落下。

他跑出门，果然看到不远处站着几个大人和小孩，围着刚被扶起来的简蓄。

他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台阶，冲到简蓄面前：“你怎么回事，怎么会摔倒？！”

简蓄被他近乎训斥的语气吓到，看了眼身边的其他人，想着自己平地摔也是够丢人的，有些难为情地说：“我没仔细看路，踩到石头摔倒了，已经没事了。”

牵着安安的社工在心中叹声倒霉，揽责道：“怪我怪我，肯定是有调皮的小朋友把花坛里的石头丢了出来，是我没有好好检查。”

简蓄连忙安慰：“只是摔了一下而已，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不看路，没事的……啊！”

林焰抓着他的右手腕往里折，露出他手臂上已经开始流血的伤口：“这叫没事？”

简蓄心虚地抬头看他，见他眉头紧皱，牙关紧咬，瞬间想起自己做饭切到手指时他发飙的样子，立马压下手臂，对社工说：“能麻烦你带我们去医务室吗？我想处理一下伤口，他晕血，也让他休息一下。”

“好好。”社工连连点头，把安安交给跑过来的其他社工手里，领着他们朝另一栋楼走去。

简蓄的手腕依然被林焰握着，他一脸铁青，仿佛下一秒就要抽出木条教训不听话的孩子。当着摄像头的面简蓄也不敢反抗，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来到医务室。

医生用酒精棉清理着简蓄的伤口，时不时扶一下滑到鼻尖的眼镜。

社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偷偷看了旁边的林焰一眼，心说看起来不像是晕血的样子——直到简蓄卷起裤腿露出膝盖上的伤，她看见林焰狠狠皱了一下眉毛。

然而林焰只是想，简蓄一路走过来，他一点也没发现他膝盖有伤，到底是他太粗心，还是简蓄太能忍？

“好了，还好都是皮外伤，行动不便就休息会儿再走，可以去床上躺会儿或者坐会儿。”医生开始收拾药和纱布，扭头对林焰说，“刚刚说晕血的是你吧，现在怎么样，用不用吸个氧？”

“不用，我坐一会儿就好，谢谢医生。”林焰起身扶起简蓄，带他到床上坐下。

“不用谢，那你们休息，我去隔壁看诊，有问题随时来找我。”医生拿着纸笔出门，社工也跟他们道了别，临走前还帮他们关上了门，房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等等——

“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林焰抬头跟简蓄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叮叮~”

林焰掏出裤兜里的手机，果然看到一条李存的微信消息——

「我只给你十五分钟，记得把麦摘了，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说出什么不要命的话，我就立马拽你去六楼，跟你同归于尽！」

“我让两个摄像都出来了，只在外面对着门，等会儿拍个他们出来的画面。”罗有谦放下对讲机，对坐在旁边的李存说。

李存拿着手机等林焰的回复，闻言看了眼监视器：“行，你放心，我过会儿就催他们出来，不会耽搁太久的。”

罗有谦搓搓手，有些忐忑地开口：“那个，他们……”

“不该问的别问，我是不会害你的。”李存把手机按灭收好，抬头见罗有谦一脸尴尬，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立马扬起笑容，上前勾住他的脖子，“我刚不说了么，他俩私下有点小矛盾，怕影响等会儿的录制，趁机给他们点时间解决一下。你也不想他们互相黑脸，被人放大，然后给节目带来负面影响吧？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我给你打包票。”

罗有谦虽然心有不安，但也没法有怨言，只能呵呵笑了两声作罢。

李存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起身回到自己人群边缘上的位子，抱着手臂看着不远处接替林焰打气球的陈好好，脸色渐渐缓和。

林焰把手机塞回兜里，二话不说地摘下自己和简蓄胸口的麦克风，关掉放到桌子上，然后拉起帘子，抓来一把椅子在床前坐下。

“这是我第二次这样面对你了。”虽然没了麦，但林焰还是下意识放低音量，“那么点血我根本就不会害怕，为什么要把我也拉来？”

简蓄丝毫没有被审问的自觉，双手撑着床坐正，双腿垂在床下，以便自己能跟林焰面对面。

“我不说你就不会来吗？”他有话直说，不想再做自作多情的哑巴，“因为我怕你会当众发火，然后被人发到网上，我一个要退圈的人，是黑是白不要紧，但你不行。”

林焰当然明白，他只是想听简蓄亲口说出来。被人关心的感觉真不错，他的气瞬间烟消云散。

他伸手握住简蓄的左手，看着他手掌上细小的擦伤：“既然知道你受伤我会很生气，怎么还老是让自己受伤？……不对，应该说我总想着保护你，却一次也没有成功。”

简蓄反手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很怕我受伤，但你刚刚也说了，就那么点血，那么小的伤口，我痛一下就过去了，根本不算什么。”

“不，你不知道。”林焰眼前渐渐染上了一层雾气，他伸手握住简蓄的腰，隔着衣服摸他的肋骨，如果他没记错，这里有一小片受伤乌青后发黑的皮肤。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他抬头努力看清简蓄的脸，眼神中带着几分决绝，“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晕血吗？”

简蓄瞬间忘记了呼吸，僵硬地摇了摇头。

“我应该从来没有跟你讲过我爸的事。”林焰垂眸，不敢看简蓄的眼睛，“我爸他……是一名警察，或者说，曾经是一名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