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员小许正站在仪器前核对着信息，外实验室的两扇门敞开着，不断有人匆忙地进进出出。

这里离关着“兔子”的厂房不远，能到这儿来的工作人员小许都挺熟悉的。但小许抬头休息的空当，偶然看到两个陌生的身影。

看到他们穿过房间出了门，小许狐疑地起身，悄悄跟在他们身后。那两人虽然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但小许可以肯定他没见过这两人——至少他们不是实验室的。

跟了一段路，越走越觉得不对。看到那两人突然回头，小许按着腰间的枪，闪身进了一间库房。

四下看了看黑暗的库房，小许摸出对讲机刚准备联系顾振东，忽然听到库房的门合上的声音。小许刚想喊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猛地向后拖去。

——

几人正踩着泥泞的草地朝工厂靠近，耳机忽然嗡地一声，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电音长鸣，季从云的声音忽然从中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听到监听器里再度传来季从云的说话声，冷藤愣了一下，扶了扶耳机，转头看向同样吃了一惊的叶净月和罗夏：“什么情况？”

“信号屏蔽消失了，屏障被损毁了。”叶净月抬头看向不远处亮着灯的工厂，有些意外地说。

“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情况，咱们赶紧过去。”刘月用力塞紧了耳机，加快脚步超过了走在最前面的冷藤，踏着湿漉漉的泥地径直朝工厂走去。

没走几步，近在眼前的工厂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响彻黑暗的枪声。罗夏猛地一惊，心脏漏了一拍，回过神来时冷藤和刘月已经朝工厂跑去，落下他们老远了。

罗夏回过头，看到叶净月正跪在泥地上，好像也被方才的枪声吓到，摔了一跤。

“小叶！你怎么样？”罗夏朝跪在地上的叶净月喊道，拔腿就要转身回去拉他。

叶净月抬起头，冲着十几米外的罗夏拼命摆手：“我没事儿！别过来！”

眼看着他已经站了起来，正作手势示意他赶紧去追上冷藤他们，罗夏犹豫了一下，转过头继续朝工厂快步跑去了。

叶净月拍着手上的泥水，喘着气缓缓抬起头看向工厂模糊的灯火。

细雨浸润着他的鬈发，叶净月低下头看着脚下方才脱下来的防弹衣。水滴在眼镜上，模模糊糊地印出防弹衣上“淮口警方”二字。

随后他理了理条纹衬衣的衣领，踏过防弹衣继续朝工厂走去。

随着工厂里传来的一声枪响，一直布控在四周的淮口警察立刻围了上去。

在工厂最外围的一间办公室里，顾振东隐约听到枪声，看了一眼表，却依旧毫不慌张地坐在原地，不紧不慢地吹着茶。

“你一点儿也不害怕？”季从云站在茶几旁平静地微笑着，一如六年前那样。“兰唐如今可什么都帮不上你了。”

顾振东抿了一口茶，吹了这么久还是滚烫的。顾振东微微蹙眉，摇了摇头，“堰江的气候太差了。小季你知道吗，潮湿又热的环境下，这茶再怎么努力吹都吹不凉。”

季从云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冷茶，徐徐端起来，做出递给他的姿势。

顾振东刚要伸手来接，季从云却啪的一声将茶杯重重放在他眼前的茶几上。

“你以前威胁兰唐，却又依赖兰唐。算准了他拿你没办法，还得不停向你妥协帮扶你。你好大的胆子，多好的算盘……可是如今眼看着都要崩盘了。”

“提他做什么，”顾振东伸着的手一僵。随后眉头一皱，不屑地打断他，“活到这个年纪，心里还有感情羁绊的人我最瞧不起。再说了，你都自己送上门来，我哪还用得着他帮我找你。”

季从云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注视着顾振东狭长的双目：“原来你是为了找我？”

“你的毕生心血，你的研究，离不开一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学生？”见顾振东不说话，季从云忽而语气一转，大笑起来：“果然是越老越愚蠢糊涂……”

听到这句话顾振东像是突然被激怒，倏然起身拔枪直指季从云。

季从云没有停止大笑，一双桃花眼凌厉地上挑着，双目迸射出的阴狠反而愈笑愈放肆：“开枪啊，反正你手里已经那么多人命，不差我一个你的脑袋也休想保住。就当我白来了。”

“小季，言重了。”顾振东紧绷的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来，缓缓放下枪，摊了摊双手，“我应该说，欢迎你愿意回来——当然，你做什么都可以。”

别在胸前的对讲机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顾振东的手抖了一下，还是镇定地长按对讲机，拒绝了通话。

季从云没说话，眼看着顾振东放在茶几角的手机震动起来。

听到手机响起的那一刻顾振东才脸色略微一变，狭长的目光阴狠地刺在季从云脸上，他按下了接听，电话那头传来慌张的声音，背景十分嘈杂：“顾老师，警察来了！……”

顾振东啪的一声将手机拍在桌上，猛地站起身来，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季从云。

另一只手缓慢摸到背后的口袋中，顾振东盯着他：“季从云，你小子敢耍我！”

听到顾振东手机突然响起，季从云也暗暗吃了一惊。对于突然恢复信号的工厂他也一时毫无头绪，看顾振东的反应——这对他来说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不是顾振东的诡计，时间上来看也不是冷藤他们——季从云转动着眼珠，尽管疑惑，依旧保持着镇定自若，冷声：“多行不义必自毙。”

嘈杂声已经开始蔓延到办公室、季从云和顾振东的耳畔。顾振东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举着枪对季从云从容不迫地笑着。

“你告诉他们，如果胆敢闯进这里一步，我能让这里立刻变成一片废墟。”顾振东抬高了拿枪的手，指着季从云的胸口，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快点！我知道他们能听到！”

季从云咬了咬牙，沉声道：“都进来吧。”

顾振东忽然脸色大变。随后窗户玻璃霎时被击碎，办公室两边的门同时被撞开，一众荷枪实弹的干警四面八方地涌了进来。

顾振东往阳台外连连撤去，回头朝着季从云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枪声在逼仄的房间里震耳欲聋。子弹打在胸口的防弹衣上，季从云被猛烈的冲击力掀得朝后退了两步，身体重重地撞在办公室的柜子上。胸前像是被车轮碾压，钝痛瞬间蔓延开来。

破门而入的刘月冲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即将倒地的季从云。

“快，快去追……”季从云喘着气，感到一阵耳鸣。他抬起手无力地指了指阳台，顾振东刚逃跑的方向。

刘月扶着季从云在墙边靠着，抬头看向阳台处——淮口支队的几个警察已经追了出去。

听到工厂里依旧不断传来嘈杂的声音，时不时还夹杂着枪声，刘月使劲拖着季从云站了起来，推开门朝工厂里的暗道走去。

“他们去追了，放心吧，从云。”刘月蹙着眉，看着面色惨白、呼吸急促的季从云，神色复杂地低声说道：“咱们先起来，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尽管穿着防弹衣，中枪的感觉还是出乎意料的痛得几乎让季从云失去神志。他耳鸣不止，抬起视线模糊的双眼，刘月的脸近在眼前宛如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刘月，我死了吗？”

被架着胳膊跌跌撞撞走在工厂下的暗道里时，季从云见鬼一样地冒出一句。

“你个傻子，说什么胡话……哎！”刘月正扭头准备怒骂季从云，肩膀忽然被什么人撞了一下，刘月身子一歪，差点连带着季从云一块摔倒。

是个和他们迎面而来疾步行走的人。

刘月直觉那人很瘦，个子比她高一截，她的肩膀撞到他手臂上宛如被硬刀刮了一下。

暗道里几乎一片漆黑，那人步履匆匆地边跑边扭头看了他们一眼，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季从云在那一瞬间睁开了眼，看到条纹衬衫和熟悉的消瘦背影，张了张口刚想出声，刘月已经架着他继续朝前走了。

“刚才那人……”季从云跌跌撞撞地走着，转过头看着刘月冷汗涔涔的侧脸。上上下下走过了几个楼道，终于来到了室外。

地面上堆着几个手电，光线骤然亮了几分。刘月将季从云从楼梯间拖出来，朝等在路口的罗夏挥了挥手。

“别管那么多了，你不是警察……”看到罗夏朝他们跑来，刘月俯身在季从云耳边急匆匆地说。“从云，顾好自己。”

罗夏看到二人赶忙冲进雨中，从刘月肩上接过季从云的手来。

“怎么回事？”罗夏看着刘月不安的神色，迫切地问道。

“他中了一枪，隔着防弹衣，”刘月直起腰来大口喘着气，对罗夏说。随后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目光在季从云脸上停留了一刻，转而又望向一片混乱之中的工厂。“人交给你，我先回去找冷队了。”

季从云刚想说什么，刘月头也不回地朝黑暗中的工厂走去了。

“你等等，”罗夏刚要拉着他往外走，季从云忽然按住他的手，“小叶呢？你刚刚有看到小叶么？”

“在里面呢，”罗夏指了指不远处的保安亭，“有淮口警察在附近守着，很安全的。我先送你去那儿。”

推开门，偌大的保安亭里空无一人。电压不稳，白炽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看着空荡荡的保安亭罗夏愣了一下，“小叶？小叶刚刚就在这……一直跟我在一起啊。”

罗夏扶着季从云刚刚在榻上坐下，条纹衬衣肩上全部湿透、裤角和膝盖上满是泥水的青年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