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手掌撑地，从地上先爬起来，燕君池立刻伸手给柳源。

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在自己眼前，柳源哪儿有不受蛊惑的，双手握着，让他用力拽了起来。

燕君池担心柳源手上，拉着他让他背对着自己，轻轻拍掉他身上的灰尘，关切道：“有没有哪儿疼？”

摇了摇头，柳源抬起手肘说：“顶多这儿擦伤了，不碍事儿。”

“袖子挽起来，我看看……”燕君池伸手拉他的手。

柳源却是不干，抬手指指戏台那边叫他听声音，那边在喊“快、快，第六场，换场景，道具组、化妆组，上……”

“不是很疼，不碍事，咱先把钱挣了！”抬手也给燕君池拍身上圆领袍下摆的灰，两人互相搀扶着往酒楼桌椅摆放开始凌乱的大厅去。

路过刚才站定的地方，柳源捞起自己的手，防摔屏保挺给力的，扔水泥地上了都只是裂了两条缝而已。

瞅一眼走在前边的燕君池，柳源点开了手机录制的视屏，果然还在走秒，想关停，动手前却是舍不得眼前人，举起来把他走路的背影又录了一段，才依依不舍关掉。违规带的手机是静音，终于让柳源塞进了跑堂衣服内里，稳稳插在腰带上。

#

随着执行导演说“大家辛苦了，今天收工。”这份群演工作终于正式结束。

李露可的活儿比他们俩早结束，这时候她已经换回了自己的常服和老张等在酒楼外边桥头上，看见柳源捏着叠好的戏服出来，活泼地跳起来对着他挥手，“老师，少爷哥哥，在这儿，吃烤肉哦！”

说吃烤肉那可亲热，柳源回头给燕君池说了一句你先过去，蹦跶着跑到另一边去还服装。

燕君池穿着浅灰色宽松的棉质收脚垮裤，上身是领口钉一颗贝壳纽扣的简单白体恤，这时候拆了头套，本身带着自然卷的头发露出来，因为热，把头发往后揽扎了一个小揪揪，露出来的额头上又落下几丝刘海，浑身上下透着随性慵懒，这时候说他是游客才有了说服力。

“力哥……”李露可瞧着向自己走来的燕君池，不由得有点儿慌，伸手拉住老张的衣角，带着些些结巴说：“我怎么、怎么觉得他跟燕君池老师好像啊，衣服都一样的说……”

“因为他就是燕君池啊……”老张服了这傻丫头了，好歹也是跳舞出身，刚才人家陪她练习的时候自己都看出来了，她一个铁粉，现在了才发现？老张觉得，自己为这小傻子争了这半天恐怕是白费劲。

李露可那里就没有了声音，老张张之力又一个爆栗敲到她头上，“说谢谢啊，哑巴了？！”

“啊……”眼见着燕君池走到跟前来，李露可终于回魂，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冲上去双手死死握住燕君池的手，“我、我……我从来没有看过你现场表演，本来说挣到钱了一定要买一等票的……我、我……呜呜呜……我能不能抱一下你？”

说着眼泪说就掉下来却又笑着的李露可跳了几下脚，傻姑娘可爱的能冒泡。

燕君池伸手去拥抱她，刚碰着衣裳，被人大力拥入怀中，一偏头，却是突然出现的柳源。他长手一伸出来，把燕君池和李露可两人都拥抱住了，他一个人站在当中正好格挡住他们二人。

搅局的柳源让张之力甩白眼嘲笑他幼稚，柳源却是不为所动，亢奋道：“谁说的请吃肉呢？”

张之力感觉到自己的荷包会以光速变得干瘪，这时候果断选择了闭嘴。燕君池不知道世事凶险，承认道：“我说的，雪花牛肉不限量。”

李露可抹抹眼泪，看着心心念念的燕君池老师，更加激动了，“你还要请我吃烤肉？！我命真好呜呜呜……”

正是四人要起步的时候，突然从酒楼出来了一堆人，还是众星拱月的簇拥着“那位”。这木桥是离开酒楼的必经之地，四人自然是靠边让开云贝娜一行。

“哎……那个叫什么来着？”一个漂染了一头酒红色头发的干练女士手指着李露可的方向。

她一说话，那一堆人的目光都看过来。

柳源和张之力对视一眼，彼此安慰的神情不要太明显，KIKI姐不作个妖真是过不去了……

柳源顺手把燕君池拽到了自己身后暗光处去。

李露可被那么一大堆人目光锁定却依旧淡定，左右看了看，确定是问自己之后，擦一把激动的眼泪说：“我的名字叫李露可。”

“你是我们贝娜的舞替是不是？”KIKI姐走路十分有气势，高跟鞋的每一脚都能踩出震动来的样子，“辛苦了妹妹，我们贝娜好感谢你的……”说着对云贝娜招招手。

云贝娜立刻把水杯交给身边助理，拿了一个红包标志性微笑走过来。她一走出来就有人举着摄影机、照相机跟上来。

红包贴心的被云贝娜压到李露可手心里，云贝娜笑得可甜美，“辛苦了！”

这一瞬间被机器定格之后，云贝娜立刻收了甜美表情，瞄一眼李露可说：“跳得不错，当赏。下回还可以再合作哦。”说完一撩头发往一堆人中走去，还没走到就发牢骚，“烦死了，下次保姆车尽量挺近一点嘛……”随着她的步调，一大堆人走了绝大多数。

剩下的人中，红发的KIKI姐特别显眼，她踩着高跟鞋走到张之力面前，“力哥这是要重新振作带新人了？”说完了看一眼李露可，KIKI姐口气一转道：“这么有心机的新人，我很期待。人呢跟力哥很配啊，毕竟力哥也很会走门路……”

“呀，KIKI姐还没走啊？”又来一个，说话的那个人笑容可掬，完全不在乎此时此刻有些尴尬的情况，“跟张之力叙旧是不是？”

“是啊，我的丁大导演，多亏你今天把我们留到这后半夜……”KIKI姐笑起来也是和善的，“我刚跟力哥说完，走啦，睡一觉，明天又继续给您卖命。”

这一出演完了，KIKI她们那边的人才算走完。

张之力礼貌笑着，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丁导演看一眼张之力，没说话，偏头看向柳源，拱拱手说：“柳少爷，我这算不算帮上忙了？”

“太算了。”柳源呵呵一笑，走到丁导演身边，假模假样给他拱手鞠躬，被丁导演给挡住了，“叫你妈再看看我的新计划……”

“一定。她要是不看，我读给她听，一定让她给你回话。”柳源说得头头是道，“谢谢你了……”

“KIKI就是那德行，过了就过了，咱们都是结善缘的，不结仇。”丁导演最是会做人的，把话从自己的事情上又划水过来，说完目光绕一圈，盯上了燕君池，正准备起话头，柳源整个人怼到他面前说：“一起吃烤肉？”

丁导演已经在被那边的工作人员催了，摆摆手，又看了一眼燕君池，对他点头笑笑，道别散了。

往前走来，燕君池看向柳源，柳源只是笑，笑过了就催他赶紧去吃烤肉。燕君池便不追究，跟着气氛最高涨的他往烤肉店去。

#

像大多数时候给自己惊喜一样，燕君池感受到了柳源早前说的“你别后悔”这句话的分量。

日式榻榻米风格的烤肉卡座里一共四个人，其中两个已经没有了战斗力。

老张捏着啤酒有一口没一口和好一会儿了，几乎不再动筷子。

燕君池偶尔吃一块素菜，手上捏着剪刀剪烤好的肉给他们俩，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面带“慈祥笑容”看柳源和李露可吃肉。

对，这两个人真的是只吃肉，好像吃素的妖精终于修成人形终于不用茹素来人间报复性吃肉的那种吃法。

“再来一盘牛柳肉。”柳源横着手背擦擦嘴，对着表舅说得干脆，“那个川味黄豆粉的蘸料再来一碟。”

放下剪刀，燕君池拿手机扫点餐二维码，不消会儿，烫着大波浪卷儿的老板娘双手端着新点的牛柳肉进来了，压根没看此时桌面上的情况，只说：“剩餐太多是要罚款……的哟……”

后两个字明显的断掉可能是老板娘看见了桌面上一摞叠得高高的空盘子，惊讶让她没法顺当说话，但是话已经说出来的又不好收回去，只能硬生生说完。

“嗯……这个数量我得给你们打九五折。”老板娘觉得这一桌比其他桌翻台三次的量都足，原本想着进来顺便催催他们吃够了收拾的想法也没有了。

优雅擦擦嘴，柳源伸手向着老板娘要她手上的牛肉，“最后了，我来烤。李露可，一共八片肉，你我各一半怎么样？”

“可以，少爷哥哥，我想要刷甜酱的那种，就刚才你最出色发挥的，老师也说好吃的那种口味。”经过这一场狂吃，李露可和柳源可以说已经吃出默契了，她说着把甜酱递了过去，放好后又给柳源倒上了一杯花生奶，就她观察，少爷哥哥喜欢喝这个。

“没问题……”柳源比划一个OK，拿上了刷子，问燕君池，“表舅来一个？”

燕君池摇摇头，决定跟着老板娘出去结账，主动让他们不能继续吃下去。

收钱和关门在即这两件事情，都让老板娘高兴，当走出卡座间，老板娘看清了燕君池的模样，笑着说：“你侄儿可真能吃，算了，给你算八八折。”

燕君池听见又打折了，有些意外，颇有些小吃惊地看着老板娘。

“你长得帅，我乐意。”老板娘直爽泼辣，没有弯弯绕，“我家店子在南宝开了十五年了，来来去去的演员见得多了，你的模样、身上的气度是上乘，以后红了记得夸一句我家店子好就行啦，别客气。”

燕君池不是话多的人，老板娘说的误会话其实让人听着心里怪舒坦的，便没有推辞，只付了钱，交易完成之后，老板娘叫店里人赶紧收，收了散工，最后一桌明天再收，不耽搁打烊。

慢慢走回去的燕君池瞧见那二人已经愉快分肉了，这场吃了个四位数的“不限量”烤肉是真的让燕君池开眼界了。

#

分别的时候，老张推着依依不舍的李露可往她租住的宿舍楼去，和柳源分别的话说得格外简单，“明天睡醒了来找你。”

“道谢就不用了。”柳源说反话，他明知道张之力的意思的。

“干嘛跟你道谢，我是要盯着你给乐姐说她……”张之力也不是个凡人。

“就不能有点儿信任？”

“不能，少爷您神出鬼没，能抓住了绝对不放手。”张之力说完干脆挥手走人，不想再同柳源废话。

燕君池听见柳源被怼到没话说觉得挺有意思，低头笑了笑。

就这一瞬间，小混蛋垫脚在燕君池脖子边上嗅了嗅，表示：“表舅你身上味道有点儿馊。”

燕君池拽过柳源的衣裳领子，也学他嗅了嗅，说：“你也没好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