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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树梅秘境(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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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湍急且冰凉。薛惕右手抱着浮木随之冲流,左手还得护着怀里的比翼鸟,两只手早已僵硬,然而他却半分放松不得,焉知这一松手,还有没有命活!

但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洪水滔天,水势浩大,不断有山石被冲刷滚下。薛惕运气好,尚未被石头或是树干砸到,若是被砸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薛惕死死抱着浮木,囫囵望了望周遭的地势。眼下离方才的山峰早已去了不知几十里了,附近仍是望不尽的峡谷与山坡,实在难以自救。他用力仰起头以免呛水,脑海中迅速思索脱身之法。

汹涌的洪水中,纵使他有千钧力也使不出,更何况他没有这个能耐,另外也没有借以使力的物什。正当他分神时,一块巨石突然被冲下,直直地朝他砸过来!——

薛惕浑身紧绷,双腿拼了命游动,右胳膊带着浮木躲避。那巨石轰然冲将过来,他一个用力回勾,巨石堪堪擦着浮木的边缘滚下,身体被这力道撞了一下,差点一个没扒住,还好他眼疾手快,之前被鸟啄破的血淋淋的手指插入浮木中,这才没被冲走。

薛惕在心里骂了一通,转过头向洪水的前方望去——这一看可不得了,前方是一处悬崖,水流奔涌而下,若是他自己也跟着下去,怕不是要摔个粉身碎骨!

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是死是活,只得放手一搏!薛惕强行稳住心神,细细观察四周,只见那悬崖边上有一棵极粗的枯木未被冲走,当下便有了法子。

他修为虽低,可到了命悬一线的关头,到底也能起些作用。无迹身法的口诀在他脑中突地炸开——就在这一刻,他离悬崖只有一丈之远!

一呼吸间,薛惕的右臂猛地发力,撑着身体从洪水中跃起,伤痕累累的脚尖在浮木上一踏,正要往那棵枯木跃去,脚下的浮木却突然撞上了一块石头,薛惕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差点又跌入洪水中。眼见浮木就要掉下悬崖,他一个踏步纵身而起,以无迹身法的招式在空中飞出一道弧线,却仍与那岸边的枯木有一臂之远。

薛惕目眦欲裂,铆足了劲,恨不得上半身脱离下肢飞出去才好,指尖终于够上了枯木的树枝!又猛地一把抓住,许是跳过来的力道太大,身子在空中转了好几圈,正要放下心来,只听得“喀啦”一声,那脆弱的枯枝竟有断裂的迹象。他双目圆睁,右手松开树枝,借力飞落出去,重重地摔在崖边的一堆烂泥中,只差分毫便会掉下悬崖。

薛惕瘫坐在原地,不住地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抱着比翼鸟出了会儿神,望着洪水奔流,突然一下子站起来,往来时的方向喊道:“妙衍!——”

妙衍在何处?方才被那火龙拦住,不知现下如何了?

她有没有来找自己?

薛惕的心又狂跳起来。妙衍的修为如此高,这秘境中为何会有能拦得住她的人?

他又大喊了一声妙衍的名字,狭长深邃的山谷间,悠悠飘荡着回声,一字一字破碎地荡开,却毫无回音。

薛惕甩了甩头,将发间的沙石草叶抖落下来。

他不该担心妙衍,她那么厉害,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皮肉外翻,道道伤口早已被水泡得泛白了,没了鞋子的双脚也被洪水中的砂石割出了错综的伤口,到现在还在流血,衣裳也破破烂烂的,又臭又脏,怎么看都是自己比较倒霉,哪里轮得到他去担心妙衍。

再瞧这比翼鸟——翅膀上本就受了伤,现下连羽毛都被冲走了好几根,丑丑的小脑袋耷拉着,只剩下一只眼睛不住地往山的深处眨巴,叫都叫不出来了。

薛惕看看它,又望了望比翼鸟死盯着的方向,心中思忖:莫非这扁毛畜生的巢在那里,想让我带它回去?

他试探道:“你想去那儿?”

比翼鸟没有反应。

他也是痴呆了才会想着跟一只鸟说话。好不容易带着它逃出生天,态度还是这么差,薛惕恶狠狠地瞪了比翼鸟一眼,抬脚往相反方向走去。

比翼鸟竟然微弱地挣扎起来。

薛惕冷笑道:“方才问你没反应,怎么现在急了?”

比翼鸟委屈地咕噜了一声。

薛惕没好气地拍了拍它的脑门,“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识相的就给我乖一点,不然把你烤了吃。”

比翼鸟闻言瑟缩了下翅膀,身子微微颤抖。

他冷哼一声,转身向比翼鸟示意的方向走去。

山间草木繁茂,土地潮湿软烂。薛惕之前已爬了许久的山,后被洪水冲至此处,全身满是伤口,一路爬上来又添了多处新伤,他早就累得不行,恨不得睡上一觉才好。

然而在这秘境中,孤身一人已是十分危险,若是再随意睡着,怕不是醒来就已经身在阎王殿了。薛惕打起精神,继续赶路。越往深处走,树木越是密集,遮天蔽日,林中潮气四起,幽绿的瘴气缭绕。他不住地咳嗽,只得掩住口鼻。

薛惕忍着痛走路,脚步不大利索,倒是他怀里的比翼鸟竟愈发精神起来,偶尔也能扇动一下翅膀,啼叫几声。可空寂的幽林中,并无它的配偶回应,鸟儿的神态看上去十分落寞。

薛惕见状,随意地抚了抚它的羽毛。

比翼鸟的翅膀抖了抖,掠过他的手背。

一阵阵风从林间穿过。薛惕潮湿单薄的衣裳贴在身上,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这鬼地方怪冷的,还刮这么大的风,之前入境时却也没这么冷。

薛惕将比翼鸟裹在外衫与内衫之间,一手托着继续向前走。树林中的瘴气被风吹散了不少,他放下衣袖,轻轻呼吸了几下,这才放心。风越来越大,吹得林间枝叶沙沙作响,陡生萧瑟之感。

薛惕裹紧衣衫,周遭的温度越来越凉了。脚下踩着的泥土冰冷坚硬,像是走在冰上一般。又是几阵狂风呼啸而过,沙石迷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却教他惊住了。

方才还油绿的树林,不过眨眼之间,竟通通变得枯黄。无边落木萧萧而下,干裂的枯叶在薛惕的面前纷扬飘落,这林间的景致,竟一瞬间从春天进入了秋天。

薛惕愣着驻足片刻,抬手挥下发顶的落叶,继续向前走去。

空荡荡的枯树林之上,阴霾高悬。薛惕那双混着污泥与血渍的赤足,在遍地的黄叶上,伴着几不可闻的“噼啪”叶碎声,踏出一道暗红的脚印,身形渐渐消失在林深处。

不知迎着风走了多久,树林已被薛惕甩在身后,前方是一片光裸的山坡。他浑身冻得僵硬,像一只木偶机械地踩着步子,双眉与睫毛上,甚至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怀里的比翼鸟尚带着一丝热温度,眼睛依旧不知疲倦地盯着某个方向。它时不时地啼叫一声,却仍无回音。薛惕先前还对此有些讥嘲,但现在——也不知是否因这寒冷的缘故——倒也没了鄙夷。

没了配偶的比翼鸟,就像没了腿的人。它困在瀑布下,遭遇洪水,又躲不开这寒风,现下仍撑着一口气,不过为了寻觅伴侣罢了。

此等情意,薛惕唯有感叹。

风忽然停了。

薛惕扯开冻僵了的嘴角,笑了一下。

他仰头望向阴沉的天空,云层也如同冻僵了一般,不曾有半分变化。

然后他看见,一片洁白的雪花,从万丈高空翩然落下。

下雪了。

薛惕呼出一口气,凝白的水汽结成细密的冰珠,旋即消散在空气中。

这可不大好。

薛惕竟有些怀念上一世他被萤月教主捡回去之前过的那些苦日子了。那时的他,什么样的苦都吃得下,想来这冰天雪地,应当也是受得住的。

可这一世,过惯了优渥生活的他,早已遭不住这等磋磨了。再加上妙衍对他的照拂……

妙衍——她那里可下雪了?

她可曾察觉到,他薛惕只穿了两件春衫。

她有没有记挂自己?

比翼鸟啼叫了一声。它头顶的羽毛上,也落了一层薄雪。

薛惕拍了几下脑门——妙衍不在,只能自救,想那些有的没的又有何用。

他无奈道:“你确定你的巢穴是往那里去吧?可千万别找错,否则我真要烤了你了。”

比翼鸟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雪花,渐渐地鹅毛大雪纷扬而落,薛惕的脚几乎没了知觉,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膝盖下面不是腿,而是两根棍子。地面上已积了一层雪,眼前只余望不尽的白色,眩目晃神间,他踉跄着扑摔在雪中。

比翼鸟被他压在了身下,剧烈地扑扇翅膀挣扎。薛惕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连左右手几乎都分不清,咽下了一口凛冽的雪水,突然清醒过来,勉力坐起了身,重将比翼鸟搂回怀里。

他捧起雪在自己的四肢和脸上用力擦了擦,身体终于有了一丝热度。整个人却呆坐在雪地中,一动不动,发顶落下了一层雪。

比翼鸟凄厉地啼叫三声。薛惕缓缓低下头,冻着血的手指点了点它的羽毛。

不能回去,也无人能来帮助。

一片冰天雪地之中,还好,他有方向;有了方向,就能活。

这既是梅花笺的指引,他就必定死不了。

他站了起来,沿山坡向上爬行。大雪中他佝偻着背,双手抱住瑟瑟发抖的比翼鸟。

一缕幽香随风飘至。

薛惕支起僵硬的脖颈,在雪地的尽头,他望见了一抹摇曳的粉红。

是一棵梅花树。

树后是一座小屋。

薛惕欣喜若狂,顿时涌出一股莫名的力量,朝那座小屋跑去。

这是一方简陋的院子,四周扎着篱笆,院内一角栽了株梅花树,开得极艳,小屋的檐下挂了一圈红色的幔带,还挂着五彩的络子。薛惕不作他想,走进院内,推门而入。

屋内放着一张方桌,桌面的正中心点着一支红烛,旁边是几道简单却香气扑鼻的菜肴和一壶酒,菜上甚至正冒着热气。桌面的两侧相对各放着一副红色的碗筷酒杯,格外醒目。

薛惕愣住了。

这饭菜似乎刚刚做好,这么冷的天,竟还冒着热气,说明屋子的主人还在这里。

“有人在吗?”

薛惕试着喊了一声,又将屋子的各个角落走了一通,然而这寂静的雪地小屋中,确确实实只有他一个人。

他回到屋子门口,心中大骇,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抬眸望去,屋子的中堂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笔法古拙,意境深远。只是那云雾中翱翔的鸟,略显眼熟——

还不等薛惕回神,他怀中的比翼鸟突然尖叫着挣扎出来,扇动一边的翅膀,竟然直直地朝那幅画飞了过去!

一道金光闪过,鸟鸣响彻山间。

比翼鸟已不见了踪影。

再细细去看那幅画,其上原本只有一只鸟,此时竟多了一只——

正是一对比翼鸟。

怀里的鸟方才飞了进去,与伴侣比翼齐飞,自在逍遥。

薛惕望着那双鸟儿,缓缓踱步过去,鬼使神差地抬手抚了上去——

猛的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往里拖拽,任凭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得。刹那间,他整个人已被吸入了画中!

薛惕望着周遭白茫茫一片,登时反应过来——是芥子秘境!

*

妙衍顺势而下,直飞到地势最低之处。然而一路下来,她却不曾看到薛惕的身影。她又去别的几处低洼地带找了找,依然没有踪迹。

她立在一棵树的树顶上,极目远眺,凭她的目力细细环顾了四周,却一无所获。

薛惕不知被冲到了哪里。是否安全,可有受伤?

妙衍手足无措。

她甚至不知,该去哪里找薛惕。

毫无线索,毫无方向。

她若不能将薛惕平安地带出秘境,如何向薛家交代?如何向师姐交代,如何……

如何向自己交代?

天终于放晴。

日光倾洒在妙衍身上,她却没有一丝暖意。

秘境没有尽头,她不可能将每一个角落找遍;就算可以,薛惕是否还活着也未可知。

微风拂面,妙衍阖上眼,忽又兀地睁开。

随风而来的,还有几不可闻的鸟鸣。

——会是比翼鸟吗?

妙衍轻点足尖,消失在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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