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藻原本早就在心里想过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她猜测云飞渡为了达成某种目的于是用某种方法将她拉入幻境。

照她看来，幻境的存在应该是想让她扮演某个人。

让她扮演北熙神女，为什么？

而且云飞渡似乎与北熙神女纠葛甚深，宁藻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江霁霖。

她脑袋乍然灵光一现，突然冒出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不会是因为他把自己当成他师父的替身，觉得很愧疚。所以想要杀掉自己，来证明他的真心？或者说想把她修剪成他师父的样子，不配合就杀掉她？

宁藻偷偷地瞄了他一眼，他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脸对她微笑，似乎在等待她说些什么。

宁藻把眼珠子转到了别处，把自己编的不入流的下三滥剧情从脑海中删掉。江霁霖从来就不是那样的人，他大概只是对自己简单地触景生情，还不至于做出这种偏激的事。

江霁霖起身把洗干净的小菜端起来：“我去厨房。”

云小念摸了摸她脑袋，还是有点不放心：“真好了？你吓死我了。”

宁藻坐在小凳子上，微微抬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说：“本来也没什么病。”

*

江霁霖会烧饭的，宁藻很意外，但想想也不觉得奇怪，毕竟煮药和煮汤差别约摸也不大。

宁藻自己会做饭，但平时能不做就不做。

两个人坐到八仙桌上，他简单地煮了点粥，炒了几碟小菜，甚至还有几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白馒头。

宁藻觉得这样一个襟怀坦白、温润儒雅的人本该是“君子远庖丁”，但他做起来，却似乎顺理成章，依旧赏心悦目。

她本来不饿不想吃东西，但此刻也不由想拿起筷子吃上几口：“江师兄没有辟谷吗？”

江霁霖淡淡道：“我师傅说，人要是久不食五谷，就容易忘记自己是个人。”

宁藻动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她突然觉得，江霁霖肯定非常非常喜欢他师父。她情绪有点低沉下去，觉得这世上大概没有人那么喜欢她。

三个人围坐在桌旁，安静地用完早餐。

*

吃完饭，宁藻迫不及待地说：“我想看一看委托人的尸体。”

其余两个人都没什么异议。

宁藻再次进入那间房屋，那具尸骨就坐在她们坐过的位置上，趴俯在桌面。

她走过去，掀开他的帷帽，仔细地观察他的骨骼，判断道：“嗯，是他。”

呵呵，这位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了。

“有人动过现场吗？”宁藻问。

“没有，我只是探查时发现了他。”云小念赶紧说，又补充道：“没动过任何东西。”

“好奇怪。”宁藻开始咬自己的手指，这是她认真思考的小习惯。“他在屋子里都不脱帷帽的吗？”

她直直地看着云小念道：“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没带帷帽的吧。”

宁藻笃定道：“他出去过，并且知道自己会死。”

她想到那个戛然而止的幻镜。

所以有人杀掉了云飞渡，打断了幻境，让她得以获救？

是谁？

她的视线挪到了江霁霖身上。

她想到幻境中的两个少年，姑且猜测拉她入幻境的是云飞渡，但十几年过去了，两个人都该长大了。所以她们先前看到的那个男孩是谁？

她想不出什么东西来，陷入了焦躁中，心中莫名暴躁，手指都被咬破出了一点血。在幻境中，她的情绪行为都被死死压制着，发泄不出来。但她从幻境出来后，她一直小心翼翼埋于心底的东西好像全被唤醒了。

宁藻又在这个简陋的屋里左右看了看，桌子上还摆着招待她们的水壶。宁藻推开门走去了后院。里面是一派与周围一般的荒凉，她找到了厨房，直奔屋里那口大锅。

对他们说：“委托人绝对有问题。”

“锅上已经落了灰，灶台也很久没有人使用。如果他一直生活在这里，就很蹊跷。”

云小念有点被她的积极性给吓到，戳了戳她的胳膊道：“你怎么了？”

要知道平时宁藻最怕找事来事，能躲都躲。昨天突然发烧，今天又表现异常，直觉告诉她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觉得我的人生应该抓到我自己手中，哈哈。”宁藻把自己给说乐了，然后她笑脸一收正经说道：“那么多人都死了，我们总该给个交代。”

“这么多事，对方既然做了，就不可能不留下线索。”宁藻看着江霁霖道：“江师兄，你有什么办法吗？”

她想听一听对方的想法，毕竟他是本土人，总比她这个外来人更了解规则。更何况，宁藻觉得他肯定知道一些什么。

江霁霖有些意外，斟酌地说：“大福镇周围几个村子都没能幸免于难，但镇上都还一切平静，或许在那里能找到线索。”

宁藻想到了那个诡异的书店，不由赞同地点头。

*

大福镇上。

上次来的时候，宁藻和云小念没有好好看过逛过这里。现在再回来，都带着截然不同的心情。

镇子上有几条主道，沟通起四通八达的小巷。这里没有南方的温婉柔情，也缺少北方的雄阔悲壮，这里只是一片不生寸草的荒芜之地。

但街道上仍旧像平常一样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居民全都面色如常，不见慌张。周围几个村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们却像没事人一样。

真是处处透露诡异。

宁藻凝眉仔细地看了看他们的神态，往江霁霖那凑了凑低声道：“和镇长交涉过没？上面知道吗？为什么不让他们先逃走？”

江霁霖看了她一眼，也压低声音回道：“这方面是慎平在交涉，我就是临时工。”

宁藻：？有点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迟疑着试探地说：“你好像不是很担心。”

江霁霖眼底带了些细碎的笑意：“我能力有限，只能尽力所为。”

“不如你现在就问一问他。”

宁藻觉得也是，问临时工不如直接问直系上司。她用玉简和那边联系，结果一时并没有收到消息。

“会不会没收到？”宁藻犹豫了一瞬，一般来说玉简点亮神识会立刻感到波动，更何况此刻玉简信息都异常重要，不可能收到没有回复。

“可能被别人拖住或者失联了。”江霁霖拿过她的玉简神色凝重起来。

无论是哪一种，都说明情况已经发展到了很严峻的地步。

“这里有一座北熙庙宇，先去哪里看看。”

他只说了这一句，宁藻却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果然知道些什么。

*

三个人在人流中穿行，很快就到了那座庙宇。黑云盘旋于上，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周围的生气。

黑云蔽空，庙门禁闭，鬼门大开，是为不详。

“我来时还没有发现，大概是这些日子才壮大起来。”江霁霖面色沉重，他的手在空中虚晃一抓，一把长刀便出现在他手中。

他没什么表情没有犹豫地用刀砍上那扇门，铜门发出沉重的轰鸣声。

很快铜门上便出现几条乌黑的裂缝，他面色不变起身又砍了一刀，带着沉重威压的轰鸣声让宁藻她们几乎站不住，大门轰然倒塌与她们面前。

宁藻怔了怔，云小念说：“我们要进去吗？会不会拖他后腿？”

不是宁藻对自身实力不自信，实在是这确实不是她们两个力量能够匹敌的。更别说连慎平师兄都对付不了，她们去只可能拖后腿。

江霁霖收回手中的长刀，看着宁藻率先道：“我进去，你们在外面候救兵。”

宁藻知道事情轻重，点了点头。看着江霁霖背影逐渐消失在庙门口，她拉着云小念远离了这座庙宇。

“再去我们来时的书店看一看。”宁藻拉着她的手说道，她当然有自己的考量。

她们不能一直干等着，总该做点什么。

*

等回去，却发现那家书肆停业了。

两个人对付凡人是绰绰有余，从正门进不去就翻墙，她们矫捷地跳进围墙内。刚一落脚宁藻就感受到周围气场的变化。

她拦住云小念的动作急促地说：“小心，有阵法。”

云小念拿出自己的佩剑，戒备地看了看周围。细看之下确实发现有些异常，那就是院子中竟然足足摆放了八只水缸。

八方分支各摆一只水缸作阵，时家奇局，上元阳遁。她们进来时就已经触动这里的机关。

宁藻有些懊恼自己没有更加谨慎。

她对这些其实也只是略懂皮毛，都是从江霁霖给的那本考点上大致了解。此刻终于陷入“书到用时方恨少”的危机中。

不知哪个角落中突然传来锯齿转动的声音，几个水缸竟然一齐喷出火来，宁藻从自己的芥子袋甩出来几个做工粗糙防火盾牌。

她做着玩的东西此刻竟然派上用场，让她松了一口气。

她迅速地拿出□□连发几箭，几个大水缸全都分崩开来。在角落里却站起几只颤颤巍巍的骷颅架子。

宁藻眉头紧蹙拉着云小念想从这里离开，墙却扭曲地远离，使院中的空间更大，她们也更无处可逃。

两个人只能拔剑，而那骷髅架子本就是死物，一剑砍上去骨头骨碌碌往下掉，掉下后又全往她们身上蹦跶。

几个小骨头蹦跶着束缚住宁藻的手腕，她面色冷然，突然发力，一小节翠绿的藤蔓便破土而出卷起云小念把她丢出了阵法。

云小念看着宁藻很快被一堆骨头淹没，张了张嘴，但喉咙刺痛什么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