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一挥手,台下顿时掌声雷动。
老头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抬手,台下掌声骤然停止。
“机器人。”苏木暗暗吐槽道。
“孩子们,你们有多久没有和自己父母坐在一起谈谈心了?有多久没有和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一起吃顿饭?家是暴风雨中的港湾,父母是我们最亲近的人。古人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老头眉目慈善,言语温和,令人动容。
“这人在讲peach,整天被关在这里,哪有功夫陪父母。”一想到被关小黑屋的那段经历,苏木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对。”
“哪里不对了?”
齐安四下扫视了一眼,小声道:“根据我的经验,讲到这种感恩教育,底下的学生都应该哭得稀里哗啦的,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然后跪在地上给自己父母磕上两个头,告诉他们自己知错了,以后会好好孝敬他们的,但你看看这些人。”
苏木抬头四下看了一眼,周围一片寂静,所有学生都齐刷刷地看向讲台上的那人,像是一只只被吊着的提线木偶,被挖去了眼睛,只留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祖国的花朵,怎么都变成了这般模样?
忽然,一阵尖锐的笑声从角落里传来。
老头的演讲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
顺着声源望去,一个男孩子正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一头乱糟糟的黑发,眼睛亮晶晶的挂着一滴泪珠,脸上还贴着一块创可贴,遮住了他眼角的那道伤痕。
他的身后,几个老师模样的男子正悄悄靠近。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你以为你是谁?骗子!误人子弟!······”他的话还没被说完,身后的几个人一拥而上,抓着他的手脚就把他给拎了出去。
“放开!有本事就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畜生!”
他的声音渐渐变小,最终完全听不见了。
礼堂复归平静。
老头的脸色有些冷淡,刚要开口讲话,却再一次被打断。
“慕樨是坏孩子!他在撒谎!误导我们!他想毁了我们的未来!把他赶出去!我们不会和他在一起学习的!”
礼堂正中央,一个女孩子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男孩园远去的方向,义正词严,慷慨激昂。
女孩梳着波波头,站在灯光之下,皮肤干净,校服浆洗的有些泛白,服服帖帖,没有一丝褶皱。
苏木的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喃喃道:“优等生?”
老头也跟着愣了一下,随即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赞许,仿佛在看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完美艺术品。
“都听到了吧,为什么林莜莜同学每次都能考年级第一?这都是有原因的。我们大家都要像林莜莜同学学习,学习人家的态度,学习人家的精神。听清楚了吗?”他高声宣布着。
“听清楚啦。”所有学生齐齐应答着。
白炽灯之下,女生高昂着头颅,像是一只骄矜高贵的白天鹅。
苏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本能地对这个女孩子存在着敌意。
—
次日,清晨,课堂小测。
铃声响起,所有学生都拿起了笔,开始在试卷上填写答案。有人神色专注,有人眉头紧锁,整个教室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还有偶尔传来的咳嗽声。
看着试卷上奇奇怪怪的数字和符号,苏木很茫然。
这才高考结束四年而已,自己怎么什么知识点都不记得了?
她忽然想到刚大一时,高中老班发微信让同学们回去参加一模考试,目的就是为了高三的学弟学妹增加信心。让他们看看,你们的学长学姐考成这样都能上个大学,你们也一定没问题的。
当时以为这只是老班的玩笑话,现在回想起来,这竟是真的。
她坐在椅子上扭来扭曲,怎么都不舒服。
拿起笔来,什么都不会。
放下笔,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
侧侧身子,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齐安,对方也很一脸苦恼地摇摇头。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心。从演算纸上撕下了一张纸条,捻了四个阄,满意地点点头。
十分钟过去了,她答完了所有的题。
转头看看大家,都还在奋笔疾书,一种学霸的虚假自豪感油然而生。
最后一排的角落空空荡荡,桌子用小刀划的一道又一道,还用黑色油笔写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字样。
“原来是个中二少年啊,这家伙现在应该也被关进小黑屋了吧,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苏木忽然觉得有些惋惜。
铃声响了,林莜莜站了起来,开始收卷子,收到齐安处,竟然卡出了。
“等一下,等一下,还没涂完卡。”齐安一边按着自己的卷子,一边手忙脚乱地涂着答题卡。
“不是吧,你什么都不会,答个什么劲儿呢?”苏木揶揄道。
“谁说我不会?这题目,越做越有状态。”齐安辩解着。
想想对方高中的时候成绩比自己好,也是个小学霸,苏木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快点,别耽误大家了。”林莜莜有些不耐烦地抽走了他的卷子,
“慢着。”苏木一把揪住了她的校服,一道长长的褶皱顺着她手抓的地方蔓延开来。
她礼貌地笑了笑,问道:“林同学,你知道慕樨同学他去哪了吗?”
林莜莜身形一晃,冷冷回应道:“不知道。”
“晓得啦。”苏木莞尔。
她理了理衣服的褶皱,抱着试卷,大踏步地离开了。
—
夜幕降临,校园里一片寂静。月光洒在教学楼的窗户上,映出一些模糊的影子。走廊上的灯光已经熄灭,只剩下紧急出口的指示灯还闪烁着,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走廊尽头,那扇锈迹斑驳的铁门,正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咚咚声。
突然,铁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黑影从里面摔了出来。
他艰难地站了起来,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什么动静?人跑了!”
他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和喊叫声,紧接着,一束刺眼的光亮向他扫来。
跑!
第一个念头占据脑海,他拼了命地向外冲去,可脚却像是粘在了地上,一步都挪不动,两腿哆嗦个不停。
完了,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忽然,身后一凉,整个人被拽了进去。
—
自习室。
月光透过窗帘,投下斑驳的影子。
苏木和慕樨躲在桌子底下,四周十分安静,能听到他们的心跳,扑通扑通,像是毫无韵律的鼓点。
“还好吗?”苏木小声问道。
慕樨一脸茫然,点点头,又恍若惊醒,剧烈地摇了摇头。
他抬头,模模糊糊看到苏木的轮廓,恐惧和无助顿时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他紧紧地抓着苏木的手臂,声泪涕下。
苏木纳罕地皱了皱眉头,她实在是无法想象,眼前的这个男孩儿是怎样从那个铁血铮铮的汉子变成了这般胆小如鼠的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悄悄掏出录音笔。
“他们,他们用铁链子把我栓了起来,用电,电棍······在我的脑子······我,我好疼,好疼······”他声音断断续续,似是不愿再回忆起这场恶梦。
电击?这个人以为自己是在十八世纪的精神病院吗?
苏木觉得这个人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当下,怎么可能有如此荒谬的事情。
“神经病。”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起身便要走。
“别,别走!”慕樨用力扯住了她的衣角,眼中满是哀求。
透过月光,苏木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慕樨的手腕上布满了一块块紫黑色的淤青,被汗水打湿的鬓角处,隐约可见烧伤的痕迹,像是电流灼烧过的一般。
难道这家伙说的是真的?
她的心揪了一下,再次蹲下身子,打开录音笔,想要接着问下去。
突然,一阵尖锐的警铃声刺入鼓膜,响彻整个校园。
苏木警觉地抬起头,收起录音笔。
“所有学生在寝室呆好,准备查寝!所有学生在寝室呆好,准备查寝······”广播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飘荡。
咣当!咣当!咣当!
铁门关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在整栋教学楼里回响,不时有惨败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如探照灯一般扫视一周。
“慕樨~慕樨~”
“慕樨同学,不用躲了,我看见你了。”
······
一句句的话语好似来自地狱的呼唤,带着嘲讽、诱惑、威胁。
紧张,惊慌,窒息。
慕樨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了起来,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双手紧紧地抱住头。
“这里呆不下去了,我们得赶紧出去。”苏木说道。
“对,对,你快走!”他颤抖道。
“什么我快走?我们一起走!”苏木有些不耐烦,拽着他的手臂就往外拖。
“不,出不去了,我出不去了。”
慕樨蓦然站了起来,抬头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好像在梦游呓语。
此时苏木的心已经吊到了嗓子眼,眼前的这个少年情绪极其不稳定,若是他又要发起什么疯来,自己恐怕都要被连累。
“同学,一定要回来救我!”
白晃晃的月光下,他惨然一笑。
苏木只觉得自己胸口被猛地一推,整个人跌落在地,陷在杂乱的桌椅之中,纷乱的书籍从头顶砸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视线。
“他在那!”一个男人高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