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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应验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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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夜来临前,覃昀瑛把这些原委告诉了澹台傲,还和他下了一局棋。

“小公子棋艺高啊。”覃昀瑛道。

“小时候我父亲把藤条举在我手边儿教的,教不会就挨揍,我下棋用的功夫可不比练剑少,”澹台傲笑,“父亲说在澹台家,棋与剑本就同源,问月剑的剑招不是澹台家创的,传授澹台家剑法的是个不留名的江湖侠客,那为侠客前辈说他的剑招都是在棋盘里悟出来的。”

“围棋之名,三十有二。夹、拶、避、刺,持、杀、松、盘,是有相似,”覃昀瑛道:“大褚皇族,亦是人人擅弈。棋经棋道本是取世间万物之奥义,世事如棋,这棋局之中同源的,又何止棋招与剑招。”

澹台傲点头,“长公主刚刚与我对弈是一局棋,口中所说宴州的原委不也是另一局棋吗?殿下输了棋盘一局,却赢了口中宴州的大局。”

“对弈的乐趣不在于赢,而在于即便你想好了一招之后的很多步,到底能不能施行,还要看对局者如何落子。横斜曲直间,万千变化总会让人应接不瑕。”覃昀瑛道。

澹台傲问:“殿下在说呼延离?”

覃昀瑛点头,又问:“关于他,需要我插手吗?”

澹台傲摇了头。

“我本是江湖自在人,出了趟家门,到了趟宴州,就不知怎么成了朝中武翼郎,”澹台傲喟叹,“多想回到刚来这里的时候,那时候我能听到兰湘的五十弦,还能喝到她的酒。”

“小公子还记得那个约定啊?”

“当然记得,”澹台傲道:“那日风雪初霁,我来杏花楼,兰湘姑娘给了我一坛普通的酒却非说那是落杏花。后来被我识破,她便说待我功成名就,一定会请我一坛真正的落杏花。”

“只可惜现在还是没有酒。”

“只可惜我现在还不知什么是真的功成名就,”澹台傲却道:“我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才算是功成名就。”

“世人追名逐利,无非庙堂之盛景,江湖之高位。武职中武翼郎乃高阶,位仅次各司副使。小公子若是愿意,你可以是真的武翼郎。”

“不了不了,”澹台傲推辞,“解褐非我愿,功名非我求。我还是想自由自在一些。更何况,我自己的剑有时尚且把握不好,有怎么能再去做别人的手中剑呢?”

“我从未当你们是我手中之剑。”覃昀瑛道。

“我明白,”澹台傲爽朗,“我只是想到了斩荒。他凭借一柄刀纵横一世,最后却成为了南凉朝廷的手中刀,我更希望我的剑永远能依自己心意而出。”

“其实……”

有些话覃昀瑛一直在犹豫,听到了澹台傲说的这些,她才决定要把那些话告诉他。

“小公子可知我为何选择了你做凌公子的帮手?”覃昀瑛道:“顾勋、彦东,还有其他在宴州按兵不动的人,我其实也可以选他们。”

“大抵是因为澹台家的声势吧,总不可能只是因为我,刚遇见殿下那时我自己的剑都还没出鞘过,”澹台傲耸耸肩,“我只能猜出这么点儿来,想不通更多的关窍了。我其实也不明白为何天家的计划非得要找一个我这样什么都不懂的江湖客。”

“为了制衡,”覃昀瑛道:“若小公子没有来宴州,我或许会让别人去做这件事,可你恰巧来了,做这件事的人就非你不可。”

覃昀瑛顿了顿,以前她还是兰湘的时候,寒兰阁中弹琴之余她与澹台傲闲谈,就发觉他对这市井纷纭江湖烟波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新鲜感,他总有很多的为什么。覃昀瑛以为他此刻还是会抢着问为什么。

可澹台傲没有,他很安静,很淡然,静静等着覃昀瑛的答案,即使那答案里的话不怎么好听他也依旧很淡然。

五天的时间改变不了一个人的面貌,却足够让一个人变得更淡然更成熟。

覃昀瑛对澹台傲说,选他是为了制衡,这制衡,是庙堂要制衡江湖。

她说,无论是她还是当今的陛下,都不愿把这好好的快意江湖变成权力博弈的棋子,朝堂斗争的快刀。

而对于这样的“不愿”,覃昀瑛理解她的皇兄,也就是当今陛下的做法会是真的任江湖中人各自逍遥,不插手,不掣肘,可这做法在她这里行不通,她清楚想要天下安稳,不只是庙堂之内要平衡,庙堂与江湖,一样要平衡。庙堂、江湖,这两样无论那一样太重,都会是压倒另一方的威胁。

九年里,呼延离独来独往踪迹飘忽不定,九幽堂的真面目更还是个谜。如今四尊,覃昀瑛已收服长风阁为朝廷所用,如果在宴州,她能请到澹台家的人帮手,再在事成后把自己与澹台家人的行踪公之于众,所有人都会默认澹台家已为朝廷所用。

呼延离与九幽堂江湖自由来去,长风阁与澹台家归附大褚朝堂,这就是她原本计划想要达成的江湖制衡的局面,是她在彻查宴州诸事,推凌风雪上静水司副使之位这一箭双雕之外的另外一发利箭。

“别人只一箭双雕,殿下更双箭齐发。”澹台傲听后,淡然道。

“第二箭还没发。”覃昀瑛道。

“殿下不会再发出这一箭了。”

“为何?”

“因为你把这支箭展示给了我,”澹台傲道:“而殿下必然是知道我会阻止您将这支箭展示给天下,对吗?”

对,还是不对,覃昀瑛没回答,她只是笑了笑,然后感叹了一句,她在那权力的风口浪尖待得太久了。

“我在那里待得太久了,久到我以为人心鬼蜮是常理,勾心斗角是应该,可事实不是这样,”覃昀瑛道:“小公子其实不知,我一直很欣赏你,更很羡慕你。我欣赏你的坦坦荡荡,羡慕你的无拘无束。你剑胆琴心,一身朗然少年意,天生就该属于江湖。我不会再去破坏你的江湖,更不会掣肘澹台家以后的路。第五夜前,诸事如我计划已然了结。事成了,兰湘这缕魂,也就如传闻中那样,该散了。以后,我做回我的柔嘉你还做你的澹台,我们江山江湖遥遥相忘,就…不再见了。”

“现在说再见为时尚早,”澹台傲笑道:“殿下果然算得清楚,这就想要赖掉我落杏花的账。”

澹台傲笑得朗然,带得覃昀瑛心底突然清明,她道:“那我们便记住这个约定,如果有一天我们再相见,而你已然功成名就,我一定请你,饮一坛真正的落杏花。”

“江山江湖其实不一定有多么高的壁垒。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有时一坛酒便能联系起来,”澹台傲收拾了棋盘,站起身朝覃昀瑛抱拳,“殿下称时至今日传闻终于应验,我希望我们的约定也会有应验的那一日。”

覃昀瑛起身,微笑,“会的,一定会。”

***

“如果有一天”,这大概是世上最遥远也最缥缈的话了,可这也是人心上最可贵的寄托。

第五夜,诸事应验,兰湘做回了覃昀瑛,不得不回到她的皇城中去,可澹台傲给了覃昀瑛一份属于江湖的寄托。这寄托能让她像澹台傲一样,潇洒坦荡地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别离。

对于她而言,今夜是传闻的应验之夜,而明夜,是她于这红尘江湖的送别之夜了。

她要送别的是那个能和周怀忠笑着闹着,不必守宫中规矩世俗礼法的兰湘。

这宴州,她恐打草惊蛇,以兰湘之名,来得悄无声息,要走时,周怀忠顾及她的身份已被众人知晓,恐再生变,又劝她默默先行离去。

来去一回,默然无声,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来,也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走。她是大褚摄政的长公主,这权力有多少人觊觎她便有多少的危险,至高之位一直就在死亡的边缘,其苦其扰又何止高处不胜寒。覃昀瑛也想真的放下权力,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也想真的与民同乐,可她必须要以神秘示人,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真实的行踪、决定、想法甚至喜怒哀乐。

大褚内外或多或少都知道这个柔嘉长公主,可却没有人了解覃昀瑛。了解覃昀瑛的,只有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安定危殆都始终坚定地站在她身后的人,宫中玉兰殿年轻得力的内侍殿头,周怀忠。

周怀忠已替她安排好了明日回京的行程。

明日,元夕后的第六夜,宴州有风俗,重启坊间灯市,添酒回灯重开宴。覃昀瑛对周怀忠说,宴州一趟,她在官场上查几个奸佞,江湖中平一场是非,也在红尘中渡了一段情缘。

周怀忠没回应什么,可她知道他懂,这是属于他们的默契。覃昀瑛看他对着自己,唇边只微微泛起一点笑,就紧接着循着宫中仪制,躬身低头行了属于内侍的常礼。

覃昀瑛看到这常礼直想哭。

周怀忠还是笑着,淡淡的笑意充满温度,温柔而强大地支撑她走过九年的勾心斗角,扛下公允的、不公的所有指摘。

“明日…就要回京了。”她又说。周怀忠看到了她眼底的不舍还有期待,她不舍就这样回到那樊笼之中克己复礼,她期待周怀忠可以在剩下的最后一天里可以陪着她做些在宫里不能做的事。

她想和他一起去看元夕后第六夜重燃的花灯。

可是她没有把这些说出来,周怀忠也没有问出来。

有一瞬间,覃昀瑛冲动地想干脆撬开所有宫中的枷锁,世俗的桎梏,她想对周怀忠念那“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元夕情诗表意。

四目相对,冲动源自女子心底微妙的悸动,若不是敲门声恰好在此时响起,她也许真的会把这诗念出来。

敲门声响。

声音敲碎了覃昀瑛的心底事,她收拾起情绪。

寒兰阁的雕花门开启时,周怀忠已从对面站回到了覃昀瑛身后那再熟悉不过的位置,覃昀瑛也恢复了属于长公主的仪态和神思。

进门的人是林媚,杏花楼的红衫海棠,曾经赵元竹身边的心腹“周怀忠”,宴州诸案中唯一一个还没有定案的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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