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番作为，让孙蓠心中泛起阵阵恶寒，果真坐在皇位上的人是没有心的，只会一味被权力蒙蔽。

难怪她次次问起程钰，他始终都不愿意告诉自己这些东西。

她抬眸看向身边的容妃，如今儿子没了，母家式微，想必心中也是苦痛万分，如今只能在这深宫中熬着，了此残生。

“自四哥去后，您……可曾去他的衣冠冢瞧过？”孙蓠会这般问，是想着容妃久居宫中，只怕也没去看过程钰几回，心中难免挂念。

她想着，若是容妃愿意，她去和皇帝求个恩典，带容妃去看看程钰，哪怕那处立下的只是衣冠冢。

容妃摇摇头，长舒了口气，看上去已经释然了。

“钰儿的事情，已是定局，过去了这么些年，逝者已逝。”

虽说诸多遗憾，但是孙蓠也能看得出来，容妃当真是释然了。

她边说着，又拍了拍孙蓠的手，“我与你说这些，便是希望——过往的那些，你也可以放下。”

孙蓠这么久都不曾来见过她，容妃心中也不责怪，倒是孙蓠听的心中泛酸，眼眶中忍不住泛起泪光。

“若是您愿意，往后我一定多进宫陪陪您，到时候您可别觉得我搅了您的清静。”

当初程钰还在的时候，时常进宫看望容妃，如今容妃身边就那么些人，平日里只怕有事都是自己闷着。

可听了孙蓠这话，容妃不由得弯了弯唇角。

桌上有今日宫女新摘来的花，应当是一大早摘来的，但是过久了，这花没了晨露滋养，瞧着还有些焉了。

顺手，容妃便掐了朵下来，花瓣被指甲划烂在掌心中。

“这宫中是是非之地，还是少来为好，那时候皇后去求圣上将你放出宫的时候，我也是松了口气，这地方……不适合你。”

看着孙蓠在面前，容妃打心底里头是喜欢的，但是在宫中呆了这么些年，她何尝不知这地方只会磋磨人。

“前朝之事，我帮不了你什么，如今我在圣上面前……也说不上什么话，万事还需你自己小心。”

面前妇人掌心柔软，轻轻抚了抚孙蓠的发，“这宫里头，我还是喜欢自己清静些，你若是心中惦记我，得空时记得捎封信给我就好，讲讲你近来如何，外头又有什么趣事儿。”

边说着，孙蓠分明看见对方的眼角竟是不知什么时候也生出了细纹，岁月并非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只不过是她藏的太好……

鬓边的青丝中隐隐能窥见丝丝银发，只不过方才她太过粗心了。

以数万将士威逼皇帝彻查鬼城一事已经过了有好几日，孙蓠这事闹的沸沸扬扬，宫里宫外都有人议论，即便是容妃不问世事，耳中也难免进些闲话。

她自是知晓孙蓠在执着什么，多的她也劝不得，当初鬼城之事她也有所耳闻，这样的心结太难解了，所以将程钰的事情告诉了孙蓠。

孙蓠要做的事情凶险万分，她能做的不过是帮孙蓠放下些包袱。

两人聊了许久，等反应过来已是过了午时，本想着陪容妃用膳，却不想对方没留她，只是给她准备了不少点心，都是她爱吃的。

“往后我这儿，就无需再来了，照顾好自己。”容妃会这么说，无非是怕会给孙蓠添麻烦。

孙蓠心中也清楚，自己是众矢之的，若是乌尔这事有个半分差错，只怕牵连到容妃。

行至宫门口时，孙蓠对着容妃拜了三拜，容妃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孙蓠对她道，“听您的，往后我一定常给您来信，见字如面！”

“好，好……好孩子！”容妃哽咽道，搀起了孙蓠，随后一人站在原地目送她走了出去。

一日未归府，到门口的时候，管家早早的就守在了门口。

见孙蓠回来了，赶忙迎了上来，“您可算是回来了！”

虽说一夜未归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但是老人家毕竟担心，孙蓠面上带着笑想着随意糊弄两句。

“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哪能劳烦您一大早就站在这里，您也知道……我一直将您视为长辈的。”

边说着，连忙拉着管家一起进去了，还没走两步就看见坐在院子里头喝茶的老国公。

这回是糊弄都不成了，孙蓠顿在原地，摸了摸鼻子，管家见状给她使了个眼色，自觉退到了边上。

老国公这些年身子也算是硬朗，毕竟当年也是行军打仗出身，只要他想，随便找个地方坐着，身上不自觉的带着一股子威压。

以往孙蓠只觉得和老国公之间格外亲厚，今日这般等着她还是头一回。

“昨日晚上，我等着你回来用膳，后来十皇子差人告诉我，约了你一同用膳，我便想着用完膳你就该回来了，特地吩咐门房那边留个心。”

边说着，老爷子不咸不淡的端起茶水，抿嘴喝了口，孙蓠偷摸着看了眼，心里有点打颤。

“谁知，我们小七当真是忙呐，早早的皇后便从宫中差了人来告诉我，说你昨晚又歇到宫里头去了。”

知晓老国公现在不高兴，孙蓠一直低着头，就等着老国公开口的时候，立马准备认错。

前半段说了这么久，等了半响都没个后续，孙蓠心里头也打鼓，想悄悄抬头看看情况，抬头就对上不远处准备走过来的老国公。

本想着一顿骂应当是少不了，没成想，老国公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幽幽走到孙蓠面前，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爷爷现在也已经岁数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了，你一年到头也没几日是着家的，那些事爷爷也赞成你放手去做。”

听到这里时，孙蓠看着面前的老国公，不经意之间发觉，爷爷竟然也沧桑了这么多。

“在京城这几日，爷爷想着你多陪我这老头子几天，我这把老骨头，谁知道还有多久呢？”

边说着，老国公又是长叹一口气，孙蓠连忙在一边“呸呸呸”，“爷爷您身子骨好着呢！怎么开始说什么丧气话了，哎！”

闻言，老国公抬手点了点孙蓠的脑袋，“你这丫头，我这把老骨头，是拿你没办法了，反正该同你说的也说了，这段日子在京中你小心着点，别让我一把年纪了……”

剩下的话没说全，但是意思两人都明白，孙蓠也知道乌尔的事情的确冲动了，但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若是一直顾及皇帝的想法，只怕是鬼城之案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翻了。

陪在老国公身边走了两步，孙蓠一直都在发愁这事，直到快进屋里了，老国公才顿住步子。

“这事，我会去圣上面前同你说一说，毕竟事关重大，只要你不逼的太紧，圣上也不会当真纵容姑息养奸之人。”

老国公也算是长了皇帝一辈的人了，正因为皇帝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才能在皇帝面前说上些话。

但是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或许老国公记忆里的那个年轻帝王，早就已经不是如今这个将权术人心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了。

因为上次三方会审没审出个所以然来，或许是程牧乘忌惮夜长梦多，哪怕乌尔没说什么，丞相周书烨再次向圣上上折子，把第二次提神已经提上了日程。

这事的确拖不得，提上日程这事，孙蓠也觉着不错。

不过人关在她那里，提审之前她特地去牢里头看了乌尔。

昔日在西胡养尊处优的大皇子，如今却沦落为阶下囚，孙蓠看着也有些唏嘘，但是念及鬼城那些将士们的遭遇……她觉着乌尔的下场再惨些倒也无妨。

于是，她命人搬来了椅子，兴致勃勃坐在大牢前看着乌尔。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该吃的苦头我也吃过了，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虽然被关起来，但是乌尔身为大皇子的傲气还在，这么些天倒是没能磨去他的锐气。

听他这般说，孙蓠难免叹了口气，“大王子，我比谁都希望你活下去，你却偏偏只信任那些要将你杀了灭口的人，真是让我好生难过呐。”

这话说的怪恶心人，惹得乌尔看了孙蓠一眼，目光中分明闪烁过一阵恶寒。

孙蓠只当看不见，自顾自的继续夸赞自己，“西胡王乌尔敏可是再也容不下你半分了，前两日若不是我把你挪走的早，你可是早就被那些人砍成了渣渣。”

她看向乌尔，试图骗出乌尔口中的真相，“他们都忌惮我，只要你告诉我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可以保证他们没人伤的了你！”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被乌尔听进去了，大牢里头竟是莫名的安静了一阵子。

片刻后，乌尔嗤笑到道，“外面那些人不肯留着我，不过是怕我说不该说的，你非要留着我，不过是想让我把真相说出来。”

边说着，乌尔看向孙蓠，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人，“你因为鬼城那事恨我入骨，若是我当真说了，你只怕恨不得我立马就死。”

说到此处，乌尔的神情有些癫狂，“我说又如何，不说又如何，只要你们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我就能好好活在这，你们谁也动不了我。”

本以为乌尔是个蠢的莽汉，威逼利诱一番，不怕他不吐出真相，倒是没想到……他现在还聪明了些。

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乌尔都不肯吐露半分出来，这恰恰也说明了……乌尔身后那人只怕是深不可测。

盯着牢里面的人看了一阵子，临走前，孙蓠只给他留了句话，“你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如果你不信我，那你不如想办法现在弄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