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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功臣阁中供权贵,满手鲜血无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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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曾传与她元丰五年史料,武怀圣去年看过了。官方修史的文风总是枯燥乏味,虽逐句读过,却没有进心。

如今她带着一年多的风霜历练,再重读这本残史。

武怀圣的目光停留在了有关太学的那段内容。据史书上记载,大周儒学名门有张、方两氏。其中方家乃后起之秀,做的学问被称为新经学,注重清谈辩论、议世之大道;张家做的是旧经学,重在钻研古籍、章句之学。

都是她在学堂里一听就困的桥段。

张家倒台,是因为元丰五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纵火者据称是一批骚乱的京城百姓,先帝继位后怒而追究,牵连处死数百人之众,世家亦在此后愈加抱团,便成如今大周格局。

那场火声势浩大,浓烟漫天,虽被先帝下了禁令,却并非秘密。更何况武怀圣幼时还亲历过那场火灾,是温泊玉把她从火场里救了出来。

她本以为,先帝下禁言令是为了稳定治安,为了皇权颜面。百姓们嘴上配合,但心知肚明。

可是她从未曾怀疑过,那段往事最广为流传的版本的真伪。

史书还是手抄本,其笔者似乎身体不好或情绪不稳,字迹时有抖动,还有大片的洇墨成团,难以辨清。似乎每写一个字,笔者都承受着身心的巨大煎熬。

武怀圣感到窒息的感觉从腹腔里蔓延一直到喉咙。她有说不上来的直觉,这本史书看得越久,越是觉得不舒服。

兴许,连这本被下了禁令的史书,也是为了掩盖什么。

她几乎可以确认,想要掩盖真相的,正是笔者本人。

武怀圣传唤道:“传方循来。”

方循是书法大家,又是近四十年来的太学师长,据传谁的字迹他都能认得出。

不一会儿,方循来到御书房:“陛下。”

武怀圣屏退左右,将那本禁史书放在案上,却没有直入正题,反倒先问:“先生钻研经学多年,可曾涉猎章句之学?”

“学士集百家之长,通晓经典,无论章句还是时策,都是一家。”

“昔年京城张氏擅长章句,朕小时候还在他们家的学堂上启蒙过。”武怀圣道,“朕后来一想,既然张家主张的是古代经典,人人可读、人人可解,史册上分明也写了,那时候的寒门与庶民书生,皆是拥护章句之学的。”

武怀圣幼时觉得那些枯燥,的确如此,哪怕如神童般勤学好问的姚世希,幼时也是讨厌背书的。

只是对于寒门而言,他们唯有这一条路罢了。

“既然如此,张氏学堂…..怎么会是被暴/乱的京城百姓所烧呢?”武怀圣目光如炬,犀利不饶人,“如果是朕,头一把火必先烧了方家,是不是?”

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狠狠地落下去。方循当即乱了手脚,跪下大拜:“陛下,当年之事,先帝口谕——”

“别跟朕扯什么先帝口谕。他已经入土了,救不了你。”

丹霞映入窗棂,照得武怀圣的眸底呈现出一瞬血红。方循愣了一下,似在那眼神中看见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像那元丰年间的嗜血煞神。

弟子类师。

武怀圣看清了他眸间闪过的畏惧。“朕问你话,你需如实招来。元丰五年的官史是谁修的?”

“回陛下,是……是怀烈侯。”

*

这些日子,荀甫欣一直闷在府里避风头,武怀圣因为政务繁忙,总不能每日都来探望。

荀甫欣一听门人传报说陛下的马车来了,淡然回应,转身便命人匆匆备好陛下最爱的茶点。

却不想三秋一见,再见是来兴师问罪的。

“老师瞒得朕好苦。”武怀圣一进门,将那本沉旧的史书摔在荀甫欣的书案上,“怪不得宫里像沈源那些老人都那么怕你!”

皇帝跟前的人啊,怎会不清楚,什么都记得。

横在二人之间的书页泛黄发白,正巧落到了记载死伤之众的那页。写得很细:毙命者数四百零一,伤者二倍余,使血河成浆,塞水渠、倒灌田井,寒鸦不驻,畏其血污;唯有鹫鸟盘旋亘久,行者苍鬓,寻亲在鸟粪之中。

荀甫欣的脸色一白,身形晃了,又很快稳住,跪下去认罪:“臣有罪。”

武怀圣却觉得她跪着的姿势太过刺眼,更气恼道:“你起来!”

荀甫欣又听话地站了起来。

“过去的事情,朕不会追究,朕只是想要一个知情的权利,而不是和你在这猜谜!”

她直到现在都没捉见身边的眼线,亦不知道玄明殿的起居注是从何泄露了。这些事桩桩件件都与怀烈侯相关,可她不干涉,只默默受着。武怀圣毫无办法。

“朕先给你认错了,行吗?是朕安排人监视着戚潘,朕将计就计想借着杜丹争的势力除掉戚氏,时机未到,无奈搭上了你的名声朕很抱歉。待戚氏一除,朕立刻就昭告天下你依然是朕身边最敬重的人。”

信任永远是双向的。武怀圣自己也有亏心事,问罪时没法理直气壮。哪怕她早有准备,知晓皇权之下适当的隐瞒与欺诈不可避免,过度的交心甚至会危害人心。

每当她剥开谎言的外衣窥见一缕真相时,还是觉得从里到外的心都凉透了。

可她对荀甫欣所做的,岂不是同样残忍?

“罢了,朕不追究了。”她肩膀垮下去,语气紧绷着,像在溃败的边缘,“你来抱朕一下吧?”

荀甫欣僵硬在原地,眼底满是错愕神伤,没有移动。

“抱一下也不肯吗?”

武怀圣眼前泛起一片雾,转身就走。荀甫欣却又在背后叫住了她。

“陛下——”

武怀圣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只想离开此地,冷静下来,才能思考出别的对策。

若再逗留,她怕是要在原地就把人给办了然后大哭一场。不论哪样都太失态了。

“会有一天,臣会告诉陛下想知道的一切。”

武怀圣没有驻足地走开了。

“……如果到那时候,陛下还愿意听的话。”

荀甫欣这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落在风里,没人听见。

***

内阁。

武怀圣临时加了一下午的会,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遍。

那日晚上,周全一身疲惫回到府中,见灯潢明亮宛如白昼。荀甫欣二话不说地截了他去小厨房偷食加餐的去路,径直把他往书房里拖。

荀甫欣道:“天太暗了,我眼睛不好。有一些信件需要处理,你过来帮个忙。”

周全痛苦扶额:“你和陛下今天都怎么了?一个个工作成瘾……”

一面抱怨着,一面低头看见几封信笺上陌生至极的地址,平州、丽州、岳州……都是遥远的地带,横跨大周辽阔的疆土。

他眼底精光一闪,记起了太皇太后曾说过的话。“罢了,我来帮你吧。”

的确,能获得很多平日看不到的讯息。

*

二人处理信件到半夜,多是一些有关募兵或者粮道的公务,枯燥乏味。夜深了,荀甫欣吹熄了一半蜡烛,准备出门去。

周全问:“这么晚了,你还去哪里?”

荀甫欣低垂着眼。夜幕之下,她眼底的乌青更加明显,显得愈发脆弱易碎。

“夫妻没有隔夜仇,这可是你说的。”她说着就往外走去。

周全一愣。

“……我那意思是晾一晚上,次日早上就好了——诶,你添件衣裳再走,外面凉!”

荀甫欣向来不听他的,转眼没了人影。

玄明殿外,一道孤傲清高的身影亭亭伫立……

没人敢靠近,更没人敢打发她走。

武怀圣终究是见不得让她平白受冻,扔了手中乱画的笔,抱臂倚着彤门。四目对视,擦出几点火星。

荀甫欣进了屋,直奔暖炉去烤火。武怀圣看了感叹,她像是终于忆起自己是人、是人就会怕冷了。哪只荀甫欣用烤暖的身子突然扑过来,暖绒绒地环抱着她的侧腰。

武怀圣在那一瞬没有思考,下意识回抱了,却发现荀甫欣的背上还是冷的,冷得透骨,若千年不融的山顶雪。

那座雪山竟是自己靠了过来。

武怀圣的身体很热,像掩藏着熔岩,她们以一冷一热相互对灼,不知是雪山先崩还是火山喷发。

玄明殿的寝殿不大,二人都很熟悉,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床的位置。武怀圣就闭着眼睛,直到大腿后侧抵住了床榻,她才猛地睁眼:“怀烈侯,你好大的胆子。”

掌下冰纱般的衣衫刮过掌纹,摩擦生的热度与眼前人的体温相比,不值一提。

雪山已然彻底热了起来,倒是火山还镇定着,静静看雪山融化成水,湿淋淋亮晶晶地流。

荀甫欣又主动往她怀里蹭了蹭,指尖绕着天子华服的衣带,缠指卷了一圈,再轻轻地扯开。

这般动作,虽然轻佻,可是由荀甫欣做来一板一眼,仿佛参照着课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武怀圣心中作痒,头脑却还清明。

她还记得荀甫欣说过的,但凡做戏,总要有五分真情,否则难以逼真。

……若眼前这般景象已是五分的话,她不敢相信十分是什么样子。

便当这已经是十分了。

她还没有忘记正事,按住了荀甫欣作乱的手。“……朕下午问过那个诸位老臣,元丰五年的事,众口一致,咬得十分紧。他们不愿意提张府火灾,而是把事情往牵连的四百庶民上牵。”

荀甫欣咬着下唇,炽热的鼻息就在耳畔。二人的衣衫都已经凌乱,顺势倒下去。就在武怀圣忍不住伸向她的腰带时,荀甫欣忽然开口:“那两件事,史书上的事件顺序是错的。”

“什么?”武怀圣一惊。

“人不是我杀的。”荀甫欣在她怀里,“元丰五年,先有四百庶民横死街头,再有张宅起火之事。将二者关联,是先帝想替人掩盖嗜杀之罪。”

“替什么人掩盖?”

“替我的父亲。”

武怀圣沉默了一息,先前的旖旎心思全无。

两人各自平躺对着赤色帷幔,半晌,武怀圣轻声:“这事有多少人知道?”

“朝中元老,四十岁以上的都知道。譬如方循,杜丹争,程识远,戚明穹。”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憎恨厌恶怀烈侯。

四百人横死街头,血泊成流。官方史书将嗜血之罪推给了最无辜的百姓。而开国名将荀卫荣依旧配享太庙,位列功臣阁,身后名扬千古。

难怪先帝既修了官史,又要将此掩盖。确实是见不得人。

其父兄过世后,原本声名远播、有志入仕的怀烈侯,突然之间就嫁给了不甚相熟的太后侄子周全。那是有人在保她。

唯一说不通的,是为何要由荀甫欣亲自来修这段官史?

要求性正直律己的荀甫欣编撰出传世的谎言、掩盖自家罪名,岂不如同凌迟。

叫她如何答应、如何下得了笔?

武怀圣道出心中疑问,荀甫欣沉默良久,指尖在武怀圣放枕边的手腕上轻扫。“臣当时年少不经事,抵不住压力就做了……没什么可辩解的。”

她的声音极为淡漠,毫无感情,与手上暧昧撩拨的动作不符。

武怀圣一把按住她,目光炯炯地盯住:“怀烈侯大人,你是不是在勾引朕?”

被压在身下的人忽然一僵,荀甫欣别扭地撇开脸,低声道:“不是。”

“还敢撒谎?”武怀圣探过去,利用撑起的半边身子压制着人,气势看着很猛,实则小心翼翼地生怕压到了她,“从哪学来的?”

“......臣从画本上看来的。”

“......以后少看。”都什么妲己人设。

荀甫欣侧躺着,仔细观察着武怀圣的神态。

确认武怀圣没有再生气了之后,她终于耐不住道:“陛下,臣考虑到太学——”

武怀圣早已没了力气,只想睡觉。她用被子蒙住头:“大人呐,歇一歇吧。”

荀甫欣似是被她这幼稚动作逗了,宠溺地一笑:“好。明早再议吧。”

沉入梦底之前,武怀圣迷糊地忽然想到:假如那四百横死之人的亲属知道了真相,见到怀烈侯犹在世上荣享尊宠,怕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也许,她的担心一直错了。

也许,对荀甫欣最大的威胁,根本就不来自于朝堂。

作者有话要说:妲己荀:不对劲,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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