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走在地下城幽深的走廊上，一身黑色衣袍仿佛融入墙壁里。

窗外，乌力马栖息在羊角树的枝头上打盹，树林后面的深渊是黑暗的无尽回廊，远处，灰色的城楼里只有他捧着一个陶罐，在凄凉之焰的照耀下独自前行。

整个地下城的宫殿，顾名思义被魔王建在地底，这里有活水，但是没有光，所以从地上带回来的种子无法顺利成长。

恶魔们不需要进食，对地上的花草鱼虫并不感兴趣，更不会关心那种琐事，对于大部分正常的恶魔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打架还要有趣的事。

撒旦是恶魔里的异类，虽然是魔王的儿子，脑子里却有各种古怪的想法，比如最近，他满脑子都在想，究竟怎样才能在地下城里种出花来。

或许应该远离潘地曼尼南的土地，由于「血雨魔力」的影响，在他的宫殿附近连依靠魔力生长的羊角树都死了，典型的寸草不生。

想到这里，再看看头顶万年的暗无天日，撒旦更加沉默了。

他始终不能理解父亲的想法，地上有无数种花草树木、鸟兽鱼虫，无数种颜色和声音，完全不像地下，终年一成不变。

听说耶和华很喜欢人界，不仅把很多没有神力的天使安排在地上生活，还给他们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人类”，非常有趣。

世界上所有的生命体都知道（包括你，从现在开始），耶和华喜欢的，魔王就一定不喜欢，两位王与神的对峙，揭开了恶魔和天使之间对立的序幕。

当初放弃争夺地上所有权，是因为魔王认为，只有白痴才会争夺那种鬼地方，而魔王之子却不这么认为，只觉得非常惋惜。

不过，地下城即将迎来撒拉的成人礼仪式，这对于恶魔来说，是无比重要的洗礼，对撒旦来说，也是一次机会。

因为女儿的请求和最近耶和华在人界过于活跃（当然，魔王的原用词是嚣张），魔王把洗礼仪式安排在了地上，还同意让撒旦亲自操办。

撒旦当然欣然应允，对他来说，能够离开无趣的潘地曼尼南，让他去帮天使端盘子都没问题，更何况还是到地上大开眼界，说不定能有机会想到办法，让地下城多点颜色。

人类在天使的帮助下，在地上建立起很多国家，拜占庭帝国是当时最强大的政权，其与西罗马的关系极差，作为创造者的耶和华却没有插手，只是在一旁静观，任由发展。

就连魔王以魔力一夜之间建立起来的帝国，那位最高神使也一样没有异议，甚至还派遣信使，邀请魔王一家到天堂坐客，不出意外，被魔王毫不留情面地当场拒绝。

要撒旦来说，天堂的信使一定是得罪了耶和华，不然不会接到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邀请魔王一家做客？不不不，耶和华不如要求信使直接刺杀魔王，还来得更容易。

这次，撒旦到人界的身份是大帝国的皇子，假名叫做“东阴”，通过实际控制帝国的东正教会，为姐姐筹备一场盛大的成人礼。

他来到地上的第一件事，是去教会见主教，平时魔王做什么事，都是打着东阴皇子的名义，所以教堂上下都对这位极其难以伺候的皇子胆寒，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撒拉的下属利未安森跟在身后，两个人一起走进教堂，前来接洽的牧师见到撒旦，诚惶诚恐地上前。

因为前几次的经验，牧师知道这位皇子极其讨厌麻烦，于是抛去嘘寒问暖，单刀直入，说主教已经恭候多时。

撒旦闻言笑了笑，那可怜的牧师还为此打了个寒颤：“我来晚了？”

“不不不！我仁慈的主啊，为了表示尊敬，主教是特意先来等候您的。”牧师飞快地瞟了一眼利未安森，下属的神色冷酷严肃，和撒旦站在一起的画面，非常降温。

“那就走吧。”撒旦知道父亲不喜欢耶和华，就连带着不喜欢地上的人类，所以用他的名号做下的，基本都是不好相处的事，他也懒得解释。

“哦！还有一件事，公主殿下到了。”

利未安森终于有了一丝反应，抬起头。

教堂的门正要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打开，随着门的开启，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身着宫廷裙装的少女。

她有着介乎于天使的甜美，和恶魔的妖媚，极度的平衡，也极度的完美。

从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只是极其美丽，这种美并不会让看者心生邪念，只是想多看着她，她就像是从壁画里走出来的人物，精致无暇。

身后的侍女帮她提着华丽繁琐的裙裾，长裙上点缀着一袭生动的蝴蝶。

撒旦意外于姐姐来得更早，紧跟着又看到姐姐身后更加熟悉的脸庞，他下意识挑了挑眉毛，弯腰行礼：“怎么姐姐出门，还带着父亲的兵器？”

跟着撒拉的，是魔王手下的人形兵器之一，编号不详，名字叫做莉莉斯，它有着一整套精致的外壳，内里却是一块冰冷的铁疙瘩，作为人形兵器和暗杀利器，十分强大。

也可以作为魔王监督恶魔姐弟的工具。

撒拉轻轻摇头，声音也很轻：“撒旦，主教在里面等着你。”

三人一兵器连同牧师一起，朝教堂里面走，撒旦小声地问走在身旁的姐姐，语气不满：“她怎么也在？”

“是父亲的命令。”撒拉直视前方，比弟弟的声音还要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有莉莉斯在，谁都没有再多说话了，沉默地走过一小段走廊，阳光投射|过五光十色的彩绘玻璃，流光溢彩。

撒旦懒洋洋地伸着懒腰，有些好笑地看前面领路的牧师。自己的一举一动，对方都会随之发抖，似乎时刻都在提防着他，害怕他会突然出手杀人似的。

好歹也是在天使的地盘，这群没有神力的天使，胆子未免也太小了。

撒旦的思绪不免想到天上那群真正的天使，记忆里他和他们打的交道并不多，不确定天使是不是都像人类这样，就在这个时候，走道上的另一个方向上，突兀地出现了另一伙人。

那是五六个身穿猎衣的青年，为首的青年容貌极其出众，个子也是最高的，一身银色戎装，四肢紧束，衬出比例极好的身材，身后剩下的几个也都叫人过目不忘，特点出挑。

两拨人狭路相逢，各自停下了脚步。

从那群青年身后，匆忙地挤出来一个头戴高帽的矮个子男人，朝恶魔姐弟行礼：“东阴皇子殿下，科穆宁公主殿下，这几位是来自君士坦丁堡的……”

君士坦丁堡的名字一出，撒旦就知道对面几个青年的来头了。在来地上之前，玛门曾经对他说过，前段时间天堂出了点事，耶和华手下的「圣光六翼炽天使团」也在地人界。

矮个子的主教又朝几个青年介绍他们：“这两位大帝国的东阴皇子殿下：阿尔费德·维托利亚·托雷多，和科穆宁公主殿下：胡安娜·维托利亚·托雷多。”

一个长相相对可爱的青年看着恶魔姐弟，意味深长地说：“哦，原来是东、阴、殿、下、啊~”

他把这四个字咬得很清楚，撒旦听不出来这是在刻意挑事，还是想表达什么别的意思，对方眯着眼睛笑的样子，活妥妥地像一只慵懒的猫咪，但是如果非要说成友善的微笑，倒也也不为过。

于是，撒旦也眯起眼睛笑：“你好。”

青年愣了一下，笑容更甚，竟然几步跨了出来，径直走到他面前。

那一瞬间，主教和牧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今天一定是黄道衰日，实在点背，这两拨人，他们是哪个都惹不起，偏偏还碰到了一起。

其他人也就算了，单那个东阴可不是个吃亏的善茬，要是一言不合在这里打起来……

不过青年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凑近仔细打量撒旦：“东阴殿下，唔，不像传闻里说得那么嚣张嘛！”

话音未落，主教就倒抽了一口凉气，脑袋一懵，差点昏过去，一旁的牧师赶紧扶住他，两个人都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撒旦权当没有听到，青年转而向撒拉行了一个极具绅士风度的礼仪：“米迦勒很荣幸能够见到公主殿下。”

撒拉把手放在他的手里，让他轻轻一吻：“公主殿下的美丽和传闻里一模一样，就像我的启明星一样闪耀。”

语气之俏皮，神色一本正经，撒拉得体地回礼，心里却和弟弟一样的困惑。

什么时候天使和恶魔之间，这么友好了？

青年又要转向之后的利未安森和莉莉斯，他的同伴里不知道是谁在这个时候出声，叫他回去，于是他冲撒拉笑了笑：“公主殿下，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

“我也是。”

两方人再次各自站好，主教悄悄地擦着额头上的虚汗，但是还不等他彻底放松，又一个新的难题出现了。

教堂的走廊是做窄的，容不下两拨人同时经过，需要有一边先让开位置，让另一方先过去，但是死一般的沉默过后，不出意料地，谁都没有先动。

没有人先让开，也就没有人能先走过去。

其实撒旦并不介意谁先过去的问题，只是对面的身份，他和姐姐是不能让步的。

对面为首的青年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还压制着神力，尽管如此，撒旦也还是认出了他。

耶和华手下有一群最强大的天使，他们组成了一支队伍，叫做“圣光六翼炽天使团”。

这群天使，每一位都是天堂赫赫有名、数一数二的人物，相比之地下城的七宗罪恶魔，和七十二柱恶魔领主。

眼前的青年是这里面的佼佼者，炽天使长、大天使路西法。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对我来说很有纪念意义，这一幕，天使和恶魔的狭路相逢，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是在我读初中上完一堂历史课的时候，追溯年份大概是在2013年左右，具体记不清了。

当时我在讲述欧洲历史的课本上，找到了一面相对空白的地方，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篇关于撒旦的初始故事，这就是《碎星联盟》诞生的契机。

虽然历史课上讲的东西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但是这个属于我的奇幻篇章，一直都在我的脑海里。

写作万岁，自由万岁。

*乌力马在现代叫林雕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