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陆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爹这副嘴脸无非就是见到了好处。

陆老汉道：“爹之间拦着你，是怕你脑门子一头热没有人买，咱们家里如今失去了进项，那无疑是雪上加霜。”

“大丫，你看……”

陆老汉知道陆凝是个心软的，在他看来牛车是他的，他也是出了力，必须给银钱。他佝偻着身子，在身旁搓了搓手。

陆凝自有一番打算，她道：“爹这钱先不能给你，再攒攒把家里买牛车的债还了再说。”

他冷哼一声，“啊，还什么钱，那都是你娘的兄弟姐妹，一点钱还什么还！”

他说这话脸也不红，全然没有害臊的气息。李冬花气得眼都红了，边哭边数落，“你有没有良心，要不是我偷偷攒下银钱给他们送过去，他们早就闹到门里，兄嫂他们家里也挺困难，我都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们。”

她哪次回家不是低三下四的在哥嫂面前求宽恕些时日，陆老汉瞒着她借钱也就罢了，每每想要还钱他便哭穷。

这些旧事李冬花从来没有和陆凝诉说过。

陆凝默默地怀抱住阿娘，听闻陆老汉不靠谱的事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日后银钱还是别给他了。

她在路上已经问过了家里的债，还欠下三两银子，再攒攒很快就能还完。她对于钱财并没有太大执念，只要一家人平安幸福就好。

“我已经想好了，这银钱当然得还。”话音虽虚但透着坚定，“一日赚四百文是不是很厉害？日后做买卖的银钱会越来越多，你若是按我所言，我会为你养老肯定不会亏待你。”

陆贵先应一声，“我和娘全听姐的。”

陆老汉心痒痒，他算计的也就是吃喝不愁，犹豫地点点头。

因为昨日已经开了张有了名声，待陆凝他们的摊子刚摆上，食客们已经开始翘首以盼了。

浓郁的荤香儿传来，轻轻咬上一口鲜味溢满唇齿，肉质肥嫩，瘦肉不柴，吃起来格外美味。

陆老汉是一块儿跟过来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心跳加速整张脸通红，听着旁边食客对自家卖得吃食所散发出来的赞美声，浑身都带着精气神。

他中气十足地喊道：“卖胡饼夹肉嘞！”

陆凝的生意越发好了，这时，今日桥头客栈由镇上书生领头开办了一场诗会，街道上零零散散可以看到几个书生。

附近书院的几个书生走了过来，其中一位书生熟络地跟陆贵和陆老汉他们打招呼，视线转移到陆凝身上带着几分考量。问道：“她是谁？”

“同济哥，这是我阿姐，阿姐前些日子回来了。”陆贵冲汤同舟介绍道。

旁边的书生询问：“汤兄你们认识？”

“我们一个村子的。”

“大丫，还记得我吗，当初我还爬树为你摘过桃。”

陆凝停下手中的活计微微抬眸，在那琉璃般的眸子注视下汤同济不知为何紧张了一瞬。

她的思绪有些飘远，想到了一道男童的身影，“是你？”

陆凝有些惊诧，嘴角的笑容忍不住缩了缩，她当然还记得，当初，他幼时爬树摘人桃子，她不过路过被他随手给了个，等到人抓贼时，她倒是背了锅。

未发卖前的陆凝是什么样子，陆凝想了起来，当时他害得她被大人们说教，她气恼了，对着汤同济连踢带踹。

五岁之前的记忆陆凝早就刻意不去记起，如今被人揭开，没有旧人重逢的喜悦，当初对方可没少欺负他。

“大丫，你不会还对幼时的事耿耿于怀吧？”

陆凝讶然：“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她的嘴角噙着笑。

幼时，陆凝是村子里长得最好看的女童，当时向来对村子里不屑于顾的汤同济也会忍不住想引起对方的注意。

女子的的笑容汤同济忍不住晃了晃眼，粗布麻衣难掩陆凝姿容，水灵灵像一颗水蜜桃，如今对方出落得越发美了。

她的白净的脸蛋挂着冷冻出来的红晕，手脚麻利将做好的肉夹馍递给汤同舟后，玉指冲汤同济指了指，又指向旁边。

“汤公子能否往旁边让一下吗？我们要做生意，有点挡路了。”

汤同济被女子指挥也不生气，原本是为了照顾摊位才花了十五文买的胡饼夹肉，胡饼表皮酥脆轻轻一咬能听见悦耳的声响，上面的芝麻粒也跟着颤了颤，里面的肉丁香嫩。

原本汤同济和旁边几个书生是要去品茶吃茶点的，这一会儿倒是将肚子吃饱了。

汤同济让几个书生暂行离去，书生看他望着貌美小娘子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模样笑了。

汤同济和陆老汉和陆贵说着话，目光一直游移在陆凝的身上，见她毫无所动心头堵了堵。

直到诗会快要开始了，方才离去。

“汤家的小子是村里的童生，明年就要考秀才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考上了那汤婆子眼不得抬到天上去。”陆老汉看着汤同济的背影唏嘘的道。

等摊位收好后，陆凝准备前去买材料之时看见了卖面脂的摊位，她买了两盒面脂，将其中一盒送给了娘。

“我都老了，也没人看，用不上浪费那个银钱。”

面对娘的推拒，陆凝看着她冻得皲裂的脸，说：“不行，这个花不了多少银子，你若是再不用脸都要冻烂了，阿凝舍不得。”

待看见李冬花收下以后，陆凝才心满意足。

*

昨晚下起了雪，顾忌着路滑再加上今日是冬至，陆家没有出摊。

冬日里的粮食紧缺，若是搁之前陆家或许还会有压力，如今却是屯足了粮食。地窖里的东西足够他们吃喝不愁，米面肉菜堆了半个地窖，陆老汉日日都要进地窖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今日杀了一只鸡过冬至，鸡块随着木铲在油锅中大火扁出水分，锅中传来呲啦呲啦的声音，淡黄色的油脂融化在锅中变成油花，肉质在煎炸中逐渐焦黄，放入酱油上色，在火光下颜色好看，再加入一勺鸡汤开始炖煮。

几人早就眼巴巴地望了许久，盛出来后汤汁透亮，大块的鸡肉伴随着馍馍美得一家人眼睛都忍不住眯了起来，鸡肉炖烂了，咀嚼时轻轻一咬鲜香的肉汁在舌尖溢出。

陆老汉砸吧砸吧嘴，真的太香了！

这边院门突然被从外面敲响，让几人享用美食时被打断，几人此时都不想放下嘴中的食物离开。

“冬至不在家好好呆着，哪个兔崽子瞎串门！”陆老汉冲门口叫道。

陆贵嘴中吐着骨头，不忘点点头。

敲门声不断，这边陆凝将碗筷放下，怕沾湿衣衫提着裙摆缓缓去开院门，院子里的积雪早在她睡梦之时被家里人清扫了，眼下有些滑。

门开了，是一位身形瘦削的姑娘，此时的样子着实有些狼狈，一进门陆凝就被莫名其妙瞪了一眼。

再看过去，对方还是可怜的模样，让陆凝怀疑那一眼是错觉。

“我找陆贵！”

陆凝先将人带了进来，路上联想到陆贵曾说他在村子里已经有喜欢的人，她偷偷地打量了对方一眼，试探地问：“你是秋叶吗？”

“我是陆贵的阿姐。”见对方没否认，陆凝的眼睛亮了亮，杏眸中带着惊喜，眉眼弯弯地轻声道。

她的小手温热拉过王秋叶的手，牵着对方进了院子。

看着陆凝的手如雪一般莹润，王秋叶心情十分复杂。都说陆大丫自小被发卖可怜，现在看来分明是了不得的福气。

打开门后，一阵浓郁的鸡香味扑面而来，旁边的人儿肚子不听的叫。

王秋叶肚子的叫唤声让陆老汉不耐烦地扫了过去，赶紧把桌子上的鸡块和锅收了起来。

陆凝几人脸色有些尴尬，不过没尴尬多长时间，陆贵就被人叫了出去。

“唉，秋叶也是个苦命人，你对她和气点。”李冬花叹了口气。

“她是苦命不错，可她心眼跟个黄鼠狼一般。陆贵就是个傻子，别人卖卖惨，就闹得非她不可了。”

“比陆贵大了三岁的人想啃嫩草，脸比饼还大。”陆老汉突地扬高声音，啐了一口。

陆凝看了看门口，尴尬地小声道：“你不要背后嚼人舌根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