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反应，像弄脏他衣服时借口逃跑，韩吉掩饰尴尬的方式向来如此。

她又一次的，躲闪。

炭火发出声音，打破沉寂。

利威尔替她拆掉眼镜，将她埋在被子里，闷声道：“快睡吧！”

韩吉感觉到她手边的空间微微凹陷，抬手拉下盖脸的被子，眼珠刚要偏转，就正对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吓我一跳！”她先告状。

利威尔将原本放在她枕边的眼镜拿远了些放，她这个不太老实的睡姿着实有点危险。

“既然睡不着，”利威尔坐在她旁边，环手看着她，“是终于愿意想起些什么了吗？”

韩吉眨了下眼睛，“不愿意的话，会怎么样？”

怎么样？

是了，就算她不愿意想起来，他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毕竟他也摸不清自己的心意。

女人缘他不是没有，在地下街也好，兵团里也罢，出于什么目的接近他的礼物或者眼神，他都看得很清楚。

唯独面对韩吉。

只有面对这个大大咧咧又热心肠的人，他也会不知所措。

他渐渐接受她的问候关照，接受她喋喋不休的实验分享，接受和她有关的事。

有意无意的调侃，靠近，触碰，拥抱——她也坦然接受，像是习以为常。

什么时候开始躲闪？

为什么开始躲闪？

这两个问题在他为数不多的闲思中一次又一次地堆在脑海，但每一次都被所谓的任务搁浅。

这一次呢？

没有比这一次来下决心更好的时机了。

利威尔看着韩吉，“抱歉。”他说，“不愿意的话，那就再做一次。”

炭火窜起一丝火花，又很快被吞噬。

韩吉脸上先是惊讶，然后是坦然，“是么？”

她忽然笑了起来，“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她躺在被窝里平息了一两秒，像是下了什么决定，然后坐起来，认真地看向对方，“很抱歉，我决定先不愿意想。”

她伸出被子的手揽住对方的后颈，从对方的瞳孔里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脸，说：“再做一次。”

气息陡然贴近——战栗被安抚。

唇与唇的触碰，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然后是接纳，掌握，主动化为被动。

一旦确定，所有的动作像是本能，又像是为了更加确认而强烈。

呼吸与呼吸的喷洒，唇舌与唇舌的你来我往，心跳与心跳的彼此共鸣，化解了所有疑问。在雪夜昏暗而温暖的空间里，虚虚的影子光明正大地相拥，水到渠成。

冲动是导火索，但此刻更像是两个人的蓄谋已久。

意识逐渐漂移，从白色的蒸汽与漫天雪花中冲出来的人向她奔跑而来时，她伸手擦掉对方脸上的巨人血。

奇怪，明明那些东西会自己蒸发掉，她还是这么做了。

处于低温状态下没有活动的手有些僵和冷，利威尔将她捧着自己脸的双手贴在原处，一边暖着她的手，一边试图唤醒她逐渐模糊的意识。

但开口就被对方干皱的唇堵住。

像是个意外。

一瞬间的意外重演为蓄谋已久，漫长而又短暂的亲吻逐渐让人恢复理智。

终于冷静。

利威尔揩掉她唇角的水痕，额头抵着额头，平复着刚才的冲动。

“现在呢？”微微低哑的嗓音似乎带了点愉悦，常年用刀的指腹间的茧摩挲着她的后颈，“做完之后想起什么了吗？”

韩吉眯了下眼睛，诚实道：“我当时只是想帮你擦掉血。”

利威尔稍稍分开他们的距离，眉毛挑了一下。

至于为什么会亲上去，她再次坦然：“虽然时机不太对，但是想这么做就做了。”

独自一人前来找到她，以及多次从白色蒸汽里冲出来解围的画面，让她觉得，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人需要一个支点。

一个他们习以为常的默契之外的支点。

“是么。”利威尔重新捧起她的脸，指腹划过她脸上的旧伤疤，声音低沉，“我很抱歉，每次都让你重复这样的危险。”

上一次是在雷纳托商行的独立区域，这一次是在地下街。

两次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两次都是对方的人心软，即便如此，韩吉受的伤一次比一次重。

“如果能获取更多情报，也不算白受伤了。”韩吉安慰道，“说起这个，弗诺德告诉过我们一些关于未来的线索，但都被王族之力抹去了。

现在肯尼又补充了更多，不知道王族之力又会在什么时候抹掉记忆。”

肯尼所说的事比弗诺德告知的更为复杂，行动起来也更加棘手。

关于巨人是人类的事实被王政镇压，墙壁内的巨人守护人类是如何做到的也不会被王政允许公开，巨人之力可以被人类使用的条件尚未可知，以及那张写着名字但目前找不到相对应的人的纸条……走出墙壁的困难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很多。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因此在调查兵团其他人赶到后，韩吉立刻对埃尔文简要说明了相关情报，并打算一回调查兵团就写出报告。

但埃尔文的神情似乎不太对。

利威尔也看出来了，“怎么了？”

埃尔文沉思片刻说：“马修斯情报被王政知道了，他们现在派了宪兵过来，准备清理。”

韩吉皱眉，迟疑地说：“是要清理……我吗？”

马修斯情报的关键，是那句『我在墙壁内』。

一旦被公开，民众便瞒不住了。

埃尔文沉默了。

“那些家伙还真是死心塌地做狗。”利威尔道。

韩吉下落不明时，米可正用他的鼻子在墙壁上借口验证。

调查兵团暗中执行外出任务找韩吉的时候，宪兵那边出动的是奈尔信得过的人。

但没有人能拒绝权利与金钱的诱惑，尤其是最接近王政的宪兵。

调查兵团的异常举动被有心者关注，并不意外，毕竟之前带领难民进行玛利亚之墙夺还战回来后，他们的名誉扫地。

王政不喜，民众不喜，调查兵团在刀尖上行走。

宪兵里派出的人秘密行动，奈尔暗中告知埃尔文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出动了。

“所以，现在不建议你回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