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终究包不住火，更何况还是地狱之火。魔王通过莉莉斯得知，耶和华出席了成人礼的事，于是要求撒旦姐弟立刻回到地下城。
临走前，撒拉带着利未安森，去和耶和华等一众天使告别，答谢他们的出席。
撒旦没有出现。
这次告别之后，路西法单独找到撒拉，送了一份礼物给她。
撒拉客客气气地拒绝：“天使长大人太客气了，我已经收过最高神使的礼物，怎么还能要天使长大人的东西？”
路西法笑笑：“这是我的心意，和父使的不能一起算。”
“天使长大人是有事情需要帮助吗？如果能帮上忙，撒拉一定不会推脱。”
“这不是贵重的东西，只是我的心意。”
路西法的微笑得体又迷人，可是撒拉看得出来那股不容拒绝的意味，于是退而求其次：“那么，天使长大人，我能打开它看看是什么吗？”
“当然。”
精致的盒子里面躺着满满的种子。
路西法解释：“听说地下城颜色单调，这些都是人界的花种，就当是祝贺公主成人礼的加冕。”
撒拉看着匣子里的东西，沉默了一会儿：“天使长大人，谢谢您，只是地下城没有光，这些种子没有办法成长。不过这份心意，撒拉心领了。”
“这是附着神力的种子。”
“……天使长大人。”对面很明显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撒拉叹气：“我原本不想说得太明白，也是为了给彼此留下美好的回忆，这下，我就不得不说了。
“您这样做，只会害了撒旦。父亲大人向来不喜欢天使，他是不会同意撒旦和您在一起的。况且，我想撒旦也不希望事情变得麻烦。”
路西法原本还有话想说，听到撒旦不想惹麻烦，一愣。
撒拉又拿出金色的戒指：“这是撒旦要我转交给您的东西。我这个弟弟性格别扭，不好意思当面直接拒绝，本来我是想找机会悄悄送还给天使长大人，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就此物归原主吧。”
路西法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戒指之后，慢慢消失，接过戒指：“我明白了。那他……回去以后会被魔王责罚吗？”
“我想是的。不过天使长大人不用担心，撒旦是恶魔的骄傲，地下城的少主，他不会有事的。”
“好。”
一向骄傲优雅的炽天使长，这一刻好像卸下了所有的光环，神情有些失落。
这让撒拉想到了利未安森，突然间于心不忍，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天使长大人，这些种子我会偷偷带给撒旦，但是戒指，还是请您拿回去吧。抱歉。”
“没关系。”路西法致意：“多谢你。”
“天使长大人客气了。”撒拉只觉得惋惜。
如果父亲对天使没有成见和恨意的话，像路西法这样的天使，她会十分开心他喜欢撒旦的。
恶魔姐弟回到地下城，魔王惩罚撒旦关禁闭，撒拉去看望弟弟的时候，把种子交给了弟弟。
“戒指还给他就好。”撒旦一边翻阅有关于古恶魔语言的书籍，一边随口说。
上次翻禁书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对于古恶魔语了解得不多，反正要关禁闭，正好安静地学习。
撒拉看他似乎完全没有看出来路西法的心思，既庆幸又遗憾，心情复杂：“还有这些种子。”
撒旦没有在意，随便点点头。
“……是附着神力的。”
“！！”撒旦猛地蹿起来：“什么？这么说可以养了？”
“你自己偷着种，想怎么尝试，我都不管，就是千万不能去母亲那里，知道吗？”
“知道。”撒旦分拣着匣子里的种子，敷衍道。
反正姐姐又不能时刻看着他，瞒着父亲也可以顺便瞒着姐姐。
他心里隐隐觉得路西法好得出奇，不过惦记着其他重要的事，只猜想路西法应该是觉得，当面把他的蜃珠丢进海里，用戒指补偿可是戒指又被还回去了，就换带有神力的种子补偿。
这可比戒指啊蜃珠啊什么的好太多了。
撒拉看着美滋滋的弟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
禁闭一结束，撒旦就溜去潘地曼尼南里最偏僻的地方——黑珍珠湖泊。
这里除了魔王本魔，只有三个恶魔可以进入，恶魔姐弟两个，还有魔王的亲信玛门。
原本魔王不住在无回城的万魔殿里，也不喜欢住在无尽回廊里，只住在黑珍珠湖泊边的小屋。
自从母亲离开，这里就成了他们姐弟祭奠母亲的地方，荒凉又寂静。撒旦在灵视里探查各个界层，父亲和姐姐都不在潘地曼尼南，玛门除了跟着父亲一起，平常也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所以，当撒旦把种子埋在黑珍珠湖泊旁边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路西法留在里面的神力会有多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种子就全部抽芽绽放了。
而这也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危险——神力扩散，来不及收敛，魔王感知到神力的入侵，很快就回来了。
撒旦本来有时间除掉花朵，但是他没有。
一只黑鹰展翅翱翔，极速滑翔，落在湖泊旁边变成一个男人。
魔王和他的儿子只有四分相似，看上去也并没有那么严厉，反而从容淡然：“撒旦，你在干什么？”
撒旦绅士地鞠了一躬，同样笑得从容：“您已经看到了。”
“禁闭时间太短是吗？”魔王平静地说：“那就回羊角屋继续你的惩罚。”
“好的。”
最终，那位好心的天使长留下的、带有神力的种子，还是被尽数没收，好在大约是看在黑珍珠湖泊女主人的面子上，那几株已经绽放了的花，免于灾殃。
撒旦一点都不意外，他知道父亲不会破坏母亲故居里的所有东西，甚至于一草一木。
重新关禁闭期间，撒旦继续潜心看书学习，部分心愿已经达成，剩下的就只有和父亲的隔阂——那自从他知道过去的事之后就有的龃龉，其他的，父亲再怎么惩罚他，他都觉得无关痛痒。
地下城的生活简单又枯燥，因为人界的那场成人礼，撒旦结识了路西法，从那之后，他的生活就再没有平静过，所谓的平静也都是虚假的表面。
他是见过执着的，比如利维坦不喜欢虚假，从来都只以真身出现；比如天堂的那位最高神使，一直坚持不懈地向父亲表达善意；比如父亲对天使仇恨。
再比如……路西法本人，也是执着的代名词。
那是一个非常平静的午后，撒旦正在默默地看，有关于远古纪元时代，古恶魔语言的起源史，路西法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被关禁闭的房间里。
巧妙地隐去了光圈和神力，就像地上平凡普通的人类一样，只不过出现得并不平常，天使长竟然是变成一只乌力马飞进来的。
因为没有神力，所以撒旦还以为是平常的乌力马，并没有在意，直到灰色的大鸟突然变身，变成一个高大俊美的青年站在他的桌前，吓了他一跳。
路西法弹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和撒旦对望。
他是征得了父使的同意才来的。
本来，他不想因为想要见撒旦的事而麻烦父使，但是以他的能力，暂时还做不到完全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阿克隆，其他恶魔都还好说，难的是怎么躲过魔王的感知力。
退一步来说，就算他有把握，撒拉的话也一直萦绕在心头。
他一边不希望再给撒旦添麻烦，一边又想着撒旦是否会受到重责，以及担心撒旦小臂的黑雾魔力，无论如何都想要亲眼看一看，拖来拖去，拖到父使叫他去聊天。
花园里白发的老者浇花种树，忙得不亦乐乎，路西法上前问好：“父使，您找我？”
“来啦。坐。”耶和华随手一指，桌上银色的茶壶自动倒出一杯热茶：“我听安基拉说，最近你总是到人界？”
“是。”
“你不是爱管闲事的，这段时间改变了很多嘛。”耶和华的语气很轻快，听不出来是否有责备的意思：“看来我这位老朋友的宝贝儿子很可爱啊。”
路西法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耶和华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哎呀，小路现在长大了，连我都要隐瞒了。可怜我这一把老骨头，悉心看着你们长大，长大了就不和父使亲近了，这种终身大事都不和我讲，呜呜呜……”
什么终身大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路西法正色道：“不是，我只是还没有想好怎么和您说。”
耶和华一把扔掉手里的工具，几步蹦哒到桌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嘛！要不然我来问你？你把戒指给了那孩子，这是真的吗？”
路西法看耶和华脸上那股狂热的（八卦）神情，心里突然明白了，扶着额头叹气：“您都知道了。”
“也就是知道了个大概，我更想听细节。”
“是安基拉告诉您的？”
“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他一向要比别人更关心你。”耶和华说：“他说自从在人界遇见那孩子开始，你就有些反常。他在成人礼上看到你和那孩子悄悄见面了，你还把戒指送给了那孩子。”
耶和华笑得极其灿烂，甚至还带着些许欣慰。
路西法抚摸着手上的戒指：“您不怪我吗？”
“为什么怪你？哎呀，不过确实是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我活着看不到这一天了！”
路西法没有接话。
耶和华摸着下巴思考：“虽然戒指是有些贵重，不过如果是你的话，也没有什么比它更合适了。我是开心的，不过我那老朋友可就悬了，毕竟对方是他的儿子，这可不是小事，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办……”
“不，我没有想过。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耶和华更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愣愣的：“……没有想过？什么叫没有想过？为什么？如果是担心他父亲和我的关系，不要在意，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再说了，我们的事，和你们没有关系。”
“不是。”路西法摇头，举起右手，那枚金色的戒指安然地扣在他骨节分明的指头上。
“……”耶和华叹了口气：“啊，那真是遗憾。大概我那老朋友从小就教那孩子，不要和我们来往，恶魔对天使都有误解，耳濡目染之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虽然从来不反对你们和恶魔接触，可误解仍旧无法解决。毕竟，根源不同……”
路西法说：“不是，撒旦和魔王不一样，他有自己的想法。”
耶和华眼睛一亮：“哦？那他就是出于自己的想法拒绝了你？如果是这样，你怎么不再试试？我要是你，可不会那么快就放弃。”
路西法顿了顿：“我没有想过。”
“……”耶和华语气幽幽：“这段时间魂不守舍，是真的没有想过，还是不敢想了？”
路西法回避着耶和华的目光审视：“他回去以后在受罚。”
耶和华说：“如果不放心，那可以去看他嘛。”
“真的可以？”路西法有点惊讶，虽然父使不反对他们和恶魔来往，可他本人是从来没有去过地下城的。
“当然可以，不过要低调，在这种紧张的关系下，我们最好不要惹麻烦。”耶和华俯身在路西法的额头上点了一下：“由我来封住你的神力，不要太过显眼，然后再把你变成一只乌力马——这可没得选，地下城只有这一种鸟。”
路西法感觉到一股强大而熟悉的神力，从他的额头上直直注入到身体里，他鞠躬道谢：“让您费心了。”
“不过是一点神力罢了。”耶和华若有所思。
于是，乌力马就靠着戒指上残留的恶魔气息，来到地下城。
魔王不在地狱，寻找撒旦的旅途中也只在门外遇到了点意外情况，乌力马很轻松地找到了禁闭室。
撒旦看上去被他的突如其来吓了一跳，连手里的书都扔出去了：“啊啊啊！什么玩意？！”
“是我。”路西法从头上拿下书。
两个人相对干站了一会儿，路西法假装在弹身上的灰尘，直到撒旦实在看不下去了：“你怎么进来的？莉莉斯没有发现你？”
说完就想拉开门，又考虑到路西法在，还是放出点魔力探查，保险起见地探查。
门外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除了莉莉斯，还有一个熟悉的魔力源。
“姐姐？”虽然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帮路西法隐藏痕迹，但好歹是可以放心了，只要不是简单粗暴地直接用神力控制住莉莉斯，明摆着告诉魔王：有天使偷偷潜入地下城了。一切就都好说：“你怎么来了？”
路西法感觉嗓子眼发紧：“我听说你在受罚。”
“关禁闭而已。”撒旦耸耸肩：“顺便挨骂，父亲真是越来越暴躁了，总之，事情很复杂，这次估计要很久才能出去了。”
“是我的错。”
撒旦反而不好意思了：“这也不能全怪你，莉莉斯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监视和暗杀，暗杀都要排在后面。你让姐姐带给我的种子很有用，我还应该感谢谢你。”
“不用谢。”
“嗯。”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这里是禁闭室，除了撒拉偷偷送进来的书，什么都没有，撒旦就是想招待天使长，也没得招待，而且，今天的路西法似乎略显沉默，更加不好相处。
“还有什么事吗？”撒旦感觉路西法冒险来地下城找他，应该不止是来看看他有没有受责罚这么简单。
“你的伤。”
“你说这个啊？已经被我的魔力吸收了。”撒旦掀开袖子，小臂上已经光洁如新，丝毫没有阿巴顿魔力的残留了：“回地下城见父亲大人之前，我把阿巴顿叫出来揍了一顿。”
路西法放心了：“好。我先走了。”
“哦，那你快回去吧，被父亲看见就不好了。谢谢你的种子，能在地下城开花，这对我很重要。”想了想，撒旦又以一种轻松的口气说：“以后应该很难再见面了，天使长大人多保重。”
路西法脚步一顿：“为什么？”
撒旦笑得很轻松：“这次的事情不太一样，父亲觉得我和天使走得太近，我的成人礼也被取消在地上举行了，所以我说很难再见了。”
还有后半句没有说：如果还有再见的一天，那一天很有可能就是兵刃相见。
路西法听完后没有什么表情，沉默了一下，把手上的戒指再次摘下来递过去：“既然这样，这个就留下，你拿去当做纪念。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
“没关系的，这太贵重了，万一弄丢了可不好，还是不要了吧。”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丢了也没事。”路西法淡淡地说：“里面的神力已经被封住，你父亲不会察觉。”
那就是和普通戒指没有区别了，只当是戴着玩，也不好一直拒绝，次次都拂路西法的面子，而且这枚戒指很得撒旦的心意，他就收下了：“……好吧，只是我手边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你，就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再见，我会记得的。”
路西法轻轻皱眉：“会的。”
“保重。”
“保重。”路西法又变回乌力马，身影倏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