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往车上一靠，翘腿望天，对林书淮眯眼笑，打个哈哈：“好好，你不是，我是，我是小孩儿。”

这熟悉的对话调调呐。这人看着冷清寡言，怎么还一点就炸毛了？！

林书淮别过头不再看他，脸色仍旧没好到哪去。

张立闲着无事，沿路看风景，也不再故意找林书淮搭话。一次两次是乐趣，万一真把这货惹急眼就不好了。

再说，老子也是才华横溢的大好青年一个好嘛？

至少，曾经，算是！

干嘛非得上赶着往林书淮那冷脸上贴？以为老子不值钱啊你丫的！

就他这种人，肯定没姑娘喜欢。

啧！话说也不一定呦。古人结婚都早，像他张立这样的，二十二岁成婚，放在现代的时候没问题，放在这里，就算晚了。

在这里结婚早，那么谈恋爱肯定也早。这林书淮被迫跟他成亲前，指不定有什么小相好呢，所以才天天冷着脸跟谁欠他百八十万不还一样。

呵呵，这么一想，林书淮好像更可怜了。明明有个喜欢的小青梅，却因为某种原因被迫嫁给了张立这么个粗野汉子，跟爱人分开不说还天天受另一个男人的欺负。

张立完全是闲的没事儿瞎想，可就算是瞎想一时感情没收住，再看对面的林书淮的时候，眼神里还是涌现出了浓浓的同情之色。

可怜的娃呀！

林书淮就被他那眼神……气到了，皱皱眉，又冷又严肃的目光看向他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张立回神，有些想笑。还我什么表情，你这是什么表情哪？

那下巴别以为只是微微扬起，他就看不见。还是眼珠子朝下斜睨着看他，怎么着，跟他摆谱玩呢？

不过摆就摆，玩就玩呗，难得你主动找过来说话。

张立脸不红心不跳，眉梢一挑十分流利道：“这，当然是爱的表情咯！”

爱，关爱。对你这小可怜的关心，仁爱。

他张立果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啊。前世可是经过官方认证的。得过关爱班集体，助人为乐，三好学生等奖项，证据确凿，非常具有说服力。

闻言，林书淮似是一愣，继而眼睛不知道往哪瞄了会儿，才抬起眼，复又看向他，冷嗤一声，板起脸道：“你说话，也未免太过轻浮！”

张立也愣了一下，不由得嘟囔：“你好认真哪……开个玩笑而已。”

以前他跟宿舍那群逗比互相揶揄玩闹，一个个跟戏精上身了一样，说的话可比这浮夸多了。

怪他怪他，林书淮这货哪能跟他前世的舍友们比。

随口说说，他还当真了不成？

接下来的一路，他们俩基本上就又恢复了安安静静，互不干扰的状态。

张立闲闲地继续看风景，好在他们村离城里并不算远，如果不是为了要装载粮食，走着去也没啥问题。

进了城，街上人来来往往，但不多。街道两边有不少小摊小贩，也有就抱着一只鸡，或者一篮子鸡蛋就蹲那儿卖的。

他左右看了会儿，新鲜劲儿很快就过去了。没有像影视剧里演的那样，到处是杂耍翻跟头的，吵架骂街的。没有千金小姐带着丫鬟护卫浩浩荡荡地出来游玩嬉闹，也没有白衣少侠从天而降惩治恶霸英雄救美。

没有，通通没有。

街上往来的人都以男人为主，再就是中老年的老妇婆子，一个个脸上也没什么悠哉悠哉逛街的愉快表情，大多是来去匆匆的样子。

想起前世里男男女女又抱又笑得黏在一起买买买的场景，在这里大概是再也看不到了。

找了家挺大的粮食铺子，问清价格后，花二两银子买了两石种子，一石磨好的米跟一石白花花的面。

把买好的米面粮食放好在板车上，张立心想，在这个地方一两银子似乎挺值钱，买的这些米面够他和林书淮吃两仨月的了，也才花了这么点钱。

想来，他家经济情况或许也还不错。抱着这种想法，他高高兴兴地又去各家铺子里逛了逛。家里缺什么得趁机添置好，不缺的快用完的那也能买就买，免得还要再来一趟。

尤其是他的衣服裤子鞋，以前张立穿的那些都太旧，他也不打算再穿。新的人生，理应从里到外换新的衣服。铺在炕上的床单也又脏又旧，一起换，林书淮也一样。那么，索性枕巾被套也一并换新，再扯几匹布，闲了自己做衣服缝被子，也可以省一省。

店里伙计十分热情地给他介绍，帮他打包，还笑呵呵地问他：“大哥这是要娶亲吗？”

“买身新衣裳就是要娶亲了？”张立不在意地笑笑，看了眼从始至终默默站在一旁林书淮，走过去指了指两匹颜色不同的布料，问：“你觉得，哪个好一点？”

好歹是一起生活，咱商量着来呗！别搞得好像哥哥独断专横一样。

林书淮没啥表情地指向了其中颜色较深的蓝色布匹，“这个。”

“这次倒是想一块去了。”张立满意笑道，“你再想想，可还缺啥，咱一块买好。”

林书淮摇了摇头，敛眸轻声道：“没有。”

“是吗？”张立从上到下打量着他，“别不好意思啊，里衣内裤什么的不需要换吗？”

林书淮脸上一僵，然后不太自然地偏过头重复：“……没有。”

他是在重复自己之前的回答，张立却是明显会错了意，眼睛瞪大，有些不可思议道：“这么惨的吗？”

林书淮：“……”

反应出张立的意思后，林书淮又恼又急地咬牙反驳：“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张立白他一眼，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走向店里伙计。

林书淮挣扎着甩开他。

别扭个什么劲儿？张立无语片刻：“别不好意思啊。我又不会笑话你……”

“你……”林书淮气结，耳根子略红，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我？我什么？”张立不甚在意地轻松一笑，好言劝说的样子：“我可是为了你好。平日里看着溜光水滑的一个人，怎么这么不注意……”

他不注意？听到自己被人这样测测怀疑，林书淮真是不可置信，气得胸闷。他平日里最是注重干净跟外表，张立居然能这么说他。

林书淮觉得自己并不是个爱生气的人，但是这两天却因着张立的口无遮拦，屡屡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你怎么又气了？”张立看到他一副隐忍不发的表情，是真的惊讶疑惑了。这次他可没故意刺激他，一心为了他好。看吧，就是这人自己的问题，脾气也忒大，得改。

这次他也不去拽林书淮了，直接把店里伙计拎到了他跟前，又对伙计道：“来，再给这哥们看看你们店里的……”

……

买了种子，就该开始种地了。

张立连他家的土地在哪都不知道，好在林书淮知道。

别的人家，播种的小麦都已经发芽，剩下的光秃秃一片的那块土地就是他家的。张立扛着两把铁锹雄赳赳气昂昂地下了地。

“林书淮，你确定翻地是要用铁锹不是用锄头？”张立站在田埂上，望着这么一大片土地，有些发愁。

没听到音儿，他下意识地扭脖子向旁边看去，却见身边的人也微微蹙眉，正思考且为难的样子。

得！

俩外行撞一起了，谁也不能指望谁。

这就是迟别人一步的坏处，要是他们早一点，或许还能参考参考别人。可惜这个时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也就他们家才会在这个时候连种子都没种下去。

依着以前舍友种花的经验，以及从小蚕豆那里道听途说的东西，他知道播种子之前得先松土。

这个时代，松土有木犁，木犁得用牛驴拉，他家有木犁，但既没驴也没牛，那就只能纯靠人力用铁锹挖。

下锹，上脚，用力，翻土，张立弯着腰，手里的铁锹一下接着一下的往土里扎，一样的动作一遍接一遍的重复。

不知不觉的，已经从田的一头倒着走到了另一头。再抬头，和他一起的林书淮，还在他前头不远处，速度显然是赶不上他。他这副身体属于挺壮实的那种，力气也大，林书淮就不同了，这种地里的活，他大概是第一次做。哦，对，他也是第一次。

张立微喘了两口气，走向林书淮。等走近才发现，这货出了一脑门的细汗，胸口起伏明显，看来累得不轻。

“你去歇会儿，剩下的我来。”他道。

“……不用。”

林书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张立严重怀疑这是累得连话都说不动了，在心中摇摇头，他直接抬脚压在林书淮的铁锹上，“行了，咋俩一块歇一会。这地啥时候都能耕，人累坏了可就不值当了。”

不等对方回答，一屁股在坐在地上，拿袖子擦把脸后，他道：“明天再来的时候，我们带壶水过来，累了还能喝口水缓缓。”

也不管林书淮在没在听，他长舒一口气，继续碎碎念了起来：“农民果然不容易啊，好在哥以前也是受过累的人，在餐厅打杂，工地搬砖，网吧看场……不然还真受不了这个。”

他的脚下还踩着铁锹头，林书淮没法干活，站着听张立嘀咕几句后，也在他对面蹲下。

张立瞧他一眼，知道这货讲究，三两下褪下自己最外面穿的一层粗布短衣，随便往地上一铺，“这下你坐。”

反正他出门的时候，特意穿了件旧衣裳，打算干活穿两次就扔了。

林书淮一怔，嘴唇翕动两下，却没发出声音，等他将张立的衣服又拿起来递回去时，才淡淡道：“不用。”

他很不习惯被人如此……的对待。

“随你。”张立接回衣服，往肩上一堆，一点儿不急着穿。“话说，我是不是还挺贱的，明明你总不待见我，我呢，却还总顾忌着你这个那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