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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李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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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秦僵在原地,脖子低回来,脸上满载无辜。

澹台傲耳边不松懈,嘴上朝他比个口型——乌鸦嘴说的就是你!

声音向远,飘至邻间。

来人脚步之下,房间里,凌风雪的剑已在手。

他正对的雕花窗如临大敌般,开合着战栗。

李越躲在凌风雪身后,抱紧怀里的丹书铁券,怯怯看窗户。

窗上,木纹雕花蜷曲妖冶,一道暗影劈下,雕花瞬时崩裂。

屋顶的不速之客破窗而入,一道银光朝凌风雪直直刺来。

剑光灵动,凌风雪直视银光,出剑格挡,目光陡然凌厉。

他挡下对方进攻,旋即挑剑向上朝那银光上方攻去。

他的剑已逼近对方的咽喉。

胜负须臾,须臾间,银光却蓦地以极迅猛之势向后趔去。

那银光里的杀意转为诡谲,向后的瞬时分而为二,继而二又成三。

一把剑,竟快而灵动的先后生出三股银光。

银光森寒,迅疾到几乎无懈可击。

寒秋十九刃。

左、右、前三面合围之际,凌风雪左手推李越向前出了剑势包围,右手转剑向后。

银光消失。

凌风雪并未转身,他的剑,却已刺中他背后的黑衣人。

“你不该还活着。”凌风雪冷冷道。他头也不回,硬生生从黑衣人两肋间抽回自己的剑,黑衣人在前方李越惊恐的眼神中倒地。

“叶寒秋早在三十年前便该身故了。”凌风雪转身,滴着血的剑尖挑开了黑衣人的蒙面,他疑惑,“中贵人…”

凌风雪转而看李越,李越深吸几口凉气接受眼前短暂厮杀的结局。

“我们有麻烦了。”凌风雪道。

“麻…麻烦?”

“中贵人你来看看……”凌风雪示意李越上前,他剑尖上黑衣人肋间的血又落在了黑衣人脸上,那张脸让他觉得面熟。

李越腿软,颤颤走上前,看清地上人面容时眼睛瞬时瞪圆。

他眼中,沾了血的这张脸,今早晨和他在值房相遇时还挂着笑。

这人是和他同在内廷的黄门。

***

“中贵人可认识他?”凌风雪问。

李越怔忪,瞪大了眼睛盯着地上带血的脸跟着却又把目光移开,他别过头去,在凌风雪走近他时又被惊吓一次。

他脖子僵硬,一点点把头挪回凌风雪的方向,然后目光才跟上,他和凌风雪对视,凌风雪平静如常。

凌风雪摇摇头,示意李越此地不宜久留,李越拽着凌风雪的衣袖跟上他朝外走。

李越还是没有回答凌风雪的问题。

这个人……这个剑法高超的人,自己是不是认识?

刚刚突如其来的袭击和满地的血让他惊骇到说不出话来,他长这么大根本没见过死人,更别提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一剑毙命死在自己眼前。他试图让自己接受这样突然且干脆的生杀,并且在接受的同时,把宫里竟派静水司给他这样一个小小内官当护卫的用意明白过来。

他一路惴惴,唇齿开了又合,走了很远才硬硬压下嗓子里的颤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是内廷的黄门。”李越道。

凌风雪停下,转身,“宫里有内鬼。”

李越吞声,他刚刚的话其实还有后半句,可他没敢说。他面色惨白,凌风雪见状对他道:“中贵人,此夜追踪之人不会善罢甘休,你若信我,把丹书铁券的制版交给我。静水司,定护你,护丹书铁券安全。”

***

夜路不黑,灯火映出一个急匆匆向前的身影。这身影的背后再没人跟着。

李越。

李越把丹书铁券交给了凌风雪。他现下已与凌风雪分头而行。

凌风雪做的是护卫李越的事,可他本就不是一个真正的护卫,所以他在危急时刻作出了让以护卫为职的人想不通的决定——让被护卫的人和自己各走各的。

可事实证明“脱离护卫”这样出格的举动其实恰恰是最好的护卫。

李越安全了,凌风雪把今夜剩余的尾巴引来了自己身边。

夜未央,月色清亮,灯火又添光辉。

月与灯之下,跟踪的人在青砖街面上拖出躁动的鬼影幢幢,这些鬼影在凌风雪身后拖了长长一条街后终于按捺不住,一点点从街面拔地而起,成了两个蒙面持剑的黑衣人。

一阵疾风,一道剑光。

两个黑衣之中,一人双臂一振,轻掠上前挡住了凌风雪的去路。

“劳驾让让路。”凌风雪看他。

“把丹书铁券交出来。”

他的身后传来了重喝声。

此时与他对立的黑衣人还持剑指着他,可他却在听到重喝声之后想都没想就转过了身去。

他背后,另一个黑衣人。这人不同于刚刚挡住自己去路的那个那么瘦小轻盈,他看起来高大又魁梧。

“如果我不给呢?”凌风雪对魁梧的黑衣人道。

“你若不给,那我只好来抢了。”

这人再开口,声音已不再疾厉,反而不紧不慢地把一个“抢”字说得彬彬有礼。

“如果是要‘抢’这么大动干戈,那依我看还是不必了。”

魁梧的黑衣人面前,一道厉风陡然而至,凌风雪袖袂随夜风飞扬,袖间有一样因速度太快而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载着绝对的力量被掷向身前人。

暗器!瘦小些的黑衣人心上一惊,正要向前探手出剑,却在看清眼前景象后脚步一滞。那暗器被自己的同伴接住了。

不,对方掷出的不是暗器,那是……他大惊,那是丹书铁券!

丹书铁券以极快的速度和极强的力道击向魁梧的大个子,大个子粗厚的大手堪堪把丹书铁券挡下又接住,其间几个晃动,还差点儿把这个他觊觎了一整夜的宝贝掉在地上。

“丹书铁券你不必来抢,现在我把它给你了,”凌风雪道:“你拿的稳吗?”

“你……你什么意思?”黑衣人双掌被丹书铁券击得生疼。

“我的意思,”凌风雪云淡风轻,“不属于你的东西,给你你也拿不稳。”

“你!……”黑衣人攥拳,又抬手伸出拇指朝下,冲凌风雪比了个下作的手势。

凌风雪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在大块头黑衣人的手势比出时,他已又转过了身。

他背向大块头,走向小个子,平静淡然。好像小个子的剑伤不到他,他身后的魁梧大个头也根本不能对他构成一点威胁。云淡风轻是个极美好的词,可在此时却是对两个黑衣人最肆无忌惮的篾视。

这样的篾视比大块头黑衣人的粗鄙手势来得更伤人。

凌风雪还在向着小个子那里走,小个子的剑比在他面前,整个人却已被他匀停从容的步调逼得一点点向后退。

“丹书铁券拿不拿得稳是你们的事,东西我已经给你们了,你们为什么还拦着我?”凌风雪问。

“我并没有拦住你。”

凌风雪闻声偏头,他身后的大块头比眼前的“瘦猴儿”更沉得住气,他听他道:“我要的东西我已拿到,自然不会再拦你去路,可他的东西……”大块头看小个子,小个子会意。

“他的东西……”大块头道。

“我的东西……”小个子道。

两人异口同声,“你可还没有给。”

大块头在凌风雪身后,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那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凌风雪问小个子,他腰间,白玉银鞘之上已闪出半寸寒光,他的剑将要出鞘。

他面前,小个子的声音已随寒光而至,“我要你的命!”

傲雪出鞘。

剑身刺破皮肉,继而在穿骨而出间发出瘆人的摩擦声。大块头举着剑,僵直着厚厚的肩背艰难地低下头,在气绝前错愕地看着直刺入自己腰间的长剑。

凌风雪这一次依旧是背后出剑。

他面前,小个子比他死去的同伴更错愕,他自己自认剑法不差,自己的剑以一击必中之势刺出,凌风雪却在向后出剑的同时飘然一个侧身,将他这一击躲了开。他这才明白,对方刚刚的云淡风轻不是蔑视也非姿态,他是真的不觉得眼前自己的剑能够伤到他。

夜风凉,小个子额间却已渗出细密的汗。他抽了抽鼻子,一咬牙,弓步前踏,双手举剑凌空宛出剑花。

剑花繁复,剑意却简单。只有杀意。

繁复的剑花在夜与灯之间闪出成团的虚影。虚影由一分二,由二拆三,欲成合围凌风雪之势。

又是寒秋十九刃!

“傲雪”被从人的骨缝间抽出,凌风雪这次不再反手刺剑,他的剑已勘破虚影,直朝那成团的虚影,剑意的旋涡中心刺去。

“傲雪”大破寒秋幻影前一刻,凌风雪的身后未被合围,却也已完全虚空。

一把剑自小个子身后而来。

这剑正向凌风雪的方向刺出。

两把剑咫尺相隔,相行而出间,凌风雪身后的虚空被从天而降的黑影填满。

此刻的凌风雪前方、后路,均是黑影。他背后,有阴森剑意升腾而起。

合围之势已成,破无可破。

虚影的中心,小个子的剑直刺向凌风雪面中。虚影的一旁,与其相行的另一把剑后而居上,电光火石间剑锋已超过寒秋十九刃。

凌风雪的剑,凌风雪身后陡然闪现的“黑影”的剑,凌风雪身前小个子的剑,还有小个子旁边并行又越过他剑锋的剑。

四把剑,剑意对垒间剑势呼啸而起,一瞬间,杀机充斥天地。

剑风四面而起,卷起尘埃。

尘埃升腾间寒秋十九刃的虚影破灭。

银团寒影四分五裂,小个子的剑铮然落地。凌风雪的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身旁,来得突兀的与小个子之剑并行的那把剑,剑身擦过凌风雪悬在半空,剑尖,已刺破凌风雪身后黑衣人的心口。

尘埃落定。

凌风雪立在原地,转了头。

他没有去看身后的黑衣人,即使这个人蛰伏在黑夜里,抓住了他身后防卫虚空的机会,无声无息间差一点使得局势转圜,使败局转而为胜。

他只看向了自己身旁。

那把擦他身而过,替他平息了后防危险的剑,半悬的剑身上未沾血,映出天上月。

问月。

“傲雪”冰冷,务杀不顾以身试险;

“问月”周全,擦身而过护佑握着“傲雪“的人无虞。

惊讶、无措、难以置信,明明欣喜却还想要躲避……凌风雪所有的情绪满含在他渐渐上移的目光里,他看向”问月”,看向攥住“问月”的那双手,看向那双手的主人,那个现下满额汗珠,气喘吁吁的,在近来执着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的少年。

凌风雪看向澹台傲。

灯与夜之间,月亮看向他的人间。

问月收剑。

“凌哥儿……”

澹台傲的声音很小,却把他心底的那,和凌风雪刚刚目光里流露出的,相似的情绪传达得很清晰。他和他,同样的惊讶、无措、难以置信,同样的明明欣喜却还想要躲避……

但除此,澹台傲还多了害怕和忧虑。

澹台傲是和凌风雪一样顶级的剑客。黑衣人们的剑本吓不倒他,可那些剑刺向的是凌风雪。

遍寻不得,澹台傲想过很多次为什么凌风雪要不辞而别,更想过无数个不同的,和凌风雪再遇的场景。

没有一个场景是刚刚那样的险境。

澹台傲终于喘匀了气息。

他收好剑,朝着凌风雪露出个看上去很洒脱的笑来。

看上去洒脱而已。

少年之所以是少年,也许正是因为这份凡事硬撑,凡事要强的倔强。

澹台傲笑容挂好在脸上,人却已离开凌风雪向后行去。

凌风雪慌了神,他想要叫住他,他以为他的少年在怪他,他以为他的人间要离开他了。

可澹台傲没有走。

他只是来到了地上倒着的大块头跟前,蹲下去掰开了那人粗糙的大手。

“你不辞而别我不怪你。”澹台傲道。说着,从那大手间取出一块精致的玉。

他借夜色端详着这玉,看玉身莹润,一面镂铁,另一面丹砂有镌刻。

“丹书铁券。”凌风雪道。

凌风雪自刚刚尘埃落定时就一直望着澹台傲,他目光舍不得移开,口中却只淡淡,他道:“丹书铁券,天家无上之恩,免罚免死。”

“是吗?”澹台傲拿着玉石站了起来,漫不经心。

凌风雪看看地上的人,对澹台傲道:“你只看看有多少人为了这样东西头破血流,赌上性命就知道了。”

“可他们赌输了,”澹台傲道:“为了可以免死的东西赴死,这想法真够奇怪的。”

澹台傲拿了丹书铁券,起身折回凌风雪所在方向,边走还边把手里的丹书铁券朝凌风雪晃了晃。

“想要它的人都没了命,连知道都不知道它的人却捡了个大便宜。”澹台傲停下在凌风雪面前,“凌哥儿我今夜是不是赚了?”

凌风雪望着眼前人,平静地微笑。

“丹书铁券,无价之宝,你当然是赚了。”他道。

澹台傲与凌风雪对视,深情在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堆积成江河湖海,盈盈间又有悲伤不可言喻。

凌风雪望着他,他望着凌风雪。

“赚了,真的赚了。”澹台傲举起丹书铁券,看也不看,毫不犹豫就把东西扔在了地上。

凌风雪讶然,下一刻,他被少年坚实有力的臂膀揽过,拥进温暖的怀。

他耳边,澹台傲轻声的反驳,温柔又无懈可击。

澹台傲对他耳语——月亮才是无价的。

春风月夜,万家灯火阑珊,盼望重逢的少年得偿所愿,揽月入怀中。

拥抱突如其来,带着温暖,凌风雪被温暖包裹着,身体却是僵直的。他听见对方温柔的耳语,神情在对方看不见时悄然由惊愕转为动容。

被拥抱的时间不过一瞬,凌风雪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现下他僵直的身体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他缓缓地,抬起双臂,回抱住澹台傲。

这下轮到澹台傲身形僵直了。他的背脊僵了僵,随即反应上来这怔忪僵硬的源头,把凌风雪揽得更紧了——他一直问他的月亮,今夜,月亮……终于有了回应。

天地的两端,寒月朗照,人间清明。

夜与灯之下,明月与人间,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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