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不是陛下一人之天下，也绝非那位殿下一“人”之天下。”
杨沂中也不意外赵构会知道那位的存在。
都说了，赵构不是东汉末年的那群只能苟延残喘的小皇帝。
而他，早在年初他初闻赵构遣人秘访楚州的时候，他就对赵构知道那位的存在有所预料了。
只不过是赵构一直没动手，所以他也就当不知道罢了。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我倒是不知正甫几时变的这般，”赵构一步一步走到杨沂中身前，“这般的虚伪。”
他还不知道杨沂中吗？
杨沂中确实是这大宋，是他赵构的社稷之臣。然，天下苍生？他几时放在心上过？
即是如此，那他就不可能是因着楚州的那位“殿下”。那就只剩那位神秘的女郎了。
何其可笑，良田万顷，奴仆无数，出入宫禁，位极人臣，他杨沂中要什么没有？
就为了一个女郎，他搁这糊弄他说“天下苍生”？
不过没关系，他是杨沂中。他可以这样说。
赵构不仅没有多少生气。他甚至还有心情问杨沂中，“杨卿，你说，如此这般，又何来“莫须有”一说？”
“即是天下人的天下，那秦相也未曾说错啊。”
“还是说，杨卿心中，他岳飞早已不是大宋臣民了？”
“陛下的诡辩之术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哪有这样论的？
“那位殿下并无问鼎之心，今日臣孤身前来。”
其他人如何杨沂中管不了，可他不行。
那位女郎是他求而不得的遗憾。而赵构，说来可能没人会信，赵构是他杨沂中自己宣誓效忠的君王。
其实，他本是要做官家的纯臣的。
他是明哲保身。可，他也曾想过不计一切，只做官家的纯臣的。
他不是什么好人，也未必做的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良臣。至于说能臣，他估计也不怎么算得上。
但他杨沂中是可以做君王的纯臣的。哪怕是日后青史，他们一人是不思进取的“昏君”，一人是阿谀奉承的“奸臣”。
可那位女郎……
“官家此时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
赵构重新倚靠在高椅之上。要不是知道那位没有争霸之意，他可不一定会对楚州那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杨卿，不是说要向前吗？朕为何还需回头？”
“官家久不私访，臣，”杨沂中闭了闭眼。
“官家可知那本该荠麦青青的土地上，如今却是硝烟满地吗？”
“杨卿”，赵构笑的开怀，“杨卿，我是这大宋的官家。而卿……”
“杨卿，朕记得少保是正一品的官职吧。”
“是。”自古而今，不论虚实，三孤之一的少保皆是高位。
“开府仪同三司，朕好像也没许过几人吧。”
“是。”开府仪同三司，完全不亚于一品的荣誉官职。非有大功不授。
“殿前司都指挥使虽是从二品，但也不算很低吧。”
“不低。”二品的高官，多少人一生也达不到的高度。
“那，正甫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赵构说这么多并不是为了说他对杨沂中的恩宠。他只是想让杨沂中知道，“朕还在，难不成还会让杨卿担心这些？”
有他在，哪里用的着他杨沂中担心这些俗物？
至于其他人，那不是不是有秦桧，有张浚，有那朝中衮衮诸公在吗？于他们有何干系？
“杨卿，同样的话，朕亦可送卿。”
赵构仿若是在对着自家叛逆的小儿，言辞恳切的同时还有丝丝无奈。
“现在停手，朕会下令，今日无事发生。”
就杨沂中这个性子，何必要和那些人掺和在一起？和他一起不好吗？
他知道杨沂中怎么样，也愿意由着他来。
他赵构生性凉薄，帝王心术天生就会。这些他都认。在他这里向来都是，雷霆雨露，俱为君恩。
只有杨沂中，除了弑君，只要有他在一天，杨沂中就可以恣意一天。
“臣，”这大概就是杨沂中已经决定要“反”，今日依然孤身前来的原因。“不敢回头。”
是，他的官家待他极好。
好到哪怕兵败，他仍被加授检校少保，开府仪同三司，兼领殿前都指挥使。
甚至于如此，他的官家都觉得亏待了他。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数不清的奇珍异宝成车的往他那拉。
无论其他人如何，他的官家确实无有对他不住的地方。可，他能停手吗？
“如何不敢？”
你有什么好怕的？赵构就不明白了，整个大宋，哪怕是他的那位养子，那位太子殿下，都是不及杨沂中的。他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杨卿，朕不会败。”他可不是汉献帝那种，“想效仿玄武门？杨卿，他们有八百人吗？”
“他们想做唐太宗，朕却不会是李渊。”
“官家……”
“正甫，你也可以不做选择。”赵构叹了口气，“且回去吧。”
“如是朕胜，殿前司依旧只会是你的。”
“若是命中如此，正甫，我建议你，辞官。”
比起赤城孤勇的岳飞，有着救驾之功的韩世忠，还有阿谀奉承的秦桧……杨沂中总归是不同的。
若胜，放他一次又如何？如是败北，杨沂中辞官是最好的选择。
他不缺黄白之物，半生征战，余生做个富家翁，应也是不错。
看着眉目微蹙的杨沂中，赵构抢先开口，“若是你当真喜欢。那位女郎，朕，亦可当做不知。”
真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若是可以，他还真想见见到底是个怎么“倾国倾城”的美人，才能迷的杨沂中这般“色令智昏”。
“官家何苦一意孤行？”杨沂中声音微颤，“大宋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官家何至于如此？”
“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赵构是真的没想到原来杨沂中是真的要“反”。
哪怕他已经做了退步，他仍是要“反”！
“杨卿，朕的耐心是有限的。如若不愿回去，那就留在宫中教教太子武略吧。”
“陛下另寻他人吧。”杨沂中自嘲，“臣无德无能，何以教授太子殿下？”
“杨沂中！”赵构这次是真的被气到了，“若还是不愿，你亦可陪岳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