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B：刑事情报科，常见于TVB警匪剧中的名词。房间内墙壁雪白，一棵绿植在墙角随中央空调猛烈涌出的冷气摇晃。

“情况是这样的，凶手在突然伤人前接到了一个来自桑女士您的电话，”坐在桌后的Madam态度很温和，“同时我们了解到，凶手上一通电话也拨打自这一位先生的手机。请问你们对廖红彬此人有什么了解吗？”

事故是明白的：半小时前，东九龙，将军澳地铁站，廖红彬出现在一号进站口地下通道，持尖刀暴起伤人。他的第一次攻击划伤了受害者——一名下班途中女士的手臂，但在作出第二次攻击前，他行动产生明显停滞，转而将刀刺入自己的胸膛。受害者同廖红彬均送入医院治疗。这是新闻报道上已经可以读到的内容。

“是这样，Madam，我们这一次来香港是出差找人，”任晶说，“公司上面派给我们的任务。”与此同时时晓星在玩家窗口中狂戳佟阳的扮演者：“公司的资料是不是在你手里，快点快点调出来。”

“您看，”她接过佟阳的手机展示天眼查中的公司资料，“廖先生过世的父亲是我们公司创始董事之一，当前我们企业需要做一些filing，需要廖先生的签名参与。我们这两通电话都是在试图联系廖先生。”

“我们拨打第一通电话时已经察觉到廖先生的神智不太清醒——请问Madam，他是不是有一些精神病史？他当时认定我们是他幻听的内容。”

她问得有些多了，警员同她的同僚轻声交谈几句，转头回答：“这件事的调查结果我们之后会进行公开，你们可以等待官方新闻消息。”

在不需要破冰的时候，时晓星是很擅长进行八卦同话题展开的。她继续补充：“最近不是有好几起精神病伤人案嘛。其实中午北角那一场砍人案我们也在现场，当时我上去见义勇为了，那个凶手也是神经兮兮的，一直念‘还不够’。”

“您看，我所以就很担心后面受到报复，在网上看了一些新闻，说那个人自称幻听，受人胁迫；而这边廖红彬最后一通电话里也说，‘你们找到我了’，‘帮你们找吃的’——我也是担心他们后面有一个组织，可能会报复我们，所以才想多了解一点信息。”

有理有据，百面骰旋转，一个说服检定：67/70，成功。

大概仿佛的确，时晓星时来运转。

对面的Madam和阿Sir又进行数次交流，最终Madam站起身来：“你们口渴吗，这里有菊花茶。”她和同事一并推门出去了。这看起来预兆一场更为认真的谈话。

“任姐厉害啊，”佟阳轻声说，“接下来需要问什么——或者说什么？”

“我想了一下，毕竟是恐怖游戏，那句‘揾食’的话也很符合邪神献祭的台词，”这话是没法让角色说出口的，时晓星改了游戏内打字，“论坛里看的经验。克苏鲁呼唤十有八九需要有一个教团，我在想，或许我们把警察的调查方向往这里引一下？邪/教在国内毕竟是大事。”

“的确，已经构成很大的社会危害性了，他们应该会调查，”佟阳赞同，“桑伶，你觉得呢？”

“啊？”桑伶抬起头，她在这个场合没有什么话要说，“我不太记线索的！”的确如此，以往任晶和佟阳推她出去发言都预先决定好了这一场谈话的目的。

桑伶的扮演者不是很愿意去思考一件事情。时晓星想。

门推开，警察们回来了。

“我们讨论了一下，”次第进来四名警员，发言的这一位Madam较另几位肩章上多了几条杠，“你们的思路和担忧是合理的，关于你们对人身安全的考量，我们当前已经大大增加香港全境警力巡逻。如先前的公开场合作案可以做到及时控制，请暂时不用担心。”

另一位阿Sir递过来纸杯茶水。

“关于组织作案，”她继续，“我们已经将这种可能性加入考量，并决定数案并查。精神疾病方面，廖先生目前尚在抢救中，无清醒意识，警方无法对此作出比对。既然是任小姐提出的观点，我想知道您对此是否有进一步的见解。”

任晶低头喝了一大口茶——空调房间说话是很耗费嗓子的。她开口：“我比较在意廖先生最后说的一些话，他强调“有人在找他”、“在他脑子里说话”，又说“我知道你饿了”、“我现在给你找吃的去”，说了这些一小时后他持刀行凶。我觉得这几句话很奇怪，像是把“杀人”和“找吃的”联系在一起，听起来像是邪/教方面的献祭。”

“您知道，大陆学生在学校里都会学反邪/教课程，里面也提出过精神控制一类行为。我就是比较担心这件事。”

第二个说服检定触发。因为这一长段很合乎道理的对话，她有一个奖励骰：出目69/70，成功。但是考虑到这是一个带奖励骰的检定：这个成功很勉强。

时晓星担忧发言：“我的骰运是不是很快就要回去了？”

警员们在本子上进行记录。那一位像是警长职阶的Madam认真考虑了这个问题，她向身后的阿Sir交代了什么，后者离开了房间。

“感谢你们的配合，”她最终说，“在廖先生恢复意识之后我们或许会再次和你们联络。”

一位警员起身送客。CIB办公室在二层，他们走到警署门口，外面已开始落雨。

“打风天，几位注意安全。需要借一些雨伞吗？这几日归还就好。”

南方城市出门必要的装备：雨伞。

天晚了，地铁里空荡无人。车厢里一块屏幕上循环播放当日新闻：

【港股股指今日下跌20个点，受台风影响，明日港股或闭市】

【香港天文台讯，今年夏季第三号台风接近本港，三号风球现正悬挂，预计夜间十二点改挂八号风球，请市民注意安全，规划出行】

【晚间将军澳斩人案受害者已送医救治，仅受轻伤，无生命威胁】

“我有一个问题，”时间过了夜里十点半，三人站在往地面的扶梯上，佟阳在这时候突然问，“南智杰到哪里去了？”

灯烛在闪。

酬神当有三牲：猪牛羊。但当下神像前只一碗血，一把小刀。姑娘坐在一侧矮凳上，她胳臂上的血痕很能说明这一碗的来历。她面孔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哭得仓皇。

“你走吧，真的，”吸气声中，她轻轻说，“让我死掉好了。”

她和南智杰说了一个故事。

高露洁是从家里跑出去的。这件事缘自家长对她职业、婚姻和未来的强硬安排。其实那个被安排的未来还不错的，她说，那个相亲对象收入不错，相貌也过得去。但她当时跑了，轰烈一场离家出逃，去旅行去消费，最终糊里糊涂被骗着信了财神。

“这个财神。”说这一句时她打了个寒颤。

财神很擅长给人营造一场幻梦，早期什么也不会发生，你付出一点点代价，比如供奉一份熟食鸡鸭，祂立刻就回复以财帛。但很快呀，祂要的东西就越来越多啦。一个小姑娘怎么晓得这些呢，她走进诱惑去，然后沉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即使她现在不买那些奢侈品了，房子也租这样没有家具的小地方，但当供奉进行到某个阶段：这时候财神希望喝你的血，这时候你就再也没有办法断掉供奉了。除非，除非。

她突然又不说下去了。

“除非？”南智杰问。他那样急迫地希望安慰这一个女孩，她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孩！漂亮，柔弱，悲惨。因为自己的愚蠢犯错，而现在懂得回头，寻求帮助了。

“除非能找到人来替我供奉这一尊财神，”高露洁喃喃，“理论上，意志坚定的人是可以在血祭这一步前停住的，这样他什么也不会失去，而在这个阶段财神也什么也不能做。”

“你走吧，我当时也以为自己足够意志检定呢。”

那个姑娘更紧地抱住了自己。

“如果我能回家就好了，”她自言自语，肩膀耸动的幅度更大了，“即使是那样的家也好。我真傻，真的。”

“你不相信我。”南智杰站起来，他创建角色时努力了，但60的体型属性不够让南智杰拥有一米八的身高。幸好房间内只一处光源，他的影子随他动作作出夸张改变，显出他的格外高大。

“我是意志检定的人，相信我。要怎么做？我来帮你。”

蜷成一团的人影发出什么声音，但南智杰先行开口打断了女孩的话：“不用谢我。”

——他理所当然地猜想那大概是感谢和对报酬的许诺。

高露洁不说话了，只有断断续续吸气声。

大概受到感动，南智杰这样想。

那张面孔是藏得很好的，没有灯，口罩未摘，一点情绪全埋在大腿与两只胳膊后面了。

若有人仔细透过姑娘臂弯与大腿间空隙往里瞧：

她在笑啊。笑得抽气，胸腔颤抖，肩膀耸动。

“上钩了，”那层高露洁的壳子对自己说，“我用了好多层眼影同眼线笔画出那些疤来呢。”

“毕竟，他一点心理学都没有呀，”高露洁内里，正扮演着的守秘人白厝对自己说，“同时即使他有的技能，他也从不晓得去用。辛苦了，守秘人。”

作者有话要说：守秘人今天很累，守秘人不提示。

时晓星碎碎念：骰运守恒，有坏就有好，围绕均值上下波动——但我的均值是不是低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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