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昩好像已经听不到领唱者的鞭子声了，他只能看到她挥舞的动作，鞭子落在他身边，带过耳旁的风。

血液还在滴落，落在他脚下的石砖上。

咔嚓，石砖在落血的那点裂开。

咔嚓，一颗白色的花骨朵在裂缝里探出头。

好顽强的生命力，可以挤破石头，只为绽放。

在黎昩和沈着去吃饭的路上，沈着跟他说。

“桑格那利亚花——这里的圣花，我怀疑它以血为食，生命力很强……”

“它开在人的信念之上……”

“人们用它歌颂爱情。”

“这个花有问题。”

“你要小心，它很邪门。”

开在信念之上的花？

在第一次献祭里，

桑格那利亚花铺成的花路引领黎昩走向“家”，那时他渴望一隅归宿；

在献祭的尾声中，

桑格那利亚花开满领唱者的尸体，那时她渴望诅咒落在黎昩身上；

在最后，

白骨的手里都握着桑格那利亚花，他们似乎也在渴望着什么……

而此时花开在了黎昩脚下，被他的血滋养盛开。

他渴望活着，像花一样顽强地活着。

鲜血还在汩汩流着，一朵朵白色的小花填满石缝。

黎昩拼尽全力也无法挣脱开身上的束缚，捆绑在他身上的绳子已经勒进了他的肉里，他越是挣扎血流得越多。

火焰已经无法温暖到他的身体，黎昩感觉体温也在随着血液流逝。

滴答，滴答……

血液被鲜花接下，富有生命力地盛开。

【危险警报，玩家黎昩生命值：12%，持续下降中……】

就要这么死了吗？黎昩没有力气动了，任由自己狼狈地挂在棍子上。

他不甘心，他不想死。

活着，

他要活着。

可是，

谁能帮到他呢？

神明吗？

黎昩的眼里又有了光明。

原来是神明啊……

“你相信神明的存在吗？”

“在什么情况下，你会相信神明的存在呢？”

进入副本时的思考题，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人在绝望的时候会相信神明的存在，

人在迸发出强烈愿望的时候会相信神明的存在。

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是神明破土而出的声音。

黎昩抬头，看到了领唱者身后升起了一座白色神像。

神像带着极强的生命力成长，仅仅是半个身子就已经冲破教堂的穹顶。

这是一尊千疮百孔却依旧雄伟的神像，他身上蜿蜒盘旋着数十条裂痕，像是缠绕束缚他的枷锁，却像是他历经沧桑的荣耀，让他更加神圣。

他自地下而来，在教堂里散发出神圣的光。

圣光照耀下的桑格那利亚花拼命生长，不过片刻的功夫，花丛便将黎昩簇拥。细小的藤蔓钻入黎昩的伤口，吸食着他的血液，沿着他的血管一路前进。

黎昩的身体抽搐了一下，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只觉得庆幸，他见到了真神。

原来信仰，才能见到神明。

神明垂下眼睛看到了自己虔诚的信徒，他来到黎昩身前，伸出双手将黎昩从花团中捧起。

黎昩没有挣扎，虚弱地躺在神明的手心里，像是一件美丽的宝物。

神明问：“我的孩子，你渴望什么？”

黎昩迷茫地看着神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摇头。

神明：……

他又把黎昩往自己身边带，“我的孩子，你渴望什么？”

黎昩依旧摇头。

直到神明将黎昩抬高到自己面前，神明闭眼亲吻他的伤口，为他止血。

“我的孩子，你渴望什么？”

黎昩贴着神明的脸颊，问：“您会满足我的愿望吗？”

他是那样虔诚的发问，连神明都为之动容。

得到了神明的肯定，黎昩从他手中一跃而起，翻身跳下手掌，沿着神像的脖颈落下，落脚于神像胸前的裂痕。

“我渴望神死！”

黎昩从自己伤口处撕扯下一把吸血的花，根茎缠绕的血肉被黎昩生生拔出，他高举花束插入了神像的裂缝，那里是心脏的位置。

桑格那利亚花在缝隙里生长，吸食到神明的养料瞬间爆发生长。花茎撑开黎昩的手掌，黎昩失去支撑点从神像身上摔了下去。

神明庞大的身躯无法阻止藤蔓的肆意侵蚀，他身体上的裂缝被根系撑开，他痛苦呻吟，身上的光明也渐渐淡去。

黎昩在神明的哀叹声中坠落，像是堕入深渊。

他以为自己会就此摔死，然而他却被地上的白花稳稳接住。

那是他自己用鲜血浇灌出的花。

桑格那利亚花与神明交织缠绕的破碎让神像充满荒谬的美感，白花的根茎一路沿着神像的裂缝攀爬繁衍。半身露出的神明还在教堂里挣扎，庞大的身躯将教堂的房顶和雕塑都给撞碎。

空灵又悲哀的惨叫在教堂里回荡，这声音让人听到了就想落泪。

黎昩躺在花丛里，摸了一把脸，应该落泪吗？

他看了一眼和桑格那利亚花交缠的神像，禁不住感慨：

这就是神明啊，好丑陋啊，还好自己不信仰他……

早在他收到先遣队的文档时就有了疑虑：

【注释：

1、请勿在非营业时间进入教堂

2、请在月光消失之前回到教堂

3、请相信神明，神明无处不在

4、如需帮助，请向神明救助】

后两点的提示和前面明显格格不入，不像是先遣队在清醒的时间写出来的注释，更像是被侵蚀神智之后写下引诱后人的咒语。

为什么说是咒语，是因为这两句话会下意识地给人埋下“在这个副本里神明是存在”的暗示。

黎昩原本还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直到他第一次进入幻境，看到了共享文档里留言的第三人，他删删减减打下的话是：

“3、信则有，不信则无。”

黎昩自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神明的存在。

巨型的花朵穿破神明的胸膛，最终夺走了神明的生命，神明仰望夜空不知在祈求谁的怜悯。

裂缝之中盛开出一朵朵白色小花，半面神像半面花，富有生命，而又充满悲凉。

最后的最后，他们融为一体，定格成艺术。

或许，多年之后会流传出另一个版本的传说：

神明的心中开出花朵，他将生命归还于大地。

黎昩不禁发笑，神的盛名永远存在于人的想象之中。

【玩家黎昩完成副本任务：献祭一次】

【当前任务进度：2/4】

【解锁任务细节：献祭神明】

几乎是在同时，黎昩的系统里响起了第二则播报：

【玩家沈着完成副本任务：献祭一次】

【当前任务进度：3/4】

【解锁任务细节：献祭玩家】

黎昩卸力瘫软在花朵上，他看着月亮笑了，还好，还好他们都在努力，再有一次，再有最后一次献祭他们就能结束了……

不是？

等等？！

沈着把谁献祭了？？？

他不是还被绑在棍子上？？？？

黎昩从地上爬起来，被绑在棍子上的根本不是沈着，而是一捧白色的花。

他们进入了不同的祭台空间……

天上的月亮洒下血红色的光，一切归于平静时，教堂里坐着手捧鲜花的骷髅。

是不是又该出现求救声了？黎昩心想，这次他有耳室的探索权限了，他不会再被困在中殿里了。

他打开共享文档，等待着第三人的出现，然而等了半晌，没有一点动静。

蒋闻鸣死了？黎昩心里一凉，想起那个被沈着献祭的玩家……难道沈着把蒋闻鸣献祭了？

副本游戏本来就是残酷的，黎昩没有责怪沈着的理由，只是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直观的残杀，只是他还想救他……

黎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献祭不等于直接杀害，却可以把玩家推向死亡——这大概就是副本里允许的杀戮方式吧。

黎昩深呼吸，他现在更应该思考的是，目前所在的几个空间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

没错，是几个，不是两个。

第一个是：他们初进副本时，在外面看到的教堂。

第二个是：阳光明媚的教堂。

第三个是：他被骷髅追逐的教堂。

第四个……

黎昩还不能确定，他觉得目前所在的教堂或许是第四个时空，每一次的场景变换都是一个新的，独立的时空。

这些时空的联系就是时间。

每一个场景都是时间长河里的一块碎片，而他们现在要做的是拼好碎片，找到最完整的地图。

黎昩走过左侧偏殿，在走廊里看到破败不堪的展柜和一本撕坏落灰的书，玻璃展柜被恶意破坏，书被撕毁随意地扔在地上。他走过大门，来到右耳室，那里已久黑洞洞的，没有求救，没有人，只有冲天的恶臭和满地的虫蝇。

是他来晚了……

最后，黎昩踏出大门，在月色下回望教堂。

一个，两个，三个……

4个副塔，比他们最早来的时候少了4个。

果然，这里又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一片乌云遮蔽住了月亮，黎昩眼前发黑，教堂和他都在被黑暗吞噬，他意识到了危险，向大门跑去。

“2、请在月光消失之前回到教堂”

第二条注释是对的。

在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刻，黎昩踏进了教堂。

他感到强烈的下坠感，而后在休息室里惊醒。

离开这个空间的契机是月光。

“咚——”钟声传入休息室。

黎昩还没缓过神，沈着就把一张纸拍在了黎昩胸口。

“忏悔书，教堂的人写给咱俩的。”沈着的语气和表情都很臭，“让咱俩忏悔。”

忏悔书？

他忏悔什么？

黎昩看着以第一人称写的稿子，表情也越看越臭，到最后他的脸比沈着的还臭。

“这他妈什么玩意儿？？？”黎昩用尽了他所有的脑细胞也没思考明白这上面的文字。

就算是忏悔，他可以去忏悔脚踹领唱者，手撕神明，他甚至可以把引路人拆副本大门的锅都背到自己身上，来一句“此事都是因我而起”。

但是，他不能理解自己“白日宣淫，玷污教堂胜地”的罪名。

整个忏悔书通篇看下来，黎昩总结成一句话：

他和沈着有一腿，白日宣淫，在讲堂里大行苟且之事。

……

这个文字黎昩都认识，怎么意思就这么晦涩难懂呢？

他和谁有一腿？

沈着？

干什么了？

白日宣淫？？？

还大行苟且之事？？？？

什么时候的事？？

他朴素而纯洁的大脑有些转不过来，这个副本怎么就让他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呢？

先是引路人带着赛博笑脸给自己做饭，现在怎么还给他和沈着造黄谣呢……

【情报公开-奖励信息】

首次探索奖励：1000金币

获得对象：第一批进入副本的玩家

探索贡献奖励：1000 X i% （i：地图探索程度）

获得对象：进入副本的玩家

其他人为奖励：悬赏金，佣金，拍卖所得，等。

情报来源：无境之城图书馆

感觉自己不太会写高潮

高不起来的感觉（大哭

以及下一章开始 就要进入分析阶段了

应该会很无聊

开始回收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