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控灯伴随着苏木的跺脚声而一层层亮起。

苏木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刚刚的状态有些奇怪。

自己平常也是个挺大胆的人，怎么刚刚变得畏畏缩缩的。

自从认识许棠张楚之后，很多事情都可以放心地托付给他们，导致自己慢慢变得安逸，不再愿意去冒险了。

不可以再这样了，苏木！

念头一闪之间，她已经站在了201室门口。她刚抬手准备敲门，门就打开了。

室内的灯光洒了出来，明亮得有些刺眼。她微微仰起下巴，准备看看约自己来见面的究竟是什么人。

“你好，你就是苏木吧。”一个轻柔又略显局促的声音在门旁响起。

是一个女孩，穿着深绿色素纱百褶长裙，眉毛细长，脸庞圆润，白皙的双手交叠在身前。

“你好，Shirley。”苏木微微颔首。

女孩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木进屋后，目光快速在客厅里掠过。客厅的布置非常素雅，米色的沙发温暖舒适，沙发的边角处摞着几本书，最上面一本是西蒙娜·波伏娃的《第二性》。

她兀自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笔直。

这时，女孩走过来给她递上一杯温水。

“从南埔村到这里还蛮远的奥。”Shirley温声说道。

“你是谁？”苏木把水杯放在了茶几上，直截了当地问道。

Shirley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捂住嘴，轻笑了一声：“你真直接。”

说完，她自然地在旁白的贵妃椅上坐下，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我看过你写的报道，像你这样正义的记者已经不多见了。”

苏木并没有被她的言语所打动，只觉得她在顾左右而言他。

“或者，能告诉我你和钟守义，和南埔村是什么关系吗？”她问道。

Shirley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语气飘渺：“我是他的姐姐。”

“表姐？”

“不。”Shirley眼神一冷，沉声道，“我就是钟换泓的第一个孩子，钟易姝。”

亲姐姐？家有儿女！

苏木心中猛然一震，只觉得一盆冰水劈头盖脸地从头顶浇灌下来，寒意浸透全身。

她嘴角抽动了一下，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惊愕，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钟换泓只有儿子，没有女儿。”

Shirley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原本端庄娴雅的神情也在此刻消失不见。

她轻蔑地冷笑一声，语气里透着浓浓的讥讽：“那他有告诉你，他的那三个儿子都在干什么吗？”

诶？苏木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除了老三钟守义还在上学外，她还真不知道钟换泓的另外两个孩子是做什么的，只是隐约听说过老大已经在县城工作了。

见她迟迟没有回应，Shirley轻叹了口气，幽幽开口：“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我自从上高中以后就再没和他们联系过了。”她扬起下巴，“怎么说呢，他总是强迫我们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偏执、霸道、暴躁······”

她的声音愈发悠远，仿若一阵轻烟。

不过是原生家庭不幸福，自己毕业以后远离家乡的故事。我大晚上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你讲这些家长里短的，苏木在心里小声吐槽道。

“我想你约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说这些吧。”她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Shirley点了点头。

“你认识李含笑吗？”苏木问道。

她摇了摇头：“我很久以前就离开南埔村了。”

那你叫我来是为了干嘛？苏木眉头微微抽动，心中有些不悦。

“但是我好像听说过她，是个老师嘛。”

“没错。十年前失踪了。我就是为了她而来的。”苏木肯定道。

“你们什么关系？”

“她······”苏木顿了顿，笃定道，“她是我的学姐，当初给予了我很多帮助。”

Shirley定定地望着她，两人对视，场面一度寂静。

突然，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异常刺耳，引得苏木心中悚然。

“真会编，不愧是侦探。”Shirley笑道。

苏木心中一惊，刚想要站起来，可一瞬间想到，自己不仅有小红书账号还有微博账号，用来分享一些办案日常。再加上之前万岛湖事件，自己作为热心市民受过表彰还上过新闻。她认得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没想到我有一天也会因为“出名”而烦恼啊。她在心里默默感慨。

不过，如果Shirley可以在网络上搜到自己，那是不是意味着钟守义和李恒他们也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一想到这里，苏木的心骤然沉到冰湖底，头皮一阵发麻。

回去以后不能再拖了，必须赶在他们都知道自己身份之前，速战速决！

“你放心。南埔村的那些人还不知道，他们很自大，只关注山里的事，很少有人愿意往山外的世界看一眼。”

“自大······”苏木在心里慢慢品味这个词。

“你应该已经去过山神庙了吧。”

苏木刚想狡辩，可看Shirley的神情好现在说“我看着你编”，随只得承认。

Shirley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嗤笑一声，有些不屑：“我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自信？不对，”她的语气骤然一冷，“他们就是一群愚昧的疯子！那个所谓的山神就是个伪神！不过是上位者巩固统治的傀儡罢了，过去是李家，现在是钟家。”

她沉重地叹了口气，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自顾自说道：“都一样的······一个指尖大点的地方，竟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见她情绪如此激动，苏木心中有所警觉，认真回应道：“其实很多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神明崇拜，这不足为奇。像南埔村这样闭塞的小乡村，远离城镇，山高皇帝远的，村长就是土皇帝。这么多人争夺这个位置也可以理解。”

结合之前含笑留下的笔记，苏木已经能够确信含笑的失踪和南埔村人的山神崇拜有关，但具体是如何关联，她并不清楚。她现在解释这么多，并非是想要为南埔村的人找补，而是想要引导Shirley就着这个话题往下聊，试图从她的口中挖掘出更多隐秘的真相。

然而，Shirley却低下了头，手指轻轻摸索着水杯，一言不发。

客厅里的场面一时有些压抑，苏木的心中涌起一阵紧张与期待，她喝了口水，假装随意地继续聊道：“其实，我去过一次山神庙，看到那个山神好像还会动。南埔村还有演神的传统吗？”

Shirley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透出一丝淡淡的哀伤。许久，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直视着苏木的眼睛。

“那是献祭。”

献祭！？

短短四个字，像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苏木的脑海中炸开，惊得她一时语塞。

“南埔村常年阴天，气候湿热，又多山洪，粮食经常歉收，饥荒时有发生。在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下，南埔村的孩子经常早夭。为了稳固民心，老村长编造了一个山神的故事。他说山神看到了人们的苦难，心生怜悯，于是降临人间，保佑粮食丰收，更重要的是······保佑多子。”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阴冷：“可是，那不过是一个虚假的故事和一座木头雕像，并没有改善南埔村的现状。久而久之，村民开始怀疑。也就是那个时候，献祭开始了”

“那些心生怀疑的人、那些说出真相的人，他们的妻子、女儿、甚至母亲，会被说成是被山神选中的人，是代山神在人间行事的眷者。”

想到山神庙，那个高高在上，头上覆盖幕布的人影，苏木心头猛然一颤，不禁失声问道：“难道他们不会反抗吗？”

Shirley嘴角扬了扬，可眉头却深深锁在一起，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你也说过，村长就是土皇帝。在他的威压下，谁敢不从？更何况，那个时候家族的力量根深蒂固，南埔村上只要是姓李的，都是一心的。”

“那钟家······”苏木忽然有所明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直达心底。

“可是这样真的有效吗？我是说，粮食丰收了吗？”

“你说呢？”Shirley反问道。

苏木摇了摇头，脑海中一片混乱。

“还没明白吗？他们会送给他一个孩子！”

送······孩子？

“怎么送······”苏木小声嘟囔着，随着这个念头的涌现，一股无法抑制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而上，仿佛整个胃部在剧烈搅动，五脏六腑都紧紧绞在一起，逼得她干呕起来。

Shirley惨然一笑：“所有的受害人，都是获益人。”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悲凉：“和她们比，我还是幸运的。”

场面再度陷入沉寂。

从进门开始，苏木的手机就开着微信群语音通话，刚刚她和Shirley的所有对话，都被张楚和许棠听得一清二楚。

刚刚的对话像一把尖刀，刺入他们的心脏，血液涌入胸腔，堵在气管，令他们喘不过气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放下手机，脑海中思绪万千，却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时针滴答滴答地响，阳台上的窗帘随风飘动。

Shirley蓦然开口：“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苏木猛地回过神来，心中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