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楼里,孙斌命在旦夕。
王贺也七窍渗血,挣扎于生死之间。
紧要关头,他胸前突然亮起一簇白光,令他有了一丝喘息之机。趁此机会,他咬破舌尖,将杨瑾赠予的护身符从衬衫里拽了出来。
白光爆闪,掐住他和孙斌的手骤然消失,包围在两人身侧的黑影也一同消散。
两人惊魂未定,呼呼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上。
孙斌“哎呦”一声,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道:“幸亏您机敏,咱们才能逃出生天。”
王贺喘了半天,挣扎着起身:“还没逃出去……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孙斌见他走得踉跄,忙伸手扶住他胳膊,嘴里依旧絮絮叨叨:“您打哪儿得来的法宝?回头我也去请一个。”
王贺紧紧攥着护身符,颤颤巍巍道:“救崔林的杨主任送的。早知这么管用,就该厚着脸皮多请几张,咱们所人手一份……”
孙斌笑出了声,完全没意识到,危险已悄然降临。
大门口,天色骤然灰暗,近在咫尺的栅栏门倏地消失。
两人一愣,就觉狂风四起,石子般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脚下的泥土软得不可思议,十几具青白的腐尸在暴雨的冲刷下露了出来。
王贺眼疾手快,抓着孙斌退回小楼,两人对视一眼,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正在这时,一道婀娜的身影在两人眼前飘忽过去。下一秒,楼梯上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孙斌犹豫一下,推开临近的屋子,与王贺躲了进去。
屋里看上去挺正常——木头单人床,老式大衣柜,吃饭用的圆桌,和一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
王贺观察了几眼,不禁打了个寒颤,声音发颤道:“没有灰尘。”
孙斌指尖冰凉,将电棍递给王贺:“王所,抄家伙,准备拼命吧。”
说话间,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
孙斌找了块板砖擎在手里,猫着腰,埋伏在门后,顺着门缝往外踅摸。
外面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
不一会儿,孙斌脑袋上冒出一行冷汗,回头对王贺说:“眼睛,好多眼睛!”
王贺这会儿已经麻木了,捏了捏手里的护身符,咬着后槽牙说:“等这波过去,咱们往外冲。”
孙斌点点头,把手放到门把手上。
然而大门就像被焊死了一样,怎么都推不开。
王贺上前帮忙,赫然发现门缝里多出几只蜡白的眼球,正满含嘲讽地看着他俩。
与此同时,身后的黑白电视机发出滋滋响声,黑色的屏幕里出现了大片的雪花。
王贺瞅了孙斌一眼,两人慢慢回身。
屏幕里,多了张血肉模糊的脸。
孙斌不自觉地联想到某个恐怖游戏的桥段,小声提议道:“不如进柜子躲躲?”
王贺没吱声,眼神死死盯着电视,表情逐渐诡异。
孙斌推了他一下,小心翼翼地问:“王所,你怎么了?”
王贺机械地扭过头,指着电视里那满脸横肉的男人:“潘兴。杀死雷喻的凶手!”
孙斌瞳孔一缩,看向屏幕,顿时气得青筋直蹦:“卧槽!雷师傅……”
屏幕里,正播放着潘兴手持尖刀,刺向雷喻的场面。
王贺再一次眼睁睁看着最好的兄弟倒在血泊之中,至死都没能合上眼睛。
他攥着拳头,两眼通红,恨不得冲进屏幕,亲手掐死那个禽兽不如的畜生!
而在这时,他脑子里倏地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想不想替雷喻报仇?”
被仇恨冲昏头脑的王贺没有丝毫犹豫地说:“想。”
那个声音轻笑道:“也许会付出一点代价,你也愿意?”
王贺斩钉截铁道:“我愿意。”
话音未落,他感觉身体一轻,竟飘进了电视机里。
而他身边的孙斌对此一无所知。
孙警官也和刚刚的王副所长一样,盯着电视屏幕咬牙切齿。
屏幕闪烁,杀人犯潘兴借着夜色溜进了简易楼。那个畜生并没有杀人后的恐惧,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找了间干净的屋子睡觉。
半夜三更,他醒来解手,瞥见几个男人拽着个不情愿的红裙女人进来,嘿嘿笑了两声,随后转身进屋,继续睡觉。
单人床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女人半伏在枕头上,墨色的头发挡住了半边脸庞。
她赤着双脚,美眸如钩子一般,朝潘兴投去秋波。
潘兴眼神迷离地扑过去,吻住她的脖颈……
画面外,孙斌感到一阵恶寒。
在他眼中,潘兴正抱着一具腐尸颠鸾倒凤。
潘兴裤子脱了一半,胸前突然闪过一丝光亮,玉石碎裂的脆响让他猛地清醒,连滚带爬地朝门口跑去。
他身后的腐尸不着急追赶,猫抓耗子似的跟在他身后,冷不丁挠上一爪子。
潘兴拽不开门,只能在不大的房间里与之周旋,很快就被掏心挖肺,死在门口。
腐尸发出男人的笑声,撩开如墨的长发,露出来的,竟是王贺的脸。
孙斌吓得一哆嗦,马上看向王贺——他脸色青白,目光狠厉,嘴角勾着一抹腐尸同款冷笑。
“王所!”孙斌急中生智,将王贺手里攥着的护身符掰出,贴上他脑门。
王贺“嗐”了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而此时,电视机里的腐尸慢慢变回红裙女人的模样,舔着猩红的嘴角,从屏幕里缓缓爬出。
孙斌心脏都要炸开了,驮起王贺破门而出。
此刻门外风停雨歇,天光乍现。可出现在他眼前的却不是诡异的院子,而是一片满是荒草的开阔地。
孙斌慌了神,回头一瞥,身后的小楼也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飘着浮尸的臭水沟。
他眼前一阵眩晕,耳朵里发出刺耳的轰鸣。
几乎同时,他感觉背上蓦地一沉,一缕黑发顺着他肩膀滑落下来。
昏迷不醒的王贺突然发出一声怪叫,指甲陡然暴涨,掐住他的小臂。
孙斌吃痛,又不敢将他甩下去,只好大叫:“王所,你……”
话音刚起,他就看到一张鬼脸,吓得他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鬼脸贴着他的脸颊,黑紫的嘴唇散发着死人特有的阴冷,湿滑的舌头像条泥鳅,悄无声息地滑进他的耳朵。
顷刻间,孙斌气息奄奄,脖子下的皮肉里凸起一团肉瘤似的黑疙瘩,旋即化作几条长虫,顺着血管游走进心脏和大脑。
……
半个小时后,简易楼外。
李樱桃感觉被什么东西窥视,回头一扫,就见一只红眼乌鸦落在树梢上,两只血红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又是这只鸟。”大米欢快地从院子里蹦出来,吹了个九曲十八弯的口哨。
哨音未落,几只身材矫健的流浪猫飞檐走壁而来,扑到树梢上,朝乌鸦抓去。
乌鸦眼见被围殴,忙不迭扑棱起翅膀,飞到天上,悻悻而去。
大米啐了一口,得意洋洋地说:“蠢鸟,有本事下来呀!”
李樱桃笑了笑,轻声问:“找到行李箱了吗?”
大米摇着头,撇嘴道:“没有,倒是翻出不少虫卵,杨瑾在处理。”
李樱桃眼神闪了闪,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低估了白夜来的搅屎能力。”
大米顺嘴说:“他搅他的屎,你不搭理不就完了嘛。”
李樱桃轻叹一声,低语道:“那也要狠得下心肠才行。”
叫她见死不救,她还真的做不到。
说话间,杨瑾从贴着封条的栅栏门翻出来。
李樱桃迎上去,递给他一张消毒湿巾:“接下来去哪儿?”
杨瑾接过来擦了擦手,沉声道:“四院。”
十五分钟后,三人下了出租车,来到第四人民医院的急救中心。
王贺刚被推出手术室,送往ICU。
孙斌还在抢救,护士委婉地转达了医生的话——情况不太乐观,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李樱桃远远瞥了一眼,就见王贺死气缠身,魂魄只剩一缕,几乎消散。
他徒弟崔林推着个坐轮椅的女人紧随其后。
女人目光悲戚,捂着嘴小声抽泣。
崔林一抬头,认出杨瑾,立刻对坐轮椅的女人说:“师母,杨主任来了,师父有救了!”
轮椅上的女人抬起头,目光依次扫过杨瑾三人,最后定格在大米脸上,眼神震惊且恐惧。
李樱桃眉头微蹙,不着痕迹地挡在大米跟前。
女人垂下头,捂着嘴咳嗽起来:“小崔,速效……给我药。”
崔林轻车熟路地掏出速效救心丸,喂到她嘴里:“师母你别激动。”
这时,一直跟护士说话的陆所长迎了过来。
他一脸见到救星的样子,拉住杨瑾的手热泪盈眶:“杨主任,可算把你盼来了。”
杨瑾忙问:“情况怎么样?”
陆长林沉声到:“不太好。出事前,王贺给我发了条信息,两个小时无联系就请求支援。我们过去的时候,他俩身子都凉了,幸亏叶宁跟我一起,否则他们俩就……”
“叶宁?”杨瑾眉头一拧,心说,难道是他们部里刑侦三组的叶组长?
“是我。”高大帅气的青年提着个布口袋跑上来,见到李樱桃三人,笑着打起招呼,“李顾问,米助理,杨主任,你们好呀。”
杨瑾点点头,问道:“今天你休息?”
“调休。”叶宁大大方方地说,“我爸让我带点东西给姑姑。”
说着,他抬手指向陆所长:“我姑父。姑父,孙斌爸妈呢?”
陆长林说:“孙斌妈妈突发心梗,送去抢救了。他爸血压上来,在一层大厅输液。”
叶宁顿了顿,叹了口气:“你也去休息会儿,我姑一直打电话,不放心你。”
陆长林说:“我没事儿,你让她给我找两件衣服送过去。”
“你自己说,我不管。”叶宁别过头,拉着杨瑾来到走廊尽头,小声说,“那地方的幻阵很厉害,我只能破解第一层,把人带出来。”
杨瑾一愣,下意识看向李樱桃。
李樱桃也纳闷,又瞅向大米。
大米一头雾水地说:“咱们进去时可是畅通无阻。”
李樱桃心里一沉,挽着大米胳膊道:“我去看看王贺的情况。”
说完,她就领着猫跑了。
杨瑾望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咬着唇,若有所思。
叶宁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说话,便压低嗓门道:“我只保住了俩人的肉身。”
杨瑾随口问:“魂魄呢?”
叶宁低沉地说:“不知道,可能还困在小楼里吧。”
杨瑾挑了下眉头:“不可能,我们进去时很干净,没发现有游魂……”
“你们进去啦?!”叶宁惊呼一声,随即捂住嘴,嘀嘀咕咕道,“我家小白告诉我,里面特别危险,以我的水平,进去了不一定出得来。”
杨瑾沉默了许久,眉头越皱越紧。
“对了,我还在地上看到了一个图腾。”叶宁张开手,在掌心画了个莲花图案。
“不会是黑色的吧?”杨瑾摸了摸鼻子,感觉脑仁涨得厉害。
叶宁眼前一亮,有些诧异地问:“对,就是黑色的,怎么,你也见过?”
……
ICU门口,李樱桃迎面撞上去缴费的白淑英。
两人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一起往收费处走去。
其间,李樱桃问起王贺情况。
白淑英低声说:“不太妙,医生说可能撑不过三天。”
她顿了顿,接着道:“他爱人觉得都是自己的错,一直哭,我都怕她再有个三长两短。”
李樱桃好奇地问:“为什么他爱人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白淑英疲惫地说:“因为她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段老师是做古玩艺术品鉴定的,上周末她公司来了批新货,其中有件很邪门的怀表,谁碰谁出事。偏偏段老师不信邪,就接了这个活儿,没想到先是把腿摔折了,才打上石膏,王所又出事了……”
她无奈地叹了一声,听到背后有人叫她。
回头一瞧,崔林一路小跑过来:“白姐,师娘要换衣服,您看……”
白淑英把手里的银行卡交给崔林,掉头往回头:“你去缴费,剩下的交给我。”
……
特护病房里,段晓静握着丈夫的手,哭得梨花带雨。
忽地,她仿佛发现了什么,费力地掰开丈夫紧攥的拳头。
一枚黑乎乎的三角掉在地上。
白淑英立刻冲进来,正要弯腰捡起,被李樱桃喝止。
“证物袋带了吗?”李樱桃问大米,“密封袋也可以。”
“带了。”大米取出特制证物袋,递给她的同时,在她耳畔低语,“外面有个脏东西,我去处理下。”
李樱桃微微颔首,嘱咐道:“注意安全。”
大米懒懒一笑,迈着四方步,隐没在长长的走廊上。
李樱桃穿上简易防护服,走进ICU,将污染的护身符封进口袋,又伸手探向王贺头顶。
王贺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段晓静眼中难掩失望,捂着脸失声痛哭。
白淑英焦急地望向李樱桃,期望她能说两句吉祥话,安慰下可怜的小嫂子。
然而李樱桃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出了ICU病房。
段晓静见状,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李樱桃脚下生风,将哭声隔绝在身后,来到楼梯口。
大米正悬在楼梯扶手上,爪子里还捏着只红褐色的琥珀虫铃。
李樱桃见到虫铃的一瞬,眼角跳了几跳,当即闪现到他身侧,一把夺过虫铃:“哪儿来的?”
大米正要说话,忽然面色一沉,一把搂过她的腰,将人按在墙角。
几乎同时,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年轻男人从他身后走过。
男人特意看了两人一眼,轻轻啧了声,快步往楼下走去。
李樱桃身体一僵,等男人离开,捂着嘴干呕起来。
大米张着嘴,吐着舌头,连打了两个喷嚏:“真恶心,旱厕跟他比都是香奈儿五号!”
李樱桃抱住他,轻轻拍了拍。
大米变出猫爪,胡乱扇了扇,问李樱桃:“不是说建国后不能养尸吗?”
“魔修有几个安分守己的。”李樱桃缓过一口气,把手搭在他肩头,“要都跟我似的,早就天下太平了。”
“可惜没抓到那只伥鬼。”大米气鼓鼓地说,“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跑得比耗子还快。”
李樱桃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行啦,能把虫铃抢来就不错。有了这东西,里面躺着的人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真的吗?”大米一脸不相信,“书上不是说虫铃噬魂,必死无疑吗?”
“理论上是这样。”李樱桃揽住他的肩膀,顺着楼梯往下走,“但也不排除奇迹的发生。”
“奇迹?”大米嘴角抽了抽,狐疑地盯着她,“你不会想做他们的奇迹吗?”
李樱桃:“……”
不愧是她的猫。
大米眉头一竖,冷声道:“我跟你说,赔本的买卖不能做,好心不一定有好报。”
李樱桃柔声哄道:“你放心,我又不是傻子。”
大米冷笑不语。
李樱桃心虚地别过头。
她确实不是傻子,但也不是聪明人。
明知前面是陷阱,她也义无反顾往里钻。
毕竟人命关天,能救一个是一个。
她不拼一把,王贺和孙斌就必死无疑。
恰在此时,手术室的灯熄灭,孙斌被推了出来。
李樱桃凑上前,就听主任医师说,手术并不成功,孙斌可能醒不过来。
陆所长求他先瞒着病人家属,有什么问题直接找自己联系。
杨瑾趁他们说话的空隙,挤到孙斌身旁,悄悄打出一缕青芒。
孙斌眼皮微动,脸颊上出现一道虫影。
李樱桃轻咳一声,向他展示着手里的虫铃。
杨瑾很快辨认出那是什么东西,浑身一震,眼角激起一片蛇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