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表舅的菩萨心肠自然是有戏。”柳源喝了一口“劫道”得来的西瓜汁，说这话时看着的是燕君池，说完了立刻回头看着李露可说：“你的问题是‘没戏’，要想有戏，先要‘有戏’。”

这绕口令似的话，李露可懵了，燕君池倒是听明白了。

柳源决定继承表舅的菩萨心肠，对着李露可说：“今天的重点不是签不签你，今天的重点是张之力能给你要到多少个小角色的机会。剩下的就看你了。兰馨柳韵不是救助站，是做生意的艺人经纪公司，想进得看你的能力。今天之后，你要拼命演好戏，不管是什么角色，向乐姐证明你能行。”

李露可这才幡然醒悟，郑重地点点头。

那边张之力终于结束了和乐姐的视频通话，走到阳台上来。率先看向的是柳源，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客气道：“谢谢了，少爷。”

“不客气。对复诊病人进行心理关怀也是我们行医的职业道德。”柳源得了便宜还卖乖，高高举起西瓜汁。

张之力捏起自己的红酒杯和他碰了个杯。

“乐姐给你们扔到哪个剧组去了？”柳源想着燕君池关心李露可，直接当着他的面问下一步，免得表舅待会儿问自己，让他心里清清楚楚。

“不如你自己问，乐姐叫你联系她。”张之力笑着喝了一口红酒，才说这话。

柳源点点头，拿起自己的电话往房间里去，临起身的时候拿叉子叉走了自己最后一小块牛排。

张之力见柳源走了，主动把话题转了方向，“燕老师觉得演戏好玩儿吗？”

虽然一开始认识的时候，觉得张之力不耐烦又嘴巴坏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人，但是经过昨天替舞表演之后，燕君池觉得张之力其实是个好人，刀子嘴豆腐心而已。

对于他的提问，认真思考后说：“之前没有接触过，跟舞剧比起来是有很多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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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接通之后变成二对一的情况柳源是真的没有想到，先叫乐姨后叫妈。

那边镜头里人在后边的柳霜意一面吃着葡萄一面随意对他挥了挥手，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她的经纪人乐天玫在近处，将齐肩短发往耳后别了别说：“丁不白导演什么时候见到你表舅了？”

“嗯？！”这问题在柳源的料想之外，“不是说李露可啊？”

“昨天你跟你妈说了丁不白新剧的事情，她要了资料熬夜看了一晚上……”乐天玫说的时候，柳霜意给儿子指了指自己状态不好的眼睛，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用功。

“今天早上天都没亮就给人家丁不白导演打电话……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有个角色你妈想不到有谁可以演，但是丁不白给了一个人选，说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可以胜任，看起来在自己的这部剧里参演了的，穿着红色的圆领袍。”乐天玫把话题扯回了自己关心的范围。

“见过吗？”柳源想了想好像是见过，可……不就是一眼吗？KIKI姐走的时候……这下肯定了，柳源重新肯定回答道：“见过。就一眼啊……他打什么主意？觉得表舅是我们的新人，顺水推舟拉一把，重点在要我妈投新剧？”

丁不白如此客气的原因柳源又不是看不清楚。柳霜意同志这两年投资的剧和独立电影表现优秀，柳女士除了是娱乐圈不老神话第一美人，也是投资圈的肥肥金主爸爸。

丁导演却是接连两部剧表现平平，都有人说丁导是江郎才尽了，投资略微艰辛是真的。

“也有可能不是……”咬着葡萄的柳女士走近了，“我后来想了想，你舅那九天下凡尘的仙家脸的确适合。”

“你这话的意思是看好丁导演的下部剧了？”柳源觉得进度有点快，应该先讨论请她看的这个新剧是不是要投。

“是。”这次回话的是乐天玫，“这种类型的剧还没有，就凭它这点先机我们也要投。”

“你们俩的意思不会是要我去做表舅的工作吧？”柳源才不要，表舅干嘛踩进这个圈子来，他是青年舞蹈家，“他不会感兴趣的。”

“你别忘了你表舅已经不能继续跳舞了……”葡萄也不吃了，柳霜意帮助柳源找重点，“柳大兄弟我提醒你哈，在我们都还没有决议的情况下，是你带着我弟弟燕君池去了体大附院，这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你们谁拦得住他啊？这事儿不能往我头上算。”柳源察觉到了危险，赶紧自保，“你们太丧心病狂了，什么角色？”

“废土世界谪仙人。”柳霜意乐了，“很有意思的角色，虽然戏不多，绝对亮眼。宝贝儿，我跟你讲，你表舅可跟小老子说了他要辞职回家啃老。”

“那也挺好……”柳源觉得老家很好很养人，有山有水有人情，燕君池回去修身养性一段儿，慢慢找找有没有和舞蹈相关的工作，随便做一做就好了。

如果是这样恬淡的生活，他应该会每一天都有今天自己喜欢的那种闲适慵懒的神情，那样不好吗？

“好什么好？他心思细的人，一旦回去想着不能跳舞这个事情，人就废了，得重新找一条路走起来。不能停，人啊，一停下来，很有可能就再也走不动了。”柳霜意语速飞快，“他属不属意演戏没关系，就当是玩儿个票。以前也是演员，现在换在镜头前演，差别也不大。”

柳源被老娘的这番话一冲，觉得也有些道理，可心中总有不乐意在，这不乐意是为什么这时候没工夫想，便潦草答应跟燕君池说一说，话转回来还要扯李露可的事情。

那边乐天玫便说看了资料，看她之前演戏的影像觉得是有灵气的，看好这个姑娘，但是……

柳源等的就是这个但是。

“但是，还想再看看她有没有这个韧劲，戏好是一回事儿，能不能熬又是另一会儿事儿。你也看出来了，她和云贝娜是同一型的，云贝娜现在风头正劲，想要出头，可要经得住熬。”乐天玫说完这句在视频那头看了一眼柳霜意后才说：“我们兰馨柳韵没有她这种类型的，如果签她，就是要抢云贝娜的资源，我们不想输，她能不能经得住是我们最想知道的。所以，我们把她又塞回丁不白导演那里去了。”

“力哥答应了？”柳源觉得真是疯了，云贝娜那边昨天算是小有得罪的，今天又塞回丁不白导演那里，哪儿有不见的，这不是找抽吗？KIKI姐仗着公司大，可没有什么好善心。

“他有什么资格拒绝？”乐天玫反问，“李露可能往上走的话，还要把他摘干净。”

柳源叹口气，“我知道了。两个事情都知道了。”

“照顾好你表舅。”柳霜意无不关心道，“吃饭睡觉都要按时，吃好点。”

“知道了。”柳源挥手再见。

视频挂掉，柳源转身，抬眼便看见燕君池和张之力相谈融洽。他脸上是淡淡的表情，说话轻声，漂亮的面容确实让人过目不忘。丁不白导演真是眼睛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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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李露可和张之力，柳源看着通知酒店来清理餐桌的燕君池打电话，左看右看，心里越发不得劲儿了。

干脆懒骨头爬到床上去。

“表舅……”趴在床上说话声音大不了，柳源叫了一声后把自己都吓到了，这声喊得十分撒娇。

“嗯。”燕君池刚好挂上电话，抬眼看他，觉得这声表舅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腻味，“怎么了？”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你有兴趣听一听吗？跟你有关。”柳源招招手，想燕君池靠自己近些。

“哦，梦见我怎么了？”燕君池挺有兴趣的，不由得往他那边去，站在床边看着他。

“梦见你开了一家舞蹈培训机构，带着一群小孩子跳舞……”

“我不喜欢小孩子。”燕君池最是没趣，完全不愿意想想柳源描述的美好画面直接破坏谈话的进程。

柳源绝望，想好的话说不出来，稍稍愣了愣。

“小孩子不行，大一些的，十几岁的愿意学的可以……”燕君池想得很详细，如果要教舞蹈，不要练基本功的小屁孩儿，十几岁的那种有基础的没问题。

“还有三个钟头天黑，咱们要去哪儿转转吗？”柳源死心了，自己的一厢情愿也不要向着表舅倾倒了。

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自己这么别扭。转开话题的这一瞬间，柳源有些明白了。

在自己的一厢情愿里，燕君池要辞职，最好就是回到老家开一家舞蹈培训机构，过着教学生的恬淡生活，然后——最重要的就是这个然后——也许自己毕业后可以往老家这个方向去工作，和他离得很近的那种，可以守在他身边，还有一些什么样的期待，柳源没有想出来，可他确定，那些隐隐约约期待会让他心里发烫。

然而……

这些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自己没有权利决定燕君池的未来，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燕君池想要怎么去走他的未来。

之前说到探探燕君池要不要演戏口风的时候为什么自己反对的如此明快，也有了答案——不愿意更多的人来分享他罢了，只想他属于自己。

自私到连燕君池本人意愿也没有考虑过的想法，可笑又不切实际。

柳源觉得自己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懂得放弃不切实际，所以，是不是应该放弃了……唉……

“你昨天不是说带我逛夜上海吗？说民国电车是可以乘坐的。”燕君池不知道柳源心中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想法，只说着他之前给自己制定的旅游计划。

看见燕君池略微有些期待的表情，柳源突然又充满了干劲。那些遥远的事情就不去想了，目前只要和他好好在一起玩一玩就好。

“好，让我们出发。”柳源从床上爬起来，“很近，我们可以走过去。”

燕君池伸手给柳源。

柳源一把握住他的手。

“我可以问问李露可之后的情况吗？”燕君池感兴趣的点长在了这里，“如果不好说就算了。”

“好说的，只跟你说没有问题。”柳源要当表舅的小乖乖，拉着他的手不松开，“边走边说。”

燕君池走在后边，柳源紧紧握着他的手，仿佛只要自己不这么紧紧的，就失去他了似的。

在酒店长长的走廊上回头看他，柳源心中有一丝丝的难过，“一切都是心中的虚妄，是自己在宝南这几天快乐日子里给自己编织的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