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悠荧脸上挂着笑意，听着身后潘夫人的哀嚎咒骂，脚步轻盈地走出晚香堂。
迎面撞上的竟是步履匆匆地潘老爷。
潘老爷就像没见着有一人似的，脚步未停地经过。
“老爷，这么着急吗？这潘府没了，难道不受老爷曾经所期望的？”
仅此一句话，潘老爷的脚步便停下了。
步悠荧缓慢转身，潘老爷的心思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猜。
在强加给她的记忆里，步悠荧的母亲曾多次替潘夫人送吃食去书房，便逐渐在那书房中见到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在步悠荧八岁时，她曾因闯祸打碎了祭品，是潘老爷私下交代要用的祭品。
步晚晚则是用了这桩秘密去换了步悠荧的小命。
步悠荧起初看到潘老爷与潘夫人的相处时，是不相信的，但从那杯荷心酿开始，步悠荧就知道自己的试探方向没有错。
“潘府毁了，与我而言，有什么好处？”
步悠荧轻蔑又随意道：“一个禁锢的牢笼毁了，自然有好处。不仅自由了，还不用整日活在愧疚与自责中。”
潘老爷的沉默并不能掩饰他的心思，步悠荧继续道：“在这个牢笼崩塌的过程中，潘老爷也出了一半的力吧。”
匆忙将商会的盐当成证据送给沈则问，若不是他故意为之的，步悠荧还真不相信。
步悠荧走到潘老爷面前，距离挨得很近，她一颦一笑都像是在鄙夷潘老爷敢做却不敢承认。
“做了便是做，学什么雷锋精神可是很不好的。”
步悠荧不仅要潘老爷正面面对自己，最好越痛苦越好，越挣扎她越喜欢看。
“你的列祖列宗做了这么多，你也就是做了一点点，不过是顺应了自己心意罢了，现在牢笼即将崩塌，你还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潘老爷的心理防线被一步步攻破，连他准备好要在自己夫人面前的出演的一场大戏更是自乱了阵脚。
最终，潘老爷还是很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我的报复远比不上你。”
步悠荧摇着脑袋，纠正道：“我这可不是什么报复。步晚晚吧自己的人生过成那样，是她自己无能，我又何必为她做这些。”
潘老爷拧眉，像是不解，既不是为了报仇，那是为什么要将潘府搞垮。
“自然是为了开心啊。”步悠荧摊开双手，像是试图要与他解释一番：“看着那些曾经高傲的人，如今却只能在旋涡里挣扎，不好玩吗？这样看着让人心情都愉悦了许多。”
潘老爷从最初的不解到接受再到理解，竟苦笑出声：“洒脱，真是洒脱极了。”
只是刹那间，步悠荧便觉得这潘府好像不好玩了，该疯的已经疯了，该挣扎的也在挣扎着，连该没得也没了，无甚挑战而言了。
随着太阳升到正空中，一天中最热的时刻要来了，步悠荧静坐在假山旁，瞧着细流缓缓从上留下，小池塘中央的荷花开的正是时候。
只是太热了，荷叶似乎有些蔫蔫的。
潘府里的人自早上起，便鸡飞狗跳的，潘天琦的小命，郎中进去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救回来，而潘夫人则是吐血昏倒醒来后破口大骂，又吐血昏倒。
“啊——”
尤为尖锐的婢女声音不断传来，步悠荧只觉得这平静的池塘面都变得不够平静了，心底深处有些烦躁。
一时竟不知是因这燥热的天气，还是因这扰人清静的声音。
不过片刻，便有身着铠甲的士兵将步悠荧押送到了前院的正厅。
看样子，是潘府所有的人都在此了。
被迫跪下后，步悠荧心里想的只是：好像豪言壮志又没办法实现了，就一个小小的青州，还是不够好玩呀，看来又要等下辈子了。
“大人，潘府所有人都在此了。”
坐在厅堂内首座上的人，身着一身紫色官袍，乌纱帽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若是步悠荧此刻抬眸看向那人，兴许会发现与那夜里找她要账册的是同一人。
可惜步悠荧百无聊赖地拔着一旁的小草苗。
沈则问粗略看了眼跪着人，便迈开了步伐往前走去。
他的方向很是明白，跪着的一些婢女都在暗暗叫爽，疯子终归是会有正义的人来收拾的。
许是周围的骚动过于明显了，步悠荧这才将注意力从那一株株小草苗上收回。
正巧抬眸时，看见的便是紫袍映入眼帘。
黑色的靴子干净的一尘不染，官袍的下摆也没有丝毫的褶皱。
沈则问伸出手时，步悠荧下意识抬头，是他。
这么快就要来拿那三页账册了？还是要来拿他的宝剑？
“表妹。”
意料之中的话没有说出口，倒是这“表妹”二字让步悠荧稍稍震惊了一下。
步悠荧扑闪的长睫毛都带着疑问：“大人在唤我？”
沈则问的手还是保持那姿势，只是他的腰杆站的笔直。
“表妹，可要随我一同入京？往后绝无旁人敢欺你。”
沈则问再一次开口，这下子更是让周围人大吃一惊了。
先不提这两人的身份反转，就是最后一句，这位看起来正直守矩的大人，是不是搞错了。
有谁能欺负她呀！
可惜她们心中就是呐喊的再大声也没有用，毕竟沈则问没有读心术。
而同样蒙圈状态的步悠荧，亦是没搞懂，怎么突然冒出来个亲戚？那日夜里见到的时候怎么不说，现在突然说，可疑的很。
更让步悠荧不满的是那句“往后绝无旁人敢欺你”。
什么情况，她步悠荧现在时被人看不起了？难道她看起来已经要靠男人的保护才能活下去了？
步悠荧很想直接拍掉眼前那骨节分明的大手，但三思过后，她还是将自己的小手搭了上去。
却在心里腹诽道：看在是活命的机会喂到嘴边了，我就先接下了。以后我步悠荧会让你见识见识，无论你现在出于什么缘由认了个表妹，都会知道这是一个特大的错误。
步悠荧微仰着的头，媚骨天成道：“那便劳烦表哥了。”
沈则问其实不习惯与女子有肌肤相接的感受，下意识想要甩开时，却听到她用那软糯的声音喊了声“表哥”后，垂眸看向了她。
她锁骨处的花形胎记若隐若现，在这一刻的阳光照射下尤为耀眼，连要甩开她的动作都忘了。
在青州的各项事宜收尾工作，沈则问处理的很快。
三日后他们便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董少煊嫌弃马车不舒服，自己弄了匹马，拽住了正要上马车的沈则问，“我的剑，你能不能先帮我要回来。”
没等沈则问回他，后面的马车帘子就被掀开了，“董少爷，你的剑不是与我以物换物了吗？”
那眼神似是在指责董少煊要出尔反尔一般，一下子就给董少煊整的不止该怎么回答了。
至今来，能让董少煊这个小霸王吃了嘴亏的，除了沈则问外，现在竟然又多了一个。
见此，沈则问转了个方向，走到步悠荧这架马车前，“他的剑是其父所赠，当时只是无奈之举，表妹若是愿意，我可以用其他的东西来换。”
步悠荧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差不多三日未见的便宜表哥。
“父母所赠，确实可贵，可那账册也很可贵吧，我还将那三页账册都交出来了。”
沈则问却误会了她想表达的意思，“表妹不用担心，我所承诺，定会做到。”
步悠荧眼神停留在他腕间的手串，想着这人到底是不是呆子。
“那就你手上的手串，我同意用这个换。”
此言一出，沈则问却拒绝了，“此物不妥。”
“为何？”
步悠荧对于这场谈判没了什么兴致。
沈则问却难以回答，“除了此物，表妹可以重新挑选。”
步悠荧深深叹气，瞧了眼在前头眼巴巴的董少煊，觉得还给他乃是无趣之举，隧道：“那便算了，我暂时想不到旁的想要的。”
帘子放下时，刚好瞧见董少煊一脸着急的过来。
步悠荧的心情忽然间又好了许多。
随着马车启程，晃晃悠悠的倒是让步悠荧有些难受。
一整日下来，到了歇脚的旅馆时，步悠荧已经脸色苍白了。
她下马车时，随身的并无丫鬟，差点无力站稳。
“你，不舒服？”
步悠荧瞧了眼，是沈则问，“晕车罢了。”
她酿跄走到旅馆的房间，爬上床就想睡了，只是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只不过她并不想回应，看看那两个呆瓜会有何举动。
这几日相处下来，步悠荧能确定沈则问这位便宜表哥，似乎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只是他的意图，自己也没看明白。
或者说步悠荧想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他算计的。
空有一副皮囊，若是有实力有靠山，那便是锦上添花。
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有皮囊无地位的人，只会是怀璧有罪。
步悠荧胡思乱想间，门还是被推开了，可进来的竟不是沈则问，而是一位妇人。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妇人搭上步悠荧的脉搏，温声询问道。
“坐了一日马车，颠簸的头晕想呕吐，我睡一会就好了。”
步悠荧虽想尽快将人打发走，可妇人还是尽心尽责地给她把脉，询问各种问题。
很详细。
“姑娘不想喝药，是怕苦？”
步悠荧略微沉默，“不怕，就是单纯不想喝药。”
妇人却也只是笑笑，“那就不吃药，我给你按几个穴位，会舒服很多。”
她用了些力去按步悠荧的穴位，很舒服。
夫人边说边按揉，“晚些时候要记得用晚膳，不然晚上睡觉也会难受，还会长不高……”
许是太舒服了，又或许是在马车上被晃了一整日，步悠荧竟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