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没得选了。”黎昩盘腿坐在床上，乖乖的。

沈着看了一眼黎昩的手腕，上面有通讯手环，那是唐梨的手环，是地下城干事独有的款式，这款通讯装置他最熟悉了。他握住黎昩的手腕，摁下了手环上的按钮，不等黎昩反应过来，就拽着黎昩跳了下去。

在他们跳入深渊的那一刻，坚守到最后的床体也落在虚无里，化为被吞噬的尘埃。

……

地下城中心监控室里，警报声此起彼伏，这次的侵蚀来势汹汹，算是记录在案最凶猛的一次了。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整个32层就被蚕食殆尽了。

电脑前的黑客敲击着键盘，疯狂补救。

一整面墙的监控系统集体瘫痪，只剩下红色的警报：

【信号缺失……】

“滴——”故障画面最终黑屏。

【该区域已不存在】

黑客把键盘一摔，骂道：“***，老娘不干了！”

……

还处在状况之外的黎昩被沈着死死拽住手腕，两人自由地在黑暗里做自由落体运动。

“咚——”

【恭喜玩家安全着陆】

脑海里系统的机械音伴着面部的剧痛响起。

安全不了一点，谁家好人“安全着陆”是靠脸着地的？

好消息：落枕摔好了。

坏消息：

【玩家数据已更新……】

【生命值：60%】

黎昩：……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宋郁城说自己进入副本的时候生命值只有60%，看来上一次也是这么摔下来的……

只是，他记不起来了。

通话界面上传来沈着的文字嘲讽：你连着陆都不会？

黎昩都不知道沈着什么时候松开他的手腕，他就这么硬邦邦地拍到了地上。沈着叉腰站在黎昩面前，拽得二五八万，等着这个废柴起来。

黎昩翻了个身，就看见三个人围着自己站着，都低着头在看自己。

好丢脸。

其中一个是沈着，剩下两个外观一样的人都穿着白色帽衫大衣，帽口被一块LED显示屏封住，代替了脸。此时两人的显示屏上都播放出“o.o”的表情，好像是在担心黎昩。

沈着：发文字，这里是真空带，传播不了声音。

文字信息打断了黎昩卡在喉咙里的问句。

沈着：引路人，是带我们去副本的。下来之前小爷已经把副本坐标发给他们了，跟紧他们。

他听宋郁城说过，黎昩在上一个副本受到了刺激，脑子不太好，记忆也丢了不少，于是贴心地介绍。

黎昩点头，一动三皱眉地坐起身子，自然地拉住了引路人的手——在他看来，抓紧手才不会跟丢。

被抓住手的引路人一愣，回握住黎昩的手，屏幕上的灯乱闪了两下，露出了“0.0！”的表情，颇有种“你选了我，我很开心”的意思。

黎昩借力起身，就看见沈着抱胸撇嘴，一副捉奸的表情。他忙松手，尴尬笑笑，刚想摆手让沈着不要乱想，不料引路人回身，行云流水地牵住了黎昩的手，也不等另外两人就往前走。

留下身后沈着一脸吃苍蝇的表情。

沈着：你小子魅魔啊？

这条信息没发出去，红色感叹号提醒沈着涉及敏感词汇了。

沈着瞧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引路人，依旧是o.o的平淡表情，他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对方的手，对方面不改色地拿出牵引绳扣在沈着手腕上，摆明了别挨老子。

之后的一路，沈着看似平平淡淡，一声不吭，实则心里把黎昩、系统连带着引路人都骂了一遍。

引路人的身形很高，银白色的大衣泛出淡淡的金属光泽，胸前???符号如心脏跳动般闪烁。

黎昩感觉明明他们走的不快，明明这里没有风，引路人肩膀上的系带却随着他们的步调在身后摆动，像是斗鱼的尾鳍，冷艳而疏离。

虚无在引路人脚下有了形状，他每一步落下都会激起一圈圈赛博涟漪，黎昩被牵起手，跟在他身侧，踩在涟漪之上，惊不起半点浪花，也留不下一丝痕迹。

地图里那些穿梭的白点，大概就是引路人了。

身边或远或近都有结伴而行的玩家和引路人，像穿梭在黑夜里的鬼影一般虚实不定，让人分不出距离，辨不清速度。黎昩下意识抓紧了引路人的手，他怕一松开手，自己就会迷失在暗影绰绰的荒地里，再也没方向和目的地。

引路人轻抚着黎昩的手背安抚。

黎昩竟觉得引路人有些温柔。

自己下来的时候摔坏脑子了吧！黎昩又赶紧否认。

引路人停在一扇孤零零竖在荒地里的门前，他去拉门，没拉动。

黎昩心说，这门是推开的吧。

本以为引路人拉不动门就会改推的，谁曾想，他一个用力单手把门卸了下来。

黎昩：？？？

门开了，露出副本世界的一角。引路人把门丢进那一角的世界里，回头与黎昩告别。

黎昩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引路人是不能进副本的，他没办法把手伸到副本里……但这也不应该是他把门拆了的理由好吧！

于是，在LED脸的注视下，黎昩带着破坏公物的内疚感走进了副本。

【玩家黎昩于A-23:27进入游戏，成为副本第1位登陆者】

沈着也被引路人带到了副本门口，他自己解下牵引绳，进门的时候还不忘撞了一下黎昩的引路人。

沈着进入后，门也消失了。

“你小子魅魔啊！”沈着忍了一路的话终究是嘲讽了出来。

【玩家沈着于A-23:31进入游戏，成为副本第2 位登陆者】

【全部玩家已就位，封锁入口，副本[神明在上]时间启动。】

【玩家数量：2/2】

【副本类型：任务导向型游戏】

【副本任务：完成四次献祭】

【地图探索：77.78%】

【思考题1：你相信神明的存在吗？】

【思考题2：在什么情况下，你会相信神明的存在呢？】

系统播报完，黎昩抬头看天：“这天色怎么看也不像是晚上十一点半的样子。”

夕阳染红半边天，晚霞浇落在枯枝败叶的树林里，给狰狞的树枝上了血红的妆，冷风吹过，枯枝摇曳，好不凄凉。

“肯定不一样啊！”沈着从门板上下去，他和黎昩一直站在那块被暴力拆卸下来的门板上。

“A-xx是A区的时间，也就是无境之城的时间。我们现在已经远离A区了，有点时差很正常。”沈着回答的理所应当，“不仅仅是时差，这里的时间流速都和A区不一样。”

沈着捯饬自己的面板，调出关于副本数值的内容，道：“时差都是次要的，这里的HPU指数是15，是单位时间流速的15倍。”他又怕黎昩理解不了，补充：“审讯室里那次，HPU指数是100。”

黎昩嘴角生硬地扯了一下，瞬间对于时间流速有了实感。

“虽然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了，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沈着不是什么好心肠提醒别人的玩家，只是看在黎昩这种小白到令人发指的份上，他决定给黎昩当一次游戏指导，“副本任务和地图探索是两个维度的结算逻辑。副本任务是最首要的，玩家只要完成任务就能离开副本，就算地图探索没有拉满。这种情况下的副本还会反复出现，直到地图探索达到100%。”

黎昩听得入神，“达到100%会怎样？”

“副本会消失。”沈着回答，“其实游戏的本质是回收地图，探索完全的地图会合并到无境之城里，成为一方稳定的区域。”

玩游戏玩出了一种开疆拓土的信念感。黎昩此刻心里热泪盈眶。

“我们这次的目的就是探索100%，只有探索完全才能拿到悬赏金，你才能还我钱。”沈着拍拍黎昩的肩膀，给他打气。

“这个副本的生存率如何？”黎昩记得这个副本的难度评定是普通，总不能再跟[末日狂欢]一样全死在里面吧。

沈着眼神闪躲。

黎昩心说不妙。

沈着有些尴尬的说：“诶呀，就是这个副本的前4次探索都没人活着出去。”

说得真含蓄，黎昩冷笑，“这不是个普通副本吗？普通副本无人生还？？？”

“这个副本它……是有那么些问题的。系统判定是普通，任务完成率是100%，开启的四次记录都是【任务完成】状态，但是就是没有玩家出来，所以……”沈着不擅长撒谎，只要有人逼问，他就会全盘托出，“所以，我才被安排到这个副本来的，就是看看有什么问题，失踪的人里有地下城的人。”

沈着说话语气弱了一些，“要不是这个副本失踪了那么多人，主城那帮老顽固又想赶快把这个地图收了，这个副本的奖金池也不会这么满。”既能完成任务，又能赚点外快，沈着何乐而不为呢？

他虽然是地下城的干事，但也会接主城的高额奖单，挣点外快。

“而且，我不是给你选择了……”沈着声音小的像蚊子。

黎昩瞪大眼睛，指着自己，“我有的选？”我是被你拽下来的！

“奖金咱俩一人一半！算你还我钱了！”沈着举手投降。

“那我还欠你多少？”黎昩问，“绷带和特效药就13万了，住院费呢？”

沈着抿嘴，见逃不过，伸出三根手指。

“不可能是3万吧？30万？”黎昩眼角抽了抽，语气都无奈了。

沈着不着痕迹摇头，小声说，“3000万。”

他在页面里调出了医院寄来的电子账单，上面明明晃晃写着

【住院费用共计：30，000，000金币。】

“这是什么黑心医院啊？”

沈着正经科普：“地下城第一玩家医院，地下城唯一一家公立医院。”

黎昩：……

无语是他的保护色。

沈着：“其实，地下城的先遣队也来过这个副本，我们有个文档……我等会儿发给你。普通副本难度不会很高的，难度不高又有奖金，能进这样的副本你就偷着乐吧！”

“哈哈哈。”黎昩极具嘲讽地配合笑笑。

关掉面板，沈着辨认了一个方向，道：“这边走。”

他带着黎昩往太阳落山的地方走，两人穿过毫无生机的丛林，踩了一路咔嚓脆的枯叶，最终在天黑之前来到了一座教堂。

“到了，科迪姆斯大教堂。”

黎昩刚好收到了沈着发来的《先遣队笔录》。

文档是共享的，上显示着黎昩和沈着的头像，

黎昩因为实在受不了自己黑炭脸的头像，给自己换了一张小石头的头像。

沈着的头像是一枚骰子。

正文是之前的玩家留下的信息：

科迪姆斯大教堂，地上探索已完成，未找到其他区域。

主殿已知区域：入口，耳堂，中殿，后殿。

注释：

1、请勿在非营业时间进入教堂

2、请在月光消失之前回到教堂

3、请相信神明，神明无处不在

4、如需帮助，请向神明救助

【情报公开-NPC信息】

[引路人]

人物简介：存在于失序荒地的神秘组织，因自身神秘的磁场原因，会在周身形成一个较为稳定的安全空间，能够带领玩家穿梭荒地。目前观测结果，该群体无情感，无技能，无攻击性，无自主意识，无生命特征。初步判定为“中度友好NPC”。

形象外观：通体以白色为主，宽大的连帽大衣，LED显示屏脸，皮质战地靴，胸前???闪烁符号

身高分布：差距较大，已观测范围155cm-210cm（符合正态分布）

其他情报：无法离开失序荒地，会被副本世界吞噬。

情报来源：无境之城图书馆

多年之后的小斗鱼依旧会趴在黎昩身上，星星眼地问他：

你可以再给我讲一遍，你在一群引路人中选中我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