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民女该如何赔偿小侯爷，小侯爷才肯消气？”
林怀璟掀起眼皮，摩挲两下扳指，似是没想到她这么直截了当，“你倒是个爽快人。”
江棠的目光扫在林怀璟背后的侍卫身上，这群侍卫面色严肃，昂首挺立在医堂两边，吓得周围病人皆不敢上前拿药。
“小侯爷带这些侯府侍卫，民女若不求饶，又能如何呢？”
林怀璟挥手，一帮侍卫便鱼贯而出，快速地出去了，看热闹的路人也轰然退却，药柜前只余二人暗流涌动着。
“你不是跟沈戈说，有新的壮阳药方吗？只要你把那药交出来，本公子便既往不咎。”
江棠低头轻笑，一边讶然他是为这个而来，一边佩服他把沈戈不举一事说得这么坦荡。
“堂堂宁远侯府小侯爷，竟待沈公子如此真挚，连下半身的事也愿为之分忧，真是令人动容，想必沈公子亦有所感吧？”
林怀璟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的扳指，掀起眼睫睨着她，眉宇之间充斥着锐利的寒气。
“你在试探我与沈戈的关系？”
“说起来，你好像一开始就断定我会来寻你似的。”他不怀好意地看了她一眼。
江棠闻言，轻轻勾起唇角，青云寺那日这林怀璟说要帮她，便是在试探她能否一用，好将她引入他的局中。
无非是被人利用，江棠并不反感，因为她也是要利用他的。
“那日公子眼看着沈戈骚扰我却不阻止，是见我不惧他，还将他吓得六神无主，你亦觉得沈戈该被狠狠地治一回。”
“民女只是不明白，公子明明厌恶沈戈风流成性，不学无术，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他？”
林怀璟冷冷地笑了一声，如果沈戈不是她的弟弟，对她的消息也一概不知，那他根本懒得搭理他。
他徒然将深沉的目光落到窗外，神色幽远凄凉。
近日气候回暖，残雪渐消，青州之战大捷，大虞军队凯旋回京，一切似乎都在时间的催化中尘埃落定，万物也只待来年春暖花开。
可她呢……她为何还不回来呢？
他敛下长睫，摸着手上冰凉的扳指，仿佛在抚慰胸腔里那颗冰冷的心。
“等时机成熟，我自会告诉你。”
江棠见他似有所愁，便知他背后之事非同小可，但既已入局，又有何所惧，他们都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公子既然开口要药，民女自是没有不给的道理。”
“只是药方里有一味鹿茸实在难寻，作为交换，公子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帮江妍得到琴师首席的位子。”
他交叠着长腿，冷隽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听说你与江家人不合，你居然要帮她？”
蓦地，林怀璟像是想到什么，他突然俯身靠近她，声音隐隐含着些许赞叹，“登高跌重，物极必反，你是打得这个算盘吧？”
见江棠但笑不语，他又恣意地坐了回去，缓缓说道：“只是，她的对手可是兵部侍郎之女褚月，褚小姐虽出身武家，却独爱抚琴，褚大人也格外宠爱这个小女儿，所以她也娇纵蛮横了些。”
“以前宴会见过几次褚小姐，她那性子……”说到这，林怀璟不由得摇了摇头，哂笑一声，
“你这盘棋把褚小姐也算计进去，小心玩火自焚，我只告诉你，她可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
江棠嘴角淡扬，眸中的笑意却不达眼底，“若是如此，那就更精彩了。”
江妍不是说命运这种东西，一旦陷进去就再难挣脱桎梏吗，那她倒是想看看，狠毒任性惯了的江妍，这回能不能凭本事破局。
江棠缓缓从袖口拿出一个钥匙，然后搬来一个凳子站到上面，打开药柜左侧最顶上的一个柜子，拿出药瓶递到林怀璟手上。
“祝我们合作愉快。”
林怀璟嘴角勾着笑，他站起身接过药瓶，这便算是答应了。
——
窗外残月照雪，月影婆娑，因正在化雪，所以气候仍是格外寒凉刺骨的，北风从窗子灌进来，刮在脸上生疼。
江舒宁缩了缩单薄的衣衫，看那残月当空，不由得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个时辰娘还在等她回去吗。
她瞄一眼身边的江妍，见她一双素手纷飞，神情专注，正练琴练得入神。
倒是少见她大晚上还这么勤奋。
江舒宁轻轻在心里冷嗤，只因今日是公布庆功宴乐坊首席的日子，江妍自知没有希望，又不甘落选，只好夜半借琴声来麻痹自己，真是可悲可笑。
想来这江妍应该也不会在意她，江舒宁目测了一下桌边到窗子的距离，蹑手蹑脚地去关窗子。
啪嗒——
终于将漏风的木窗合上，与此同时，激昂的琴声也戛然而止，空气中徒然静默了一瞬。
江舒宁似有所觉，一脸绝望地闭了闭眼。
“谁让你乱动的？”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江妍的呵斥，江舒宁低垂着眸子，缓缓吐出一口气后，才转身面对她，
“对不起江妍，我这就去给你倒水，不在这儿惹你心烦了。”
说着，她快步拿起江妍琴旁的水杯，欲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却没想到江妍从背后叫住了她。
“江舒宁，爹让你在琴心阁服侍我，你便是这样对我的吗？看我落选首席，你很开心是吧？”
她从桌前起身，缓缓走到江舒宁的面前，嘴角轻扬，眸子里的轻蔑不加掩饰。
“不是的，江妍！我、我从未这样想过……”
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江妍手捂着嘴不禁笑出了声，“舒宁，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看你吓得！”
江舒宁只好陪着干笑两声，手里沁出薄汗。
她实在不知哪里触怒了江妍的神经，只是嫌冷关个窗子，竟要受她如此欺辱，江舒宁紧咬着嘴唇。
在琴心阁与江妍待一起久了，她也摸清了些江妍的脾性，往往她看上去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她最生气的时候。
只见江妍冷觑着她，伸手轻轻拿过她手里的茶杯。
江舒宁不解地抬头，不知她要干什么，却听“啪嚓——”一声，那杯子被她扔到地上化成碎片。
江妍的那双翦水秋瞳，却笑得灿若星辰，嘴角勾着得意的弧度。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她笑意盈盈地贴在江舒宁左耳边，吐出的话却让她全身冷汗津津，“半月后，庆功宴结束，这就是你和你娘的下场！”
“还不快滚！”
江舒宁吸了吸鼻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逃也似的跑出了屋子。
她隐约知道一些江庭宇他们对江棠一家的所作所为，所以当江妍说，庆功宴后就让她和母亲消失，也许江妍是真的做得出来。
可母亲只会一味地叫她忍，父亲也毫不在乎她，她如今受到江妍的威胁，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竟不知该向谁求助。
就算哪天她被江妍欺负死了，江家都不会有人为她掉一滴眼泪吧。
江舒宁默默在茶室使劲儿擦着眼泪，若是脸上的泪痕回去让郑婉秋瞧见了，只会白白害她担心，而郑婉秋又有孕在身，忧心不得。
“江妍！”
“江妍！出来！”
江舒宁听见一阵气愤的女声在走廊上喊着江妍的名字，是哪个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呼喊，如此放浪形骸？
她悄悄推开半扇门，往外探出个脑袋，隐约看见个身材高挑的紫衣女子，那女子头戴华丽金饰，手上的玉镯子也着实瞩目。那女子狠皱着眉，眼里的怒色毫不掩饰。
是褚月，只见褚月正挨个房间挨个房间地踹门，寻找着江妍的身影，其他人皆战战兢兢地不敢妄动。
褚月气势汹汹，来者不善，那架势一看就是来找江妍麻烦的。
江舒宁赶紧擦干净眼泪，专挑了个大茶杯，倒满热水，然后端着托盘，大咧咧地走出去了。
“站住！”
褚月叫住了她，她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穷酸女子是江妍的跟班。
褚月没好气地问，“你可知江妍在哪间琴室？”
“知、知道。”
“带路！”
江舒宁端着杯子，埋头走在空荡的廊上，心跳提到了嗓子眼。
最后，她缓缓在东边第二间琴室站定，里面传来悠扬的琴声。
褚月听见琴声却是更恼了，那个贱人现在倒是悠闲得很！
她一脚踹开门，不悦地乜了眼江舒宁，正好瞥见她托盘里的茶杯，不待江舒宁反应，她毫不犹豫地端起茶杯，大步走到江妍面前，然后哗啦一下，把滚烫的热水全泼到江妍头上。
“你这个贱人！”
江妍还没反应过来，慌乱之间拿手挡住热手，随即便被气愤的褚月拎住了衣襟。
褚月怒目圆瞪，“你为抢我的首席，居然去勾引怀璟哥哥！”
“江妍啊江妍！你日日端的是端庄秀丽，柔情似水，我本念在同窗情谊，不愿与你闹得太难看，却没想到你骨子里竟是个下贱胚子！”
“褚月，你放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江妍费力地试图掰着褚月的手，可褚月毕竟身出武家，力气大得很，憋得江妍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还装什么清纯无辜？你在怀璟哥哥面前，也是这副虚伪的模样吗？呸！”
“褚月，你平白毁我清誉，安的是什么心思？”江妍同样瞪着她，不由得拔高了音量。
什么怀璟哥哥，她根本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