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口市】

夜空中飘荡着细雨。靠近淮口大桥不远处有十几座废弃工厂，传闻几年前因为发生化学泄漏，早已不再使用了。

远远看见那片高高低低的工厂的建筑群，罗夏熄灭了远光灯，靠近江边的公路起了一层薄雾，透过不断划动着的雨刮器，罗夏费劲地往工厂瞅着。

冷藤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淮口支队的电话。他按下接听，打开了免提。

“怎么说冷队，我们已经就绪两小时了，里面暂时没有异常。”

冷藤摇下车窗，探头看了看愈来愈近的工厂，“有人接我们么？”

“我们支队的刘副队已经在你们给定位的那个废弃收费站等着了。她手里有给你们专案组准备的装备，放心吧。”

“好，有问题随时联系。”冷藤挂了电话，扭头看向坐在后排的季从云，眼神里有一丝忧虑：“确定你真的可以？”

季从云点点头。他和冷藤解释过这次的行动不能硬来，废弃工厂太大了，毕竟不知道那上百号的“兔子”和贝锡兰具体在哪。

况且最重要的一点——季从云比他们都清楚关于顾振东不为人知的一点：这个亡命之徒，在每台实验仪器里都装了爆破装置。

——最终商量的结果还是季从云一个人先去找顾振东叙叙旧。

“叙旧？可真有你的。顾振东怕不是早想把你给碎尸万段了。”罗夏刚听到这个提议时截然反对。

“你忘了他为什么实验迟迟做不出来？”季从云轻轻一笑，美艳的桃花眸里满是轻蔑，“这几个月恐怕他早就被兰唐骂的抬不起头。我在这个时候出现，还是在他的地盘，顾振东只怕是高兴的要发疯。”

越野车驶入隧道，后座陷入一片黑暗。

季从云忽然感到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肩上。

他转过头，见小叶正凝重地注视着自己，镜片上忽明忽暗地反射着隧道里不断闪过的地灯：“从云哥，小心一点。”

季从云点点头，抬手摸了摸叶净月放在自己肩上的凉凉的手，缓缓放下双手握住。

他低下头，替小叶整理着挽起的衬衣袖子上凌乱的扣子，露出微微苦涩的笑。“嗯。”

远远看到前路隧道尽头的废弃收费站，罗夏熄灭了车灯。

一个披着雨衣的人影站在路边，车子在她跟前缓缓停了下来。

“冷队，我是淮口刑侦支队的副队长刘月。”

披着雨衣、身着黑色体能服的女子打开了手电，略微将雨衣黑色的帽檐抬起一点，朝刚关上车门的冷藤伸出手：“专门来负责接应专案组几位的。”

冷藤和她握了手，回头望了一眼刚下车的其余三人：“这是专案组的几位顾问。”

刘月点点头。雨已经小了，她摘了帽子朝收费站里走去。“跟我来吧。”

废弃的收费站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办公桌和窗台上到处积着厚厚的灰尘。

只有一张桌子和几个木头椅子是擦干净的，桌上堆着一些设备。

“先请坐吧，”刘月翻动着桌上的包和设备，拿出监听器，她低着头，问另外三人的语气有一丝异样：“请问你们……哪位是季从云？”

季从云走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监听器熟练地塞到耳朵里戴牢了。

在顾振东那待着的这几年，这种事没少干。

“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刘月一面调试着设备，低着头道。再三叮嘱季从云。

季从云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刘月湿透的鞋和裤脚——尽管穿了雨衣，看得出先前她已经在收费站外等候多时了。

转而他看向蒙尘的玻璃窗外的细雨，脸上看不出别的神情。季从云带着淡然的微笑点了点头：“放心吧刘副队。我知道分寸。”

感到他目光移开，刘月终于抬起头。

她看了一眼季从云望向窗外的侧脸，眼神在他俊美的眉目间略微多停留了一刻。

叶净月将伞递给他。季从云接过伞，无言低头，整理了一下手表。

罗夏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披着牛仔外套，穿着黑西裤、运动鞋的季从云已经头也不回地撑开伞，走进漆黑的雨幕中。

对讲机的声音忽然响起。刘月愣了一刻，立即沉静地和队长汇报了情况。

“一组二组就绪。时刻准备行动。”

-

踏着泥泞的湿地，季从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稀疏的草地上。

“小季，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顾振东果然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江边等着他。旁边的灯塔亮着，昏暗的光线倾洒下来，照着他微笑着眯缝起来的狭长双眼。

“顾老板，这么久不见，tb段进行的怎么样了？”季从云在离他不远处站定了，快速巡视了一圈周围，随后笑着冲顾振东大声道。

闻言，顾振东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些，声音也降了八度。“tb-c。”

“记得我走的时候的进度就是这里吧。”

季从云抬起头，眯眼作沉思状，随后看着顾振东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的难看脸色，平静地笑道。“已经过去两轮了，难不成都失败了么？”

远在几百米开外的收费站里，叶净月按了按耳麦，感觉他们的对话很奇怪。

他刚抬起头看罗夏，发现他也正看向自己，眼神同样疑惑。

“他们什么意思？一上来就谈实验？”同样一头雾水的冷藤注意到二人眼神的交流，忍不住问：“顾振东不知道季从云认识02？”

“应该说不知道02丢了以后见过季从云。”叶净月攒眉仔细听着，“顾振东也是太迫切了——看得出来，自打季从云走了之后他没有一项研究是顺利的。不然也不会不管不顾的就这么答应和从云哥见面。”

罗夏沉默着。他太清楚顾振东这些年早已走火入魔，他的唯一目的就是AT，为了实验他才这样不管不顾。

“他们进去了。”冷藤看着监视器，疑惑地说：“但他们离02的距离怎么这么远？02是在实验区么？”

罗夏摇摇头，“不好说，等从云的信号吧。”

话音刚落，通讯信号就啪的一声中断了。几人瞬间抬起头对视了一刻——季从云和顾振东已经进了工厂，监听信号被屏蔽了，只有他手表上的定位还闪烁着。

冷藤倏然起身就要开始整理装备，“我让他们准备吧，季从云一旦失误了，万一顾振东……”

“我相信他。”罗夏打断冷藤的话，上前两步按住他，毋庸置疑地说。“等他信号。从云的判断从来不会出错。”

通讯被切断，只能等着季从云用摩斯密码，通过手表上的传感器与他们联系了。

一直没说话的刘月突然发声：“我也相信他。”

罗夏这才仔细看了眼刘月。

她留着和高亚宁差不多的齐耳短发，十分干练。看着年纪也不大，不到三十岁。

中等的个子，方才被雨水浸湿的皮裤和雨鞋还没风干，紧紧贴在小腿上。上衣是黑色的长袖体能服，胸前的防弹服外穿着。

“刘副队长，你认识季从云？”罗夏鬼使神差地问道。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叫什么话，一个淮口的警察，一个堰江的江城疗养院管理员，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怎么可能认识。

没想到刘月闻言竟略微低下头，神色复杂地“嗯”了一声。

罗夏腾的一下站起来：“不是，刘月队长，你们真认识啊！？”

桌上的监控设备忽然震动起来，众人的目光霎时聚集到显示器上。坐在角落的罗夏猛地起身凑近了去看——震动了几声，显示器上缓缓打出了几个字。

冷藤收紧了腰带上别着的枪，检查了一下罗夏和小叶防弹衣的扣子，动作迅速地拉上胸前的拉链就往门口快步走去：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