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龟三年（1572年）

岩胜拼了老命往继国家方向撒丫子狂奔，感觉两辈子的肺活量都全用在这一次了。可他毕竟才六岁，人小腿短，哪怕化身八爪鱼也跑不赢成年壮汉。

“小子别走！”一匪徒向前伸手一捞，拽住岩胜弟弟领子，岩胜反手就是一刀砍向他的手臂，那匪徒一时不慎被划伤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他痛得一下就缩回手臂，气得一刀就往岩胜头上劈去。

领头人见状，怕他真把岩胜砍死了，赶紧叫住：“不要！”但是却见岩胜咻地转身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这一刀，只听“哐”地一身，那匪徒这一刀势大力沉，压得岩胜手臂颤抖不已。

岩胜勉力支撑，心想平时老师对自己还是温柔得很，不像这匪徒不杀他不足以息怒的狰狞模样，着实吓人。但是欣慰的是至少缘一跑掉了，他们兄弟没有被一锅端。

领头人火冒三丈，冲开过一把推开那匪徒，大骂道：“你差点儿砍死他！”随后向岩胜抓来，岩胜哪里会束手就擒呢？他拿刀劈去，虽然快如闪电，但力气太小，那领头人一手鲜血淋漓抓住了他的刀，另一手抓起岩胜提起来，“小鬼不要再作无谓的挣扎了。”

岩胜冲他手上咬去，那领头人大怒，重重一耳光扇来，手上的血染在岩胜脸上，岩胜被打得偏过头去，他又痛又怒又恶心，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缘一躲在草丛里，见那些匪徒捉住哥哥便往山上逃去，哥哥的刀还落在地上。缘一跑过去捡起刀，往匪徒逃走的方向望去。

他看见了，他们穿梭在林间崎岖山道的身影。

缘一感觉额头上的胎记开始发烫，他心跳得很快，但是无论是思维却无比清晰，于是缘一握紧手里的刀，一路尾随着向山上而去。

缘一绝不会离开哥哥。

*

岩胜醒过来时，双手双脚被绑住，嘴里塞了团破布，一股臭袜子的气味，令他几欲作呕。这些动作又牵动了被掴掌的脸肌更是疼得岩胜龇牙咧嘴。

匪徒没有选择立即杀死他，至少有所图谋，但是现在没有撕票，不打算达成一定目的之后不会撕票，所以岩胜不打算坐以待毙，他得找机会逃走。岩胜坐起来观察四周——也不知道这是在哪里的破屋子，门户紧锁，漆黑一片。

岩胜挪到窗户缝儿边，透过缝隙往外瞧去，只是一片荒地和树林，没见着任何人，甚至连匪徒都不见踪影。

到底怎么办才好？岩胜叹口气挨在墙边，心中忧虑难道真的只能等着家里派人来找？那能不能找到他也是一个问题。

但岩胜还没有抑郁多会儿，一颗石子儿自窗户缝儿穿过掉到他眼前。

是谁？

岩胜凑过去定睛一看，只见缘一正矮身躲在草丛里，低着脑袋细心在地上寻找着东西，不一会儿又抬起头来，把手中的石子儿瞄准石头缝儿掷过来——只是他突然看到了那缝隙后面黑暗里绀紫色的眼睛。

缘一本能地打量哥哥，他意识到自己居然透过墙壁“看见了”岩胜现在的状态。

那些匪徒将岩胜捆绑起来。

岩胜的脸上居然有红肿和血迹。

缘一感觉全身血液上涌，原本理智冷静的思绪混乱起来，一种冲动促使着他攥紧手中的刀。

岩胜见缘一突然面无表情地提刀站起来转身便走，他不知道缘一要做什么，但是他直觉缘一很生气，他想要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岩胜用眼神警告他“不准去”。

但是缘一没有理会岩胜，他快步走出岩胜的视线范围，朝着匪徒走去。

那三人正在远处生火煮汤，嘴里嘀嘀咕咕地聊着话题。其中一人见到了正大光明走过来的缘一，唰地一下站起来，引起另外两人的注意，这下三人都发现了这个手持真刀的小孩。

缘一取下碍事的鬼面随手扔到一边。

他没有学过怎么使用武士刀，但是他却觉得这把刀很顺手，他知道怎么使用它。

当他凝望三人时，他“看见”了他们的身体内部，一切尽在他眼中。

“嘿嘿，大哥，这不就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吗？”一人对领头人说：“你看他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领头人嗤笑一声，“臭小子装模作样的。”他一挥手让小弟上前去抓住缘一。于是，一人赤手空拳地走上来，正欲弯腰去拽缘一的衣服，只见刀光一闪，喉头一寒，原来是缘一趁着那人委身抓他时，沉腰前倾，正巧越过他的防线，挥刀一挑，又向外一滚才站起来。

那人下意识地摸向脖子，却见满手鲜血，更多的足额还在从伤口涌出，无穷无尽，话也没有说出一句便仰头倒下死了。

缘一知道比力量自己是决计拼不过这些浪人，那就必须抓住时机一击必胜。

“你……”领头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怒火中烧，抄起地上的武士刀拔剑砍去，另一人紧随其后。但两人左右劈砍几下，明显意识到这个小子比起继国岩胜水平要强上不少，他虽然使刀的方式不像正统武士，但是这小子躲避攻击的时机抓得巧妙，就好像……就好像这小子能够预知他们的攻击招式一样。

缘一“看见”了他们出招时的躯体内部的走向，那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是它们连接着人的全身，当他们动作时，这些红白之物便会提前颤抖，时而紧张、时而放松。

在躲避了十来招斩劈后，缘一又抓到机会欺身向前一送，双脚发力跳起，一刀插进那人咽喉，只听“嗤”地一声刀入血肉，缘一使劲儿拔刀，血喷出来炸开形成一团血雾，那人颓然倒下不动了。

领头人当场呆住。

那血雾飘洒在缘一身上，令他周身染上了一层红色，那冷漠淡定的神情，好似地狱索命的夜叉。

传说中天生异禀修罗转世的童子，他们手持索命利刃，身如鬼魅，杀人如麻。

“鬼！你是鬼！”领头人似被缘一所迫，崩溃似地大叫，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想要砍死缘一。

破绽百出。

缘一收刀，他紧张地低下头。

那人颓然倒下，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玄衣男子，他抽回将男人穿胸而过的长刀，意味颇深地盯着眼前的小孩。

蓝染突然温柔地笑起来，关心地问道：“没事吧？”

缘一忍不住后退一步，他能感觉到这人身上极度危险的气息，仿佛盘踞的毒蛇。

蓝染温和地说：“快走吧……不然你该让岩胜等久了。”

缘一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埋下脑袋，跟上去。

蓝染一刀劈开门锁，只见岩胜狼狈不堪地绑起手脚坐在地上，他又斩断那捆绑的绳索，岩胜立刻鲤鱼打挺跳起来，吐出口中破布，干呕了几声。

缘一从蓝染身后窜出来像颗炮弹般撞进岩胜怀里，把脑袋埋在他肩上，一动不肯动。岩胜挺住差点儿被撞翻，他甚至连老师都来不及瞧一眼，也没有心思惧怕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一心摸着缘一的后背安抚他。

“哥哥，我怕。”缘一闻着岩胜身上的气味这才后怕地撒娇。

“不怕不怕，哥哥在。”岩胜宽慰他，突然一顿，又说：“缘一你刚刚说什么？”

缘一只是在他耳边低声道：“哥哥。”

岩胜要不是被缘一死死箍住怕不是要激动地跳起来。

弟弟终于跟岩胜说话了！

这是一件值得纪念的喜事呀。

只是……

蓝染微微一笑，提醒岩胜：“岩胜，你父亲很生气。”

继国一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岩胜抱着缘一嘴角一僵。

好吧，该来的还是会来。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