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张立在天没亮的时候就起了身，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然后一手提锹，一手拿着半张饼时不时啃上两嘴，踏着坑坑洼洼的小土路晃晃悠悠的去种田。
夜色还没完全褪去，隐约间可以看见天空的一抹月白。张立本以为自己起得就够早了，结果走在路上，还是遇到几个人从他身边走过。
一开始的时候，他跟迎面走来的人视线相接，都能看到对方眼中露出的诧异之色。
他起先是惊讶于有人跟他一样的早，后面就没感觉了。倒是几个见到他的同村人，还是一个个见鬼似的瞧他。让他疑惑的同时不由得检查上下了下自己的衣着，可别是他初来乍到，把衣服穿错了？
不过他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一位佝偻着身子背着竹筐的老大爷路过，抬起头撑了撑厚厚的眼皮仔细瞧了他好几眼后嘴里念叨：“这不是张立吧？”
“是我啊！”张立莫名其妙。
“这一大清早的，你咋也在这儿？”老大爷声音暗哑，不过他还是勉强能听出来他说的是啥。
“我……我种田去啊。”他把手里的铁锹给老头摆了摆。
“哦……下地去……”老头恍然地点点头，“我还以为你又要干什么坏事去呢，能这么一大早就看着你……”
张立：“……”
“现在才是好样的，以后干活也不能偷懒，就得这个点起来……”
在面带微笑地虚心接受了这位老大爷的一番谆谆教诲后，张立像个改过自新的乖学生一样连连点头，满口说嗯：
“您老说的对，我都知道了。以后肯定不会再跟以前一个样了。以前那是我混蛋，现在我就改过自新了，以后好好赚钱养家。”
这名声什么的，还是能挽回就挽回点吧。别让这里的人，再一个个见到他就躲，躲完就是一脸鄙视了。虽然知道那是对以前的张立，但还是让他特不舒服。
“你懂这个理儿就好了啊。俗话说那什么回头金不换的。可别再走老路了，要踏踏实实过日子才行。”
说完，老大爷露出十分欣慰的表情走了。
“您老慢走。”张立应付完，转个身打个哈欠，嘴里不自觉地哼唧起两句现代的流行歌曲。
正哼着，前面那个老大爷又折了回来，“我说你这娃子，怎么这个时候还拿着锹下地？”
“耕地呐！”张立把即将脱口的伤心情歌憋回嗓子里，笑笑。
“才耕地呀，那你耕地不用牛吗？”
“没牛呐！”有牛谁不用？
“我老汉借你。”
“……”张立呆了呆，还有这好运？
看来名声和人品这种东西有时候确实挺顶用啊！想他之前，想拉个人问问有没有人愿意卖粮给他都没人理，现在就跟这大爷表达表达了下他改过自新的意愿，就能借到耕牛了？
转了个道，他跟着老大爷去了家里。道过谢后再往田里走时，已经是装备齐全，有牛有犁头。
还有老大爷家刚被叫起来的小孙子，坐在牛身上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今儿我们家把牛都借给你了，那你以后可不许再欺负我，要是有别人欺负我你得帮我知道不？要不是我爷爷，我才不想把福气哥借给你用呢……”
“福气哥是谁？”张立听了两句，对新出现的名儿表示疑问。
侧身骑牛的小孩拍了拍牛背，“就是它啊！”
“咳！好名字。”张立牵着牛走在路上，也有了些和这小屁孩聊天的兴致，“听你刚才说的话，你以前经常被人欺负吗？”
“也不是经常。”小孩骑在牛身上，两条腿十分悠闲地晃了晃，“就是你们家的那个，在村子里可横了，都没人敢惹他。我们都躲着他走，有时候他抢我们东西……”
“等等。”张立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们家？我们家哪个？”
他们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林书淮，不过立刻就被他否定了。
“就是你们家张大牛啊。”
“哦……”张立略一思索，知道他说的是谁了。就是那个往林书淮身上扔泥巴的熊孩子，也就是他的一个侄儿。不说的话他都要忘记那一家子人了。
“他怎么了？听起来很野啊！”他回忆起来他那侄子在林书淮面前张牙舞爪不服管教的样子，又问：“就算那小子长的壮实了点，你们就不会团结起来，一起对付他嘛？”
一个人不行就多上几个人呗，好好教教那小子怎么做人。光靠林书淮上次那一顿小竹棍，怕是起不了多大作用。多受受挫，总能让那熊孩子知道个天高地厚。
“不敢。”
“为什么？男孩子不要这么怂行不？”张立侧目。
“因为你。”
“啥？”
“因为你是张大牛的六叔啊！如果他给你告状的话，那我们一家子都别想安生了。”
骑牛小孩越说越气的模样，“就是因为你，我们才不敢反抗的。张大牛总是说，如果我们敢不对他好，他就给你告状，让你去烧我们家房子。所以我们才只敢躲着他。爹娘也说，让我们不要招惹你。”
“……”张立惊了片刻，敢情那熊孩子还是仗着他的势在外面胡作非为？
叹口气，他道：“以后你们不用怕他，该反抗反抗。真闹不过，我也是帮你。”
“真的？”小孩惊喜道。
“当然，怎么说也借了你们家的牛。以后哥罩着你。”
天空东际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冥冥薄雾被晨曦拨开。村里有几户人家，响起了一阵接着一阵的鸡鸣声。
有了牛拉犁，耕起田来自然要比他之前的纯人力要轻松省事许多。小孩儿也挺乖，能在劳作时跟他说话解闷，也让他更加了解下这个时空。
休息之余，张立望着村子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心想，或许也没有那么糟糕。至少，在他缺粮的时候，有人愿意送粮食给他。在他翻地累得要死的时候，有人借牛给他。
小乡村的静谧，村里人的质朴。田园生活，习惯了的话还是能试一试的。不就是过日子嘛，凭他勤劳聪明好运气，能差到哪去。
借着老汉家的牛，翻地这活，时间精力都省了一大半。翻完地就是播种，然后静静期待他辛辛苦苦种下的种子能快点发芽。
本以为之后可以有一段不用下地的空闲时间，结果很快就有人来他家通知，要村子里的人轮流去挖渠。张立不得不再次拿起了铁锹上阵。
虽然还是马不停蹄般的劳累，但是来到这里这么多天，如他之前所说，这种生活也确实是慢慢习惯适应了起来。不会再嫌没电没网的日子沉闷无聊，也不会一干活就浑身酸疼。
林书淮对他的态度也渐渐有所转变，不会再被他三言两语就轻易激怒，整个人看起来少了些冰冷，多了些平静恬淡的感觉。
也不会对他的一些问题不理不睬，能用“嗯”或者“不知”的简单字眼应他一声，有兴致的时候还会主动跟他聊几句。
但是，这个人大概就是天生的少言寡语，大多数的时候，还是静静听他说。
能这样张立就已经很满足了，至少对方没像一开始时那样直接冷脸无视他。虽然没人能跟他争争吵吵，但有个好的听众也不错。
“林书淮，以后咱俩也养几只鸡鸭鹅怎么样？等它们长大了，能隔三差五的改善改善伙食。想我以前吃的鸭货，那味道，现在想想都搀。”张立拿个木盆在院子里洗衣服。
“嗯。”林书淮坐在一边的矮凳上劈柴，头也不抬地回道。
“说到改善伙食，咋俩这清汤寡水了这么长时间，不如下馆子去怎么样？”
“你确定么？”林书淮动作一顿，偏头看了他一眼。
“唉，不确定啊！你们这下馆子贵不贵？”张立原本兴致勃勃的表情垮了下去。
这个问题林书淮没回他。张立也料到，因为这个问题不能简单的用贵或不贵的回答，得看情况。那么就要解释很多，如果需要说的话多，那么林书淮一般不会回答他。张立是这么认为的。
“我又想到了。”他静默一会儿，突然间又有了主意，大笑道：“这村里不是有河吗？有河应该就有鱼，咱俩钓鱼去怎么样？”
话一落，张立就撂下手中的衣服，用旁边即将要洗的衣服擦了擦手，道：“我们现在就走！”
“现在？”
“就现在。”
“拿什么钓？”林书淮放下劈柴的斧头，犹疑道。
张立从他面前的一堆柴火里抽出一根细长的竹竿，“绑根棉线上去，再找个鱼钩就差不多了。鱼钩没有的话，就拿根针弄弯了顶上。”
来了兴致，说做就做，他硬是拉着林书淮出了门向着河边走去。
沿着涓涓流淌的河流，张立走了很远，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家也遇不到什么人的时候，还没有停的意思。
林书淮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出声提醒：“再走，就到山里去了。”
张立放慢脚步，打量着面前的河水：“这看起来也不像有鱼啊！看了半天，一条也没见到。”
林书淮有些无奈道：“有鱼也是在水里，怎么会让人看到。”
“是吗？”张立没钓过鱼，只在前世听别人说过，在电视上看过。他想了想，道：“就算走山里去了，也没关系。听说可以挖野菜。”
河边水浅，边上的土也被浸得湿软，一脚踩下去可能还会踩出一点水来。张立走一走，就躲一躲，免得湿了鞋子，他这布鞋底子薄，稍微沾点水就得难受。
不知走了多久，瞧着小河里的水看起来清澈不少后，张立才停下脚步，大呼一声：“就这了！”
在鱼钩上挂了一小团糯软的米粒上去，张立一甩手把钓鱼线扔进水里。最简易的鱼竿，两个漂子都没有，林书淮的也一样。
张立搬了两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放到岸边当板凳坐，剩下的就只需两个人在岸边等待了。
一人一鱼竿，齐齐坐岸边，静默半晌后，张立侧过头，有些不确定地问旁边的人：“你说，就咱们这样，能钓到鱼吗？”
目视前方的林书淮将目光向他那边略微移了移，同样不确定地轻轻摇头道：“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张立往上提了下鱼竿，确定还没有鱼上钩后，道：“你到底有没有童年啊？”
林书淮疑惑：“怎么？”
这跟他的童年有什么关系？
“有童年，你们这儿的人不都应该是那种，不管是上树摘果还是下河摸鱼都不在话下的吗？打架溜鸟放风筝什么的，样样都会……”张立说这话其实没咋过脑子，只是想起前世看得电视就信口胡说了起来，纯粹是为了找个话题聊聊天。
所以几乎一开口，他就想起了林书淮这货大概率是个少爷出身的事儿，他说的那些是故事里山野娃子的生活。不过，他还是说了下去，反正很闲。
闻言，林书淮倒是认真了起来，他回忆般道：“应该是这样的么？那我不是，我从小做的最多的事是读书写字。”
“娱乐活动呢？”
“写诗作画。”
“就这些么？”绕是他大致猜测过这人身上的斯文气质，八成是长期舞文弄墨才有的，但真真实实听到了，还是不免又惊又好奇，“那岂不是很无聊？”
“无聊么？还好。”林书淮倒是无所谓，嘴角似乎还有了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不玩的吗？”张立有些不死心，小孩子一般都不会喜欢只念书而没有玩的时间吧？至少他就是。
“难怪有的人都要叫书生为弱书生。你知不知道德智体美劳得全面发展？”
林书淮脸色微变，眼睛眯了眯，是张立认识的且很多天没出现过的神情。
这货不高兴了。
“我喜欢骑马，学过一段时间剑术。”林书淮说道。
“哦……哦！”张立打个哈哈，赞叹道：“那你可真厉害！”
所以是不允许别人说自己弱的么？还突然特意强调了下自己会骑马，学过剑？
你这人啊，还挺可爱的嘛！
林书淮对他的夸赞，却是不怎么受用，转过脸去继续看水流，然后冷冷吐出一个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