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她神色平淡，看着水池里还没有完全溶解的白色药片，砸砸嘴巴，里面还残留着苦涩药味。

随后她就这么撑着洗面池开始思考起了人生。与其说是思考人生，其实更像发呆。

除了这种溺水般的感觉实在太过刺激，夏一其实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思考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

明明还在暑假，她为什么在学院公寓里？

为什么会穿着衣服泡在浴缸里？

为什么又在吃药？

不对。

这是在开学前，她在学院公寓里发病醒来的记忆。

她现在应该是在治疗舱里。

在治疗舱里她不该有任何想法和梦境才对。

画面一转，她正从上一次检查中醒来。

回到房间后，夏一敲定了停药这一重要方针。

不管是基于感知还是叛逆，她都想看看，这副检查不出“异常”破身体，停药后能变成什么样。

画面再一转，她在开学前回到公寓。

齐睿还没到，她一阵烦躁。收拾好随身物品，她烦躁感愈盛，头脑也开始发热，身上一阵无力。

视线所及的一切开始扭曲。

好吵！

周围好吵。

她看到自己一手捂住头，一手动作急躁翻出锡箔封装的药，即将打开吃下时又迟疑了。

要放弃吗，这就受不了了？

画面又回到浴室。

水流声阵阵，浴缸正在放着冷水。她双手已经隐隐开始颤抖，她撑在洗面池前，面上已像白纸般褪去所有血色。

她抬起头，镜子里的人瞳孔无神，黑瞳开始向眼白扩散。

这是什么？

她试图睁大眼睛看清镜子里有些陌生的人。

“咔——咔——”

却看到镜子开始碎裂出一道道裂痕。镜子里的诡异黑瞳，也被裂痕分割成无数双盯住她。

一阵腿软，她终于再支撑不住，撕开封装胡乱倒入口中。

踉跄进入放满冷水的浴缸，她怎么也吞不下卡在喉中的药片，终于晕了过去。

画面黑下来。

再亮起时，她又回到发病醒来时的画面。

“夏一，你居然先到宿舍了？想我没？”清亮女声在浴室门口不远处响起。

听到熟悉的声音，夏一带着疑惑慢慢拧开反锁的门。

听到开门动静，门外正坐地板上整理行李箱的女生看过来，手里的零食掉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你终于懒到连人带衣服一起洗了？”齐睿一边玩笑一边朝她走近，待看清后她眉头开始皱起，“脸色好差，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穿着鹅黄色宽松衬衫，下身穿着浅灰色阔腿裤，扎着一个低马尾，眼睛又圆又亮看向她。

她现在正动作轻柔地牵着夏一到沙发坐下。

“没事......泡澡泡久了，感觉不太舒服，”夏一脑内命令着自己保持镇定，自己都还没理清的事实在不想和人讨论。她想了想浴室的情形，“穿衣服的时候没站稳又摔进去，爬出来的时候没注意又把镜子砸了......”

用......用头吗？

齐睿想到这冷汗直流。

夏一说完就举起袖子在女生面前拧了拧水，试图转移注意力。

湿嗒嗒的衣服贴在身上，冷得她下意识抖了抖。

“有哪里受伤吗？我给你看看......”齐睿一脸担忧，在她头上检查起来。

同时，她身上漾出一圈圈异能波动环绕夏一周身，在没有找到任何外伤迹象后，齐睿松了口气。

“但你脸色真的好差，我们去校医那检查一下？”

感受到温暖异能在周身散开的夏一，发胀的大脑和紧绷的身体都舒缓些许。

“没事，让我缓缓。”

她声音有点哑，药片残留的苦味还卡在喉咙里。

“那......快去把衣服换下来，累了吧？先休息一下，我陪着你。”女生声线轻柔，认真看着她。

见对方面无表情又在发呆，齐睿轻轻叹了口气，牵起夏一的手站起，往房间带去。

夏一觉得自己大脑和身体大概处于罢工状态，就任由女生带着。

“麻烦你了，睿睿......”她下意识低声说。

齐睿轻轻笑着应下，帮夏一换下湿透的衣服。

昏沉感太过，不足以支撑大脑运转，夏一甫一沾到床就陷入沉睡。

怎么回事？

眼前又是漆黑。

各种声音仿佛左右声道重叠响起。

“你的异能......你也知道。”

“你想去就去吧。”

......

熟悉的声音交叠响起，像是陷入一场清明梦。

她不断被动承接，又不断挣扎试图拒绝。

似乎过了很久，夏一猛地挣扎一下坐起。

“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做噩梦了？”身边关切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

看向旁边跟着坐起的室友齐睿，夏一摇了摇头。

她垂下眼，暗自平复梦里烦躁的情绪。

“你想说什么的时候随时可以......”

齐睿边说边去拿床边放的水杯递给夏一。

“我没事，就是觉得像死了又活过来一样。”夏一玩笑般随意说。

她战术性抿一口水，冰凉液体划过喉咙，压下一些烦躁。

没等齐睿反应，试探道：“还有几天就开学了吧？还不抓紧养精蓄锐！”

“对啊！还有两天，你得好好养养。”

她竟然断片了8天？

夏一内心困惑。

“我还是好困，再睡一会儿。”

又是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四周黑暗渐渐被抽离。悬浮的身体缓缓落地，她适应了下，睁开眼睛。

熟悉的白顶入目，透明舱已经撤掉。祖母站在治疗台旁，递来一件外袍。

夏一坐起套上袍子，内心只觉得平静舒适。

“药已经停了一个月？”夏澄坐回全息屏前，边记录边问她。

“是。”夏一还坐在治疗台上，淡淡答道。

原本放松的手捏紧了外袍下摆。

祖母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

“没关系，现在已经不危及你生命。药在你手上，你自己决定。”夏澄语气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

没关系吗，也不准备追究？

已经不危及生命......

也就是说她停药到现在，已经不会再造成更大影响了吧。

那这些药，她还要继续查吗？

还有，治疗舱里并不该出现任何意识。

更别说那些记忆视角诡异。时而作为亲历者，时而变为上帝视角。

但她已全部想起发病缺失的记忆。

碎掉的镜子是因为异能波动，缺失的记忆是由于停药不适应吗？

“随着你异能稳定下来，身体状态也在强化，”夏澄认真盯着全息屏数据，“今后在体能方面，你大可以放手去试，不用顾虑太多。”

这算好消息吧？夏一手终于松开下摆。

她终于不用太顾忌体能限制了？

“还有一点，异能爆发和你的情绪有一定联系。”夏澄接着说。

她没接话，垂着头。

“情绪也好异能也好，超过一个安全范围就会失控，”夏澄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头看她，“有多危险，相信你经过前一晚已经懂了。”

“是......”前晚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你能拥有这种程度的异能，作为祖母我很高兴，”夏澄顿了顿，再开口时加重了语调，“但以后，再出现类似情况，我希望你不会给任何人指责你的机会。”

“不会有人有机会......指责我。”夏一内心咀嚼了一番祖母的话，缓缓说道。

见夏澄继续埋头研究数据，夏一站起来，准备去盥洗室冲洗一下。

“夏一，”夏澄叫住她，“以后的检查，你自己决定时间联系我就好。”

“至于什么时候该检查，相信你自己能判断。”她又紧接着补充一句，就没再说话。

这异能使用起来代价不小。

夏一走进盥洗室，自嘲笑了笑，既要不被人留意到她的危险，又会因为使用过度损害自身。

她的异能和情绪相关。情绪控制不好，异能容易出问题；情绪控制太好，异能又会没有波动。

强势异能和稳定异能不可兼得吗？

这对她来说可不算什么好消息。

她换洗完回到楼上，秦助理就已在门口等侯。

“夏一小姐，要回房吗？”

“葬礼怎么样了？”想到这场葬礼，她觉得荒诞又有趣。

“夏尹月小姐正在主持葬礼，”秦秘书脸上挂着公式化笑容，引着夏一往房间那边走，“对外发布的消息是目前家主重伤未愈，而您也因为夏家接连重创悲痛过度病倒。情况特殊，谢绝了其他家族参加葬礼及拜访。”

行吧，就是悲痛过度要表现出来对她有点难度。

回到房间她才知道，近两日帝国新闻最受关注的，都是夏家这场葬礼。

而在新闻里，因为不能跟踪拍摄到夏家葬礼的画面，播放的全是夏一昨天来夏家换乘飞行器时被拍到的画面。

新闻主播沉重的声线配合着画面播报——夏一身躯在黑色衬衫下显得无比削瘦。她脸色苍白，神情疲惫中带着点不可置信的恍然。数倍放大的镜头下，甚至能看到眼眶明显泛着红，眼神迷茫又无助。

各种煽情的标题和新闻稿配合着画面......

夏一：好好好，误导性极强。

脸色苍白、眼眶泛红——被程晟吵醒没睡好。

神情疲惫——瞎忙活一晚，加上突然使用高强度异能。

至于那些不可置信、迷茫、无助——任谁一觉醒来，发现和未知目的的人待了一晚，都会觉得不可置信、迷茫和无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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